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錢、魯二人還在激鬥的時候,被視為在俎之魚的徐增壽悠悠醒轉!徐增壽醒轉,可是並沒能目睹錢、魯二人激鬥,因為一個槐梧的身軀擋住了他的視線!這個人就站在營帳內、徐增壽的床邊!他什麽時候進來?沒人知道!錢、魯二人雖也在營帳內,但因身處激鬥中的緣故,誰也沒留意到營帳內竟多出了一個人來!


    ——徐增壽認得這個人!這人是他於此際最不願看到的人!這人年富力強,兩目雪亮,顧盼之間,透著一種能洞察幽微的睿智!正是鐵麵無私的刑部尚書:暴昭!


    當此時局動亂之際,寄於希望的部署被炸毀,徐增壽心亂如麻!見到主理訟獄的暴昭,不由得做賊心虛,急開口欲喊人!隻是他開口喊人,卻一點聲響都發不出來!原來暴昭已然點了他的穴道!他想掙紮坐起,可是卻發現混身的肌肉都僵住了,跟本不能動彈分毫!原來暴昭已點了他的麻穴!徐增壽這迴當真成了任人宰割的在俎之魚了!


    徐增壽惶恐的睜大雙眼,看著暴昭!他真希望暴昭能念在同僚之誼上,放他一馬!


    如果可能的話,他真希望自己從未背叛過朝庭!


    隻是世上有些路,走上去了,便注定不能迴頭!“謀朝篡位”便是這樣一條不歸路,走上去了,非生榮,則敗死,沒有第三個選擇!


    暴昭自袖子裏掏出一麵黃錦,展開給徐增壽看!


    徐增壽細看,方才看清,那是一麵由惠帝禦批的捕殺令!其中內容,具言他與正紅夫人謀逆之罪!——紙包不住火,他與正紅夫人秘謀之事終於還是敗露了!隻是他一直想不通,自己行事機秘!外人怎會得知的!他沒有料到,早在幾年前,他與正紅夫人的一些行徑已然引起刑部的懷疑!刑部為了進一步察清事實,便派冉青寒深入左都督府臥底!他秘謀篡逆之事正是冉青寒才會泄露出去的!


    徐增壽一顆心沉到海底!看到這張捕殺令,他終知自己要完蛋了!不由得絕望的閉起眼睛,等待著暴昭的處決!可是,馬上——他心頭掠過自己兒子徐延年的身影!他一生,就隻有這麽一個兒子!說他不愛自己的兒子,那是騙人的!不過,說實在的,自從原配夫人病故後,他與兒子的交流便越來越少!待到正紅夫人嫁進來後,兒子與他非但沒有交流,還產生了矛盾!這種矛盾因一個名叫華小婉的女子而被激化,最後竟發展到兩人幾乎要斷絕父子關係的地步!要說他不為這種事痛心,那也是騙人的!


    徐增壽恨那個名叫華小婉的女子!他認為正是這個女子的出現,才破壞了他們父子間的那份和睦!他無法容忍,這樣一個女子生活在左都督府裏!所以盡管兒子求他——平生第一次,兒子跪下來,求他答應接受華小婉為兒媳的事實!可是他斷然拒絕了!他不能容忍那個女子,更不能容忍兒子為那個女子而向他跪下!他憤恨的打了兒子一個耳光!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打兒子!


    如今想來,他後悔,真好後悔!一個耳光不止打在兒子的臉上,也打裂了父子之間的和氣!從那一巴掌起,兒子與他雖還同處一屋簷下,可是關係卻形同陌路!兒子沒再叫過他一聲“爹”,沒和他說過一句話,更不要說是商量事情了!可是那時的他竟糊塗的將一切不快全歸咎於那個名叫華小婉的女子,當他得知華小婉竟懷了兒子的骨肉時,心中更為惱怒——徐氏貴族的香火怎麽可以由這樣一個下賤的女人來延續呢(那時,他已從正紅夫人那兒了解了關於華小婉的一些情況,知道華小婉過去曾浸過豬糞、吃過狗食,還受過輪奸——當然,徐增壽也隻知道正紅夫人讓他知道的,而並沒有了解到,這一切,都是正紅夫人心理變態下,對華小婉的刻意虐待!)!他與正紅夫人秘議,最後決定借兒子到外地辦事的時候,謀害時在家中的華小婉!當然,這件事,主要還是由正紅夫人手下的那些人去辦!他做的,不過是在兒子迴來時,貓哭耗子,假意為“兒媳”的不幸“病死”流了一兩滴淚!——他那時也沒想到,正紅夫人竟用懷孕的華小婉來修練魔功“饕餮惡道”!後來發現了,心中雖覺得這樣對華小婉未免殘忍了些!但這是正紅夫人的事,自己也不好說什麽!


    這些年過來,父子關係雖然一直沒能得到大的改善!但兒子為保全家人、為保全家族,在屢次規勸他安分守己無效後,便默默無言留在他身邊,接受支使、聽從差遣,可謂盡孝以極!隻是,自從接受了華小婉身死的假消息後,兒子便沒再開口笑過,數年過來,似乎無一日不沉浸在莫大的哀傷中!鬥轉星移,他終於知道華小婉在兒子的心中有著不可替代的意義!可是,事情已發展到這地步,揭露真相,非但於事無補,隻怕還會引起很多不良後果!罷了,過去的就讓他過去,不要再想了!他將希望寄托於未來,想在謀逆成功後,將帝位傳給兒子!那樣,再大的罪過也彌補得了了!


    ——徐增壽這樣想,顯然沒有照顧到徐延年的心理感受!畢竟這個世界上,除了貪婪的白眼狼,還有高潔的丹頂鶴,不是每一個人都戀棧名權、衷情名利、欲望滔天!——


    不過縱然徐增壽一直認為隻要自己將兒子捧上皇位,就能令其快樂起來!此時也不由得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後悔起來,因為謀逆之事一旦被定罪,罪將不止殺自己一人,而是殺兒子、斬全家、滅九族!因一己私欲而致害全族,心豈能安?豈無悔?豈不痛泣?!!!!!!!!!!!!!!!!


    念及自己致害全族之罪,縱魂墜阿鼻地獄,受盡諸般痛苦,心又豈能安?!!


    不可饒恕的自責,使得他一時之間,眼角淌淚,全身上下起了微微的顫栗!


    這個時候,錢、魯二人同歸已盡,已不可能對暴昭處決徐增壽造成影響!


    暴昭本來並沒打算給徐增壽說話的機會!隻是此時看見徐增壽眼角淌淚、身體顫栗,顯然有悔不當初之意!不由得心中憫念大起,解了加在徐增壽啞穴上的禁製,長歎道:“你我同朝為官幾十年,奈何卻要刀兵相向!論人情,我真不該對你動手!但法不容情,你總得為自己的罪過付出代價的!”


    徐增壽慘笑:“成王敗寇,王榮寇死!事已至此,又有什麽好說的呢!”


    暴昭:“惠帝仁明,德澤被於天下,待你徐氏一門可說是榮寵有加!何以竟謀篡逆,做此禍國殃民的勾當!”


    徐增壽:“縱然位極人臣,也還要聽命、受製於皇上!做人,誰不想唿風喚雨、隨心所欲呢!王候將相本無種,兵強馬壯可為之!他朱氏坐得江山,我徐氏難道就坐不得嗎?恨隻恨。。。。。。唉。。。。。。。”


    暴昭正容道:“看你眼角淌淚,我還以為你臨死時有所悔悟!誰知還是執迷不悟,嗚唿哀哉!”


    徐增壽:“行事不密,功虧一簣!死亦何悲!恨隻恨,因我一人而致害全族,心實痛之!”


    暴昭傷歎道:“你致害的何止一族?!!!天下黎民,因你這謀朝篡位的舉動不知受害凡幾!這些年來,你乘朝庭忙於戰事之機,借職務之便網結官場敗類、黨同伐異,又通過正紅夫人領導的江湖黑道打家劫舍、招兵買馬!不但禍亂朝綱,還將朝庭布軍虛實密告燕王叛軍,致使我軍前方作戰失利連連!如你這般,為一己私欲,禍國殃民,當真不知害了多少無辜性命!”


    徐增壽默然!他突然不願去想這些事情了!——欲成大事,豈可懷婦人之仁!有言道:無毒不丈夫!自古雄主,誰人不是踏著百姓屍骸登上天子寶座的?遠的不說,就拿近世的太祖朱元璋來說,朱元璋本不過是皇覺寺的一個小沙彌,因寺中香火不濟而投軍從戎!以一窮二白之軀到最後貴為天子,其間殺人不可計數!他殺的可不單是元蒙韃子,還有農民起義軍的大批人馬!在登天子位後,為鞏固朱氏皇權,他又屢興詔獄,虐殺元功宿將,起兵清剿將他扶上帝位的明教。。。。。。。。論殺人之多、品性之惡


    ,當世中人,誰能與朱元璋相比!然而,縱然其惡貫滿盈,已達磬竹難書的地步,但因其位居高處,主掌著生殺予奪大權,所以天下之人,無論賢良不屑,皆不敢直言其非!文人作文,不是歌功頌德,就是粉飾太平,何曾有半句言語是為無辜死難者鳴不平的!——徐增壽深知世人素來隻會以成敗論英雄,多辯無也無甚意義!沉默了半晌,才道:“罷了!功敗身亡,夫複何言!我隻希望你能念在同朝為官多年的份上,告訴我,我兒延年是不是已經遇害了!”


    暴昭答道:“這個,我不知道!我雖知你兒子徐延年正領著一支奇兵,伺機而動,但我卻不知道他的這支奇兵在哪裏!”


    徐延年眼中不由得掠過一道疑惑之色!他本以為鐵匠坊那邊的爆炸,是因朝庭消滅他的伏兵所致!卻沒想到,原來暴昭竟不知此事!暴昭身為刑部尚書,是惠帝倚重的大臣,朝庭諸事,理應無所不知才對!而從現在其的迴答來看,隻怕鐵匠坊那邊的暴炸並非朝庭人馬所為?不是朝庭人馬刻意圍之,那鐵匠坊那邊怎會發生這樣的大爆炸呢?——徐延年想不通!他當然不知道,那邊的爆炸是因飛箭誤中炮彈而引起的!而這次大爆炸,完全可以算作一次意外,因為事先無論是蔣渺渺、顧星恆,還是徐增壽,誰都沒有意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這事,完全是一個“偶然”!也許這就是人們所謂的“冥冥中自有天意”!


    ——有人認為,所謂的“天意”,不過是無稽之談!其實不然,縱觀古今中外千萬年,推動曆史車輪前進的,除了“必然”的力量外,還存在著極度神秘的“偶然”力量!“必然”與“偶然”就像事物的陰陽二麵,總是辯證的存在著,推動事物的發展!所以古人發“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生死由命,富貴在天!”、“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等等,這些信崇天命,順隨自然的言論,也並非完全是消極思想在做怪!事實上,人力有限,實難與天爭長短!不過,當然了,“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縱算明知天命難違,為人做事,還須保持人定勝天的堅強信念,因為若不盡人力,又豈能測知天意!天,總不可能老是掉餡餅,而且一掉,就砸在你嘴上!——


    如果不是朝庭人馬刻意為之,或許我兒還有一點生還希望!——徐增壽這樣想的時候,心裏好受了一些。他對暴昭道:“我兒若死,萬事俱休!他若不死,希望你能替我轉告給他一句話,可好?”


    暴昭心知這是徐增壽彌留之言,不忍卻之!道:“好,你說!”


    徐增壽看了暴昭一眼,眼中流露出感激,遂而如有所傷的道:“你就告訴他,說是華小婉未死,今在新明教秦少白處!說我對他不起!”


    暴昭點點頭,道:“隻這些嗎?”


    “隻這些!”徐增壽淚流兩頰道!——顯然其愛子情深,臨死悔悟,確實難得!


    暴昭再次點頭!當他離開營帳的時候,營帳外已圍了很多人,其中不外乎左都督府和燕將鄭權的人馬!隻是這些人中,誰也沒有看清暴昭的來去!暴昭走了,手裏提著一個淌血的包裹!他記得自己在朝陽門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這樣的——“徐增壽,你就安心上路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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