,他有一種直覺,覺得這兩人都才高能異,不能以常理度之!也許,人中龍鳳,或潛藏於黃泉之下,或高飛於九天之上,行跡隱秘,終非凡胎肉眼可以察知!隻是,縱是龍鳳之軀,不得風雨,還是難於有所作為!可憐程濟年紀輕輕,便被迫去練自殺的武功“悲天之劍”!徐延年未成大器,便要麵臨流亡天涯的厄運!二人的命運,何其之相似!天道不公,造化弄人。。。。。。。。。


    顧星恆惜才心重,道:“大道至簡,人欲繁茂!所有違逆綱常、不得民心的舉動,都不過是庸人自擾、擾己擾人而已!公子秉性善良、品誌高超,何不脫身事外,一任天地沉浮,悠然自適!”


    徐延年:“心思如此久矣!隻是,唉——”


    至此,顧星恆已了解到徐延年的艱難心境!設身處地,若然自己處在徐延年這個位置,又該何去何從呢?顧星恆眼中不由得也生出了迷惘!


    徐延年顯然不想再長籲短歎,沉緬於那艱難的心境!直言道:“事在人為,傷心何益!我且請教顧先生,你憑什麽認為,在這場戰爭中,蒙古外邦與左都督府是小蛇吞象,自不量力呢?”


    “蒙古於洪武十五年,分裂為南北兩部!南蒙歸順我朝,接受印綬,受北庭都護府節製!因北庭都護府建在玉門關外,大小事宜多要倚賴邊防軍隊的威力,才得於令行禁止!所以,北庭都護府雖受命於朝庭,但實際職權已被燕軍把持!燕軍以北庭都護府節製南蒙,令其北拒北蒙,以消除後顧憂,然後方起兵南下直犯中原!南蒙與北蒙宿怨甚深,自然會傾力效命!為此,北蒙大王縱想兵犯邊境,直驅中原,亦自知難於成功!所以,他的策劃隻能是秘派高手潛入我邦,勾結朝庭敗類,趁亂劫持惠帝北歸塞外,然後‘挾天子以令諸侯’,南麵製衡中原!成吉思烈與蔣渺渺的勾結,便是因這個策劃才搞出來的!但你想啊,我浩瀚華夏、泱泱大國,若非為友善邦交,豈能讓成吉思烈這些北蒙使節在我國邊境自由進出!就算我們一時失察,惠帝真陷其手,但此去北蒙,不下萬裏路程,縱有我國敗類一路打點,要瞞天過海、劫帝北返卻還是萬萬不能的!莫說是天下黎民知道了不答應,就算是時與朝庭唱反角的燕王知道了,也會追殺千裏,逼他們放人的!所以我說北蒙大王此舉一如小蛇之欲吞大象,實乃無知之極爾!”顧星恆安之若素的道,“至於左都府嘛,他們的情況要比北蒙的情況好一些!”


    徐增壽:“好在何處?”


    顧星恆:“好就好在,在天時、地利、人和三大決勝機要中,左都督府最占地利!”


    徐增壽:“怎講?”


    顧星恆:“左都督徐增壽與皇上有君臣之義、與燕王有親戚之名!得惠帝信重,又得燕王敬愛,在燕軍與朝庭明槍明刀開戰的情況下,關係最為微妙!徐增壽為人處事八麵玲瓏,在官場上外示圓滑、兩麵討好,別人縱留意到他,也隻以為他不過是個跟風的牆頭草罷!其實此人城府極深,老謀深算,他兩麵討好,與雙方人馬消息往來,洞察全局而又暗中積結力量,自成一派,潛牙伏爪,靜候時機!敵人在明,他在暗!敵人鷸蚌相爭、俱損互耗,他則養精蓄銳、坐收漁人之利!現如今,燕軍、朝庭、北蒙三股力量在京師城內鬥得你死我活、如火如荼,卻不知他布防張網,已然把握全局!——敵明我暗,靠著自己在人際關係中的微妙關係,潛牙伏爪!一如行軍打仗時,憑借山水地勢,得於埋下伏兵,不為外敵所察,這不是地利又是什麽?”


    徐延年:“既有地利,那在物力與人力上呢?左都督府輸給燕軍與朝庭嗎?”


    “這倒未必!在物力上,除了自身的屯積儲存外,徐增壽憑著自己與朝庭、燕軍雙方的微妙關係,隻要巧施小計,就可以移花接木,將雙方的糧草、利器、戰馬,收為己用!所以在物力上,左都督府並不輸給朝庭與燕軍!”顧星恆道,“在人力上——論士兵,徐增壽除了擁有自己職下的一支兵馬外,又有正紅夫人收羅來的大批武林黑道人物;論將軍,正紅夫人有‘萬千軍中,取敵將頭顱易如探囊取物’的本領,‘士農工商四司命’無論武功、智計,都足可自擋一麵!而徐公子你才高能異,無愧為年輕後起之秀中的翹楚人物,另外還有那些身在敵營卻已被你們收買,隨時準備舉兵響應左都督府篡逆的無名將領!雖然這其中還未有哪個在軍事才能上,可以和燕王軍中的朱能、姚廣孝相提並論!但‘三個臭皮匠,智過一個諸葛亮’,會集群智群力,未必不能決勝千裏;而論主上,徐增壽老謀深算,雖無燕王朱棣那樣的雄才大略,但比之於惠帝的文弱、不知兵事,卻多出幾分狡猾、野心勃勃來!綜合觀之,左都督府要打殺燕王、惠帝,還是有可能的!”


    徐延年微怒道:“既然在兵機大要、物力、人力上,都可與朝庭、燕軍一較長短,何以顧先生要厚彼薄此,說左都督府是小蛇吞象、無自知之明呢!”


    顧星恆笑道:“蓋因左都府雖得戰勢,卻不得時勢也!”


    徐延年為之一愕:“戰勢?時勢?”


    “戰勢指的是戰爭中,是否有勝利的可能!全麵我已分析過,左都督府是有勝戰的可能,所以說,它得戰勢!”顧星恆道,“時勢講的是在時局動蕩下,是否可以做到取而代之,改朝換代!——太祖朱元璋雖暴虐不仁,但在鞏固朱氏王權這一問題上,確實懷有遠見,並作了有效的部署!他在有生之年,非但誅戮了很多有可能對朱氏王權構成威脅的元功宿將,還將全國領土,囊郡帶縣,區分地域,分封給自己的二十多個兒子,讓他們領藩地食邑、蓄養私兵,配合地方重鎮上的朝庭駐軍,一起外抗敵兵、內平叛亂、翼衛朝庭!所以,可以這麽說,天下兵馬,十分之七八,盡在朱氏封王的掌握之中!惠帝與燕王的鬥爭,是朱氏內部的矛盾,一為侄、一為叔;一為皇權正統,一為皇權至親!無論誰勝誰負,四方封王都容易接受!所以一旦在戰勢中勝出,便可令行禁止、主導時勢、平定四海、天下歸心!此之所以得時勢也!而左都督府則沒有這樣的時勢,縱然它在戰勢中能一舉打殺燕王與惠帝,但因是外姓奪權,四方封王必會舉兵討伐!屆時,漢末群雄割劇、天下紛亂的時局將重現於當世,天下黎民終將陷入更大的水深火熱之中!而左都督府終將如董卓政權一樣,成為眾矢之的,最終難逃覆亡的命運!此之所以不得時勢也!——徐公子,你想,我說得可對嗎?”


    徐延年聽罷,涔涔汗下!他以前也想過這個問題,覺得時勢雖不利於自己,但自古以來,王侯將相本無種,兵強馬壯可為之!隻要自己在實力上不輸給人家,就不怕被撂下台來!而以左都督府現在的實力,縱不能改朝換代,但要割劇一方,當未為難事!不想,今夜自己帶領的伏兵誤為巨箭所毀,悲痛、沮喪!現在又聽聞顧星恆這一席話,不由得心驚魄動,方知左都督謀逆之舉,實真小蛇吞象,無知之極!


    且說徐延年聽了顧星恆這一席話後,心驚肉跳,魄動神搖,本來從後麵鎖住顧星恆的氣場頓時露出破綻來!


    顧星恆何等機敏,他費那麽多唇舌,分析天下兵機,目的就是要動搖徐延年的心誌,製造機會,易被動為主動,反賓為主!說時遲,那時快,顧星恆一察覺對方的破綻,馬上步如流星、身似閃電,驚鴻一般從對方的氣場中掙脫出來!


    徐延年,一時驚心,露出破綻!不過他為人反應極快,發現亡羊,立時補牢!——無論成敗,身在局中,不得自由,隻有奮死而已——徐延年立時出劍,他要趁顧星恆還未站穩陣腳之際,一舉打殺這個大敵!


    顧星恆還沒有看見徐延年的人,卻已先看見徐延年的劍——那是一柄美麗、多情、溫柔、迅似飛電、不朽若夢的小劍!名為“流星”,與他的“驚鴻劍”同列“驚鴻、倒魄、追風、戀霞、凝真、淩秋、流星、天白”上古八


    神英之中!究竟是哪一把更利、更強、更銳一些?


    顧星恆已出劍!“驚鴻劍”與“流星劍”在空中交刃一擊!“叮”的一聲,發出有如金剛敲在碧玉上的脆響,悅耳動聽!兩劍交刃不擊後,各自飛迴主人的手中,都沒有損上一分一毫,可是兩把劍顯然都受了傷!“驚鴻劍”發出“嗚嗚嗚——嗚嗚嗚——”的悶響,像一個鐵血大漢終忍不住心內的悲慟而嗚咽起來;“流星劍”沒入顧星恆的血脈中(他的劍在出擊前或出擊後,都會飛迴來與他形神合一的),消失不見,沒有聲音,可是徐延年的身體卻微微的發抖,還流出了眼淚,就像一個多情的女子受到委屈後,終忍不住鼻子一酸,淚如珍珠!


    顧星恆心痛,徐延年也心痛!兩人都愛劍、惜劍、知劍、與劍情深義重!劍雖無損,但他們都從的劍的聲音與栗動中體察到了它的受傷!!!!


    也許它們同列上古八神英中,便已注定是義如兄弟、情如姐妹,所以一旦交刃,才這麽受傷!這傷不在劍身,而在劍心、劍魂。。。。。。。。


    沒有人勝,沒有人敗!隻有劍在受傷!


    兩人心中突然都不願再出劍!他們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願受傷!他們都收了劍。


    兩人都收了劍,那隔在他們中間的大樹,才“砰——”的一聲,從枝到根,一分為二的從中間破開,往兩邊倒去!原來此樹在瞬間裏,為劍氣所傷,隻是二劍交刃太快!直到兩劍各自飛迴後,樹才裂開!樹裂往兩邊,露出了樹後麵的人——徐延年!徐延年身上衣服因大爆炸的原故,已多有破損!但縱是破衣裹體、煙灰塗麵,依然難掩他豐神俊朗的英傑風采!


    顧星恆看到徐延年身材修長、眉宇軒昂、兩目迥迥有神,不由得心中暗讚——“好一個青年俊秀,果然神采非凡”!


    顧星恆惜重徐延年是個難得的人才!不欲出手毀了他!當下道:“徐公子,還有件事,你或許不知?”


    徐延年年少氣高,雖然方才被顧星恆用言語賺得脫身而去,但心中並沒有任何忌憚,道:“你說。”


    顧星恆:“華小婉!你還記得華小婉吧!我聽說你與她曾有過一段情,是嗎?”


    徐延年大驚!他因與華小婉情意深重,而致差些與父親翻臉,這並不是什麽新鮮事,外人多有所聞!隻是小婉過世已有四年,何以顧星恆今天竟重提她的名字?這也難怪他會大吃一驚了!他道:“是,這又怎麽了?”


    顧星恆:“華小婉現在就在我的萬花樓裏,昏迷不醒,你為何不去看看她呢?”


    徐延年又是一驚——四年前,他被父親告知,小婉已然病故,這幾年來,他還常到她的墳前醉飲、禱告,訴說情懷!怎的今天顧星恆竟說出這樣的話來!


    徐延年激動道:“你說什麽?你說的可是真的嗎?”


    顧星恆:“還記得前幾天,有人夜闖你左都督府,還救走了一個人嗎?被救走的那個人就是華小婉!”


    徐延年大愕!那天秦少白一夥人闖入左都督府,出來時還抱著一個肚子鼓脹、長發披肩的女人!不過由於當時夜色漆黑、火光下的打鬥場麵亂作一團,他也未能細看,所以不知那被抱出的究竟是什麽人!事後,“士農工商四司命”去料理這些事,他自知正紅夫人那一夥人素以武林黑道自居,常會捉些不聽話的人藏到左都督府的地牢了!反正都不是什麽好事,他也懶得去理會!沒想到,今天顧星恆卻這麽說!但因有前車之鑒,他再不敢輕信顧星恆!是於心裏竟忐忑不安!


    就在這時,遠方忽然傳來了一陣歌聲,這歌聲淒慘、悲傷,像一個怨婦低聲的哀吟、似一隻幽魂別離的悵歎,如泣如訴、如淒如慕,令人聞之,傷心斷腸。。。。。。。。。。


    這歌聲從很遠的地方隨風飄來!徐延年聽見了,臉色大變,竟然心魄大動,本來犀利的氣勢頓時減了下去,眼中竟不知喜還是傷的泛出淚花來!


    顧星恆在這瞬間裏,感到徐延年氣勢全消,仿佛沉浸在那渺遠的歌聲中不可自拔!


    這一刻,徐延年因為情動於衷,已不能保持臨戰時張馳有節的心態!顧星恆自問自己此時若出手,定能將徐延年一舉格殺!可是他並沒有這樣做,因為他惜重徐延年的才華,也不願占這個便宜!他在這一刻裏,又想起了程濟!程濟與他交手,輸在一個“情”字上!而現在,他還沒有施出那“眾裏尋她千百度,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劍法,徐延年便已被那渺遠的歌聲所迷!論用情之深,隻怕這人比程濟更有過之而無不及!


    ——情之為物,無由而生,無由而起,偏能叫人生死相許——情啊情,自古多情空餘恨,哪堪癡心仔細量!——


    顧星恆突然覺得徐延年的命運,就像程濟一樣,可憐!為什麽,要叫這樣俊秀的青年,去承受這樣坎坷的命運呢?蒼天真是待人不公!


    顧星恆忽然不想動武了,他道:“我們就此罷手吧!望你以後好自為之,勿再執迷不悟了!”


    徐延年看了顧星恆一言!默然無言,他的神思還沒有從那渺遠的歌聲中飛迴來!他忽然旁若無人的激動道:“是她,真是她。。。。。。。”說話間,他竟然拋下顧星恆,獨自一人,飛一般往那歌聲傳來的地方掠過去!


    顧星恆看著徐延年失態,又看著徐延年飛走!他心中猜測,那唱歌的人一定對徐延年很重要,隻是那人是誰?是誰呢?竟然使得徐延年這個後起新秀中的翹楚人物神思不屬、不能自拔,進而為之悲喜顛倒的失態。。。。。。。。。顧星恆忽然感到,世事真的好無常,人生真的好荒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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