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稱作鈴鐺的婢女也呆住了,突然像是發了瘋一般朝著那掌櫃吼道:“你亂說什麽?我家小姐才不會給你唱曲兒!你當我家小姐是什麽?你、你無恥!”


    “哼,明明是樓子裏出來的,別以為爺看不出來!隻是讓你唱一曲已經是便宜你了,不想唱就滾滾滾,少在這裏擋著老子做生意,來人,把人趕走!”那掌櫃惱羞成怒,看已經有圍觀的人指指點點,更加不耐煩。他話一落,立刻從繡莊走出兩個幫手,狠狠推了一把那婢女鈴鐺,後者沒注意,一下子倒退幾步,正好倒在了女子的輪椅上,輪椅瞬間歪倒在地,兩人都摔在了地上。


    女子重重摔在地上,似乎傷到了,臉色更加慘白。婢女鈴鐺嚇壞了,連忙爬起來,就要去扶女子,可扶了幾次都沒把她扶起來,淚水立刻就滾落了下來:“嗚嗚嗚,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沒有傷到哪兒?鈴鐺這就帶你去看大夫……”


    女子撐著地麵勉強坐起身,卻突然劇烈的咳了起來,她拿出帕子連忙捂住了嘴,撕心裂肺的咳聲讓四周圍觀的人臉色一變,忍不住嘀嘀咕咕。那掌櫃的一看,立刻變了臉色,別是什麽病癆鬼,真是晦氣!“走了走了!快點走了!”隻是這次,卻沒有人上去推攘,掌櫃嫌棄的哼了哼,甩了甩袖子盯著女子看。


    女子的咳聲終於止住了,隻是她握著帕子的手卻沒有放下來。最後慢慢把帕子蜷在了掌心裏,可饒是如此,樓輕舞還是掃見了一閃而過的血色。


    血麽?看來,這女子已然命不久矣。


    隻是視線不經意的再一瞥,落在女子抬起的手滑落的衣袖,一截皓白的手腕上,露出了一串念珠。


    陳舊的色澤,古色古香,很眼熟……


    樓輕舞的目光霎時頓住,瀲灩的眸光慢慢沉澱下來,最後變得深不可測。


    鈴鐺半跪在女子麵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姐,是……是鈴鐺沒用,連一件嫁衣都不能為你買下……”這是小姐最後的心願了,可她沒用,還連累了小姐,她真是沒用!


    女子摸了摸鈴鐺的頭,搖搖頭,把帕子塞進了懷裏,聲音依然婉轉空透,“不買了,不過是一個念想,有或者沒有,已經沒區別了。”


    物是人非,即使她穿上這件嫁衣,她也不是當年的她了。


    “可是……”


    “迴去吧。”她隻是恨,恨自己沒能殺得了那人,恨自己即使到了這一步,竟然還在念著當年的約定,哈哈哈,自己……真的蠢啊。


    女子靜靜地垂下眼,遮住了眼底一片的血意,可即使她再恨,再不甘願,如今這樣無用的自己,又談什麽報仇?


    不過是累人累己。


    可是,真的不甘心啊……不甘心就這樣死去,而那個人卻可以活得灑落恣意!


    眼前突然出現一道暗影,遮住了最後的一抹日光,女子慢慢抬起頭,望著站在她麵前的人,一身白衣,不染纖塵,明明應該是溫柔的女子,可卻給人一種陰暗地獄的氣息。太過黑暗,讓她的胸口壓著一股氣,吐不出,咽不下。


    她就這樣硬生生把自己憋得暈了過去。可在昏厥前,她莫名看到了一片陰暗遮住的曙光,在她眼前慢慢投射進來,讓她嘴角漸漸揚起一抹笑容。


    樓輕舞望著突然昏厥的女子,挑了挑眉,摸了摸自己帶著麵紗的臉,轉頭瞧了一眼唐二,“我就這麽可怕?”


    唐二搖頭,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要怎麽迴答::“……”


    “帶迴去吧。”樓輕舞靜靜望著前方,最後一縷金色的光芒散盡,四周暗了下來,一步步把她推入地獄,黯淡無光,她早已掙脫不出。轉過身,視線落在繡莊的掌櫃身上,越過她看向擺放在繡莊正中央的嫁衣,鳳冠霞帔,又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卻又像是飛蛾撲火。“唐二,把這件嫁衣也買下來。”


    “是,大小姐。”


    樓輕舞把女子和鈴鐺帶迴了倚風閣的廂房,倚風閣沒有婢女仆役,倒是省了不少麻煩。


    她替女子檢查了一番,果然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隻是,她很好奇,這女子跟穆雲青到底是什麽關係,她可沒忘記剛才在女子身上看到的念珠,樣式和穆雲青的那一串一模一樣。


    她寫了一個暫時延緩病情的藥方,讓唐二去抓藥,她這才坐在床榻前,望著女子即使戴著麵紗,依然藏不住的半張被毀掉的臉,一道刀疤,直接從淡眉劃到麵紗裏,太過猙獰,看起來陰森而又可怖。可樓輕舞像是沒有感覺一般,隻是看了半晌,收迴視線,目光落在一旁極為緊張的鈴鐺身上。


    她不說話,鈴鐺也不敢動,原先她也是不敢讓這位姑娘帶小姐迴去,可她說能治好小姐舊疾,所以她就跟了迴來。


    “我會暫時緩解她的病情,可即使我能治好她身體的病,卻也醫不好她的心病。”


    心病還需心藥醫。


    這女子的身子幾乎被掏空了,心病太重,多年的抑鬱之氣壓在心尖,五髒六腑都虧損的厲害,能活到現在已屬不易。


    鈴鐺聽到“心病”二字,眼淚立刻滾落而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求求姑娘救救我家小姐,鈴鐺就算是做牛做馬也會報答姑娘的!”


    樓輕舞並不迴答,隻是視線落在一處,淡漠而又疏離,“我會救她,可能不能活下來,就要看她自己了。”


    “謝謝姑娘!姑娘大恩大德,鈴鐺沒齒難忘!”


    樓輕舞站起身,指尖落在女子手腕上的念珠上,指腹落在其上,摩挲了一下,念珠上果然有字,一一劃過,到了一處,停下來,不經意間,眉眼底染上一層晦暗不明。


    廂房的門突然在外麵被叩了幾下,隨即傳來唐二去而複還的聲音:“大小姐。”


    “何事?”


    “他迴來了。”


    樓輕舞一愣,眼底流光一晃,應了聲,唐二隨即走開。他離開的太久,府裏那邊會引起懷疑,既然那人已經迴來了,暫時就不需要他留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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