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官打了個寒顫,猜不透他的心思:“自然是繁華昌盛,欣欣向榮。吾王是一代明君。”


    淳於寒沉吟,看向跟著的侍衛:“你們幾個也這麽認為?孤要聽實話。”


    侍衛哪敢說不,連連點頭。


    淳於寒頓時覺得很沒勁,他希望有人反駁他的話,就像是樓輕舞直接指出了他不應該挑起這場仗一般,耳邊突然傳來幾個孩童嬉笑的聲音。淳於寒抬頭看去,在一個小巷口,有幾個孩童正在玩耍,而他們身旁則是坐著幾個老人,正在對弈。淳於寒心下一動,就朝著他們走了過去,他現在站在了那幾個玩耍的孩童前,蹲下身,文官立刻想阻止,被淳於寒揮手退下:“你們在玩什麽?”


    那幾個小孩被陌生人這樣問著,都退後幾步,臉上也沒了笑意,警惕卻又帶了幾分好奇地瞧著他。


    淳於寒擺擺手,文官會意,去買了幾串冰糖葫蘆,分別遞給了每人一支,那幾個孩童這才重新高興起來,膽子也大了:“我們在玩官兵捉強盜。我當官兵,他,那個大個子的,當強盜。”


    淳於寒順著他的手看過去,是個年齡比他們大一兩歲的孩童,重新迴頭看他:“那麽,你們覺得打仗如何?”


    孩童咬了一個糖葫蘆,口齒不清道:“不好!”


    淳於寒心下一震:“那你又怎麽知道打仗不好呢?”


    孩童多看了他一眼:“當然不好了,每次要打仗了,隔壁王小二的娘就要哭上一番,他爹好像就是去打仗了,然後就沒迴來……”那孩童話還沒說完,就被突然走過來的婦人給喊走了,其他幾個孩童也一哄而散。淳於寒直起身,臉上的神情說不清,孩童說的話其實也是耳濡目染了大人才說出口的,那麽,他們的話其實也就代表了族人的意見嗎?他一時間很茫然。


    遠處對弈的幾個老人,這個時候看了過來,其中一人胡子花白,撫了撫過長的胡須:“年輕人,你問這些做什麽?”


    淳於寒看過去,從那老人的眼底看到了一絲睿光,他走過去,舉止禮儀皆是恰到好處:“隻是有人告訴……我說,打仗不好。所以,我想來問問,是不是所有人的想法都和我一致。”


    那老人聽到這,多看了淳於寒幾眼,笑了:“怎麽會有人喜歡打仗?年輕人,你這話問的可真是奇怪。”


    淳於寒不解:“為什麽不好?比如說現在西涼和蠻族的這場戰役,如果一旦勝利了,那麽蠻族就能擺脫附屬的地位了,這樣不好嗎?”


    老人眼底的深意更濃了:“可擺脫了附屬地位,然後呢?”


    淳於寒愣了下:“自然蠻族要越來越強盛,這樣蠻族的族人就能過上更好的生活了。”


    老人摸了摸胡子:“那麽,這位公子到底是為什麽會認為,現在我們過得日子,就不好了?人生在世,不過圖一個安居樂業,太平盛世。以前的蠻族的確是清貧了些,可多年都為打過仗,至少過得安心,一旦戰爭打起來,並不是說能停下來就能停的。是,如果西涼國和蠻族的這場仗勝利了,可蠻族從此之後也會變成了一塊肉,無論是東昱國還是北秦國,或者西涼,難道就會放著這塊肉不動?擺脫附屬容易,可要保證不再被另一個國家吞並,卻是極難的。至少,蠻族現在還是一個整體,如果以後還就真的說不準了。且,我們現在就已經過上安穩的日子了,為什麽還要重新過上流離失所心驚膽戰的日子?”


    老人的話讓淳於寒的臉色莫名一僵,許久都沒反應過來,神色間掠過一道恍惚:“可臣服於西涼,你們就真的甘心?”


    老人搖搖頭:“我們隻是納稅,可不管是臣服西涼亦或者歸屬於蠻族,我們隻徒一個安心,並沒有什麽區別。不甘心的,恐怕隻有那個人啊……”老人歎息一聲,站起身:“年輕人還是不要多想了,不管你覺得如何,這場仗已經開始打了,恐怕,以後都停不了了。”


    淳於寒的臉色越發慘淡,他望著老人的身影久久沒有迴神,直到臉色暗下來。


    文官看著他心裏忐忑不寧:“王上?”


    淳於寒捏緊了拳頭:“你也覺得孤做錯了嗎?”


    那文官額頭上滴落一滴冷汗,半晌,才跪在地上:“上,臣……是主和的,這場戰役一旦打起來,真的再也停不下來了,北秦國雖然現在肯幫我們,可難保北秦不是把我們當做嘴裏的一塊肉,一旦西涼吐出來,就可能是被北秦再次吞並。”到那時候,結果不變,可受苦的隻會是百姓而已。


    淳於寒的臉色變了幾變,最後頹敗地抬起手撐在了額頭上,身前不遠處就是街道,來來往往的行人或行色匆匆,或悠閑自得,淳於寒卻陷入了沉思。


    直到入夜淩冽的寒風吹得臉冷得麻木,淳於寒才放下手,臉上看不出情緒:“迴宮吧。”


    王宮寢殿裏,依蘭又被樓輕舞喚去端茶水去了,鳳夜歌手裏端著她要喝的藥,舀起一勺遞過去。樓輕舞探過身嗅了嗅,搖頭:“很苦。”


    鳳夜歌戴著人皮麵具看不出表情,隻有那雙鳳眸裏溢出一抹笑意:“良藥苦口。”


    樓輕舞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已經退熱了,你看臉上的紅點也消了不少。”


    鳳夜歌無奈:“你也說了,隻是消了不少,並沒有完全褪去,乖乖把藥喝了,準備了蜜餞,一會兒喝完可以吃一顆,很甜的。”


    樓輕舞還是覺得苦,真不知道前兩次自己是怎麽喝下去的,慢慢向下滑了一些,把被子拉高,默默搖頭:“不要,我覺得自己現在精神很好,不要喝。”


    鳳夜歌挑眉:“真的不喝?”


    眼底卻在說著的同時,瀲灩一抹讓樓輕舞心驚的流光。在這種流光中,樓輕舞吞了吞口水,硬著頭皮點了點頭,與此同時,她看到鳳夜歌嘴角勾了起來,隨即抬起手腕,就要把藥碗裏的湯藥灌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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