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西裏西江,厚厚的積雪掩蓋了一切塵埃,放眼處盡是單調的白色。


    我胳膊夾著速寫薄站在江邊惡狠狠跺腳詛咒:“是哪個混蛋說冬天的西裏西最美的?可惡,這麽冷居然騙我來寫生,肖曉非你這天殺的,讓我逮到非活剝了你!”聲音近乎歇斯底裏。


    天空又開始飄起零零散散的雪花,彌漫了蒼穹,霧茫茫一片。


    這裏是離祖國幾萬萬公裏的異國他鄉,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那個從機場將我接迴家便逃之夭夭的肖曉非,瀟瀟灑灑出席他拯救地球的光榮任務去了,一走就是漫長的半個月,沒準已經壯烈在世界哪個角落。


    我幽幽歎口氣,認命的往住地方向走,剛到門口便聞到一股似有似無的血腥味,內心驀的一震,皺著眉掏鑰匙開門,那股不容忽視的氣味更重,循著腥味走到牆邊,大冬天戴著墨鏡狼狽掛在樹上,正用自己鮮血澆灌花圃的就是你,氣息微弱的離閻王爺近在咫尺。


    你一向自信自己的能力,縱橫殺手界五年從未失過手,此次終於遭了算計,你的雇主與獵物勾結,共同給你下了個天衣無縫的套,你胸口的槍洞即將流盡你全身的血液……


    我用我們苗疆最古老的醫術把你從鬼門關救了迴來,順便趁你昏迷剝光你衣服替你畫了十幾幅人體,而且通過與肖曉非視頻連線,明明白白知道了你的身份,一個有著正義感的殺手,經常替警方暗殺國際毒梟或恐怖分子!


    你蘇醒後第一反應便是去摸腰間的配槍,第一句話同樣和槍脫不了關係,臉上表情沒有半點起伏,聲音更是冷漠的讓人心悸,仿佛我上輩子借了你的銀子忘了還你。


    我纖手輕揚,銀針迅速飛出刺中你的穴位,淡淡道:“要不是衝你與我同樣是黃皮膚黑眼睛的份上,我寧願看你流光最後一滴血也不會浪費時間救你,再不學會對救命恩人客氣,那麽……”


    我的唇邊綻出玩味笑意。


    你的眼裏閃過一抹訝異,還有一絲警惕。


    我懶洋洋起身收走銀針,指向桌麵道:“呶,你的槍在那!”


    你偏頭望著被我拆成一堆零件的銀白色手槍,眸子射出憤怒火苗,然後很冷很慢說道:“你會後悔救我的!”


    “是嗎?你要殺我滅口嗎?”


    我淡然輕笑,胳膊一伸,十指靈活飛動,拆開的手槍瞬間組好,慢條斯理拉開保險上膛,狠狠頂住你剛縫合的傷口嘲諷道:“別以為就你會用槍,我的速度未必慢過你,更何況要殺你,銀針就已足夠!”


    你的臉上起了一抹痙攣,有汗從額角滲出,聲音嘶啞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收迴手槍擺到桌上,眨眨眼睛一本正經道:“畫畫的,在我們家鄉有個綽號叫‘苗疆神醫’,銀針是我的救人工具,同樣也是殺人武器!”


    你被我故作正經的樣子逗樂,冷漠俊臉那抹淡笑仿若冬天暖陽,看的我一下子閃了眼神,有股奇異的感覺盤旋心頭,久久不散,詭異的極不舒服,忽然有點後悔,是不是真的不該救你?


    我喜歡安靜,喜歡自由,討厭約束,同時也討厭戀愛……


    你的傷口恢複的比我想象中要快,而我也充分讓你見識到了與你相差不遠的定點射擊術,以及對各類暗殺手段的認知。


    你語氣平淡問道:“醫生也需要用槍嗎?或者你曾做過軍醫?”


    我淺笑,迅速伸手探向你的腰間,眨眼功夫便抽出你藏在腋下的配槍,飛快頂住你胸口的舊傷,同樣平淡迴道:“我父親曾是戎馬一生的軍官,自幼便教我用槍,何況我還有個與你職業差不多的堂兄!”


    你伸出手覆蓋我持槍的手上,巧妙撥轉,銀光閃亮的槍枝便迴到你的掌中。


    我再次閃神,在你雲淡風清的笑容裏溺斃……


    你的傷終於痊愈,該迴組織複命了。


    月色蒼茫的陽台,我默默望著你一襲黑衣利落翻過圍牆,站直身的瞬間,那股渾然流露出的傲氣,將你襯托成一匹獨嘯曠野的孤狼,然而我不知道的是,現在這匹狼卻在某個清冷的麗影裏迷失了心的方向。


    雲影沉沉。


    星星在天河擱淺,隻有銀樣的月光流泄而下。


    我看到你緩緩仰高視角,讓陽台明亮的燈光映著你俊逸的臉龐,微啟薄唇無聲吐出一句:“等我迴來!”


    我的心猛然一顫,同樣用唇語迴道:“別愛上我,你會死的!”臉上有故意偽裝出的兇相。


    你意味深長一笑:“恐怕來不及了。”


    我愣住,你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茫茫白雪深處……


    此後三個月,始終沒有你的消息,仿佛那場相識隻是一個短暫的夢,然而房間裏那十幾幅人體畫卻又充分說明你曾經出現過。


    打開窗戶,西裏西江的冰依然沒有融化,冷風襲進卻吹不散鬱結心頭的思念,驀然明白,原來愛神早已一箭射中我的心口,順利開啟了冬眠已久的情腺!


    伸出手指一寸寸撫過你線條剛毅的臉,忍不住喃喃低語:“如果愛神真的降臨,我可以相信一見鍾情嗎?”


    再次見你已是兩年後,西裏西江同樣結著厚厚的冰,為了你離去時那個空口的承諾,我竟然在這個見鬼的地方虛耗了兩年光陰,同時也明白一個道理,一直以為自己不會愛人,其實隻是未曾遇上能愛的人,那個白雪飄飛的下午,有位不稱職的醫生愛上了她的病人!


    今夜注定是個寒冷的失眠夜,一樣的空餘相思。


    我緊握畫筆蘸滿顏料,一筆筆覆蓋重疊。


    這是關於你的最後一幅畫了,畫布上安靜而眠的男子終於不再隻是輪廓,睡熟了的你也沒有了醒時的冷漠與疏離,單純的如同不諳世事的孩子,我的心無來由生出一絲疼惜,緣來緣去緣如水,我們,真的還能再聚嗎?


    你忽然破窗而入。


    我的畫筆正好落下最後一筆,抬眸,刻意掩住久別重逢的激動,強裝鎮定,卻在你久違的一笑下終忍不住淚落衣襟……


    這次的任務比往日更重,你來,隻是迫切的想要感受一下奢侈的幸福,燃燒的熱吻與糾纏的肢體,透支著看不見的未來!


    天河如路,上遊下遊皆茫茫,唯有此刻變成永恆。


    既然相愛,何不相守?可惜,你根本沒有相守的權利,你的職業注定你永遠隻能是獨嘯荒野的孤狼。


    東方泛白,你神情複雜跳下牆頭,戀戀不舍離去。


    我突然感覺到了強烈的不安,終於忍不住跳起身跟蹤……


    果然,又是一個陰謀!


    這次我恐怕沒能力再把你從死神手裏搶過來了,你胸前三個洞開的傷口早已超越我能力範圍,後麵是源源不斷的追兵,前麵是望不見底的深淵,而我們手中的槍都隻剩下了空殼。


    “香血,快走,憑你的能力一定能順利脫險的。”你的臉色逐漸蒼白,聲音劃向微弱,最終嘎然而止。


    “可是親愛的,我想跟你死在一起!”


    我的笑淒美而溫柔。


    追兵愈逼愈近,一字排開的槍手足夠將我們打成篩子,獨自逃命或許可以,帶著人隻有死路一條。


    我抬起手往後輕揚,無數銀芒仿若光雨飛速射出,此起彼伏的慘叫聲暫時阻住對方的進逼,低下頭,一串淚珠滑過臉龐,紅唇微啟吻向你緊閉的冰涼,然後帶著你跳出懸崖飛翔,飛在無人打擾的天上,風中忽然響起你家鄉熟悉的秦腔,你聽到了嗎?


    把那一個太陽泡在老碗裏,熱了也想你,涼了也想你;把那一個月亮裝在枕頭裏,醒著也想你,夢裏也想你;把我的愣娃埋在黃土裏,活著也想你,死了也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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