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江遠早早的來到了法醫實驗室,先給自己泡了一杯茶,再整理整理桌麵,然後開始了一天的工作——看顯微鏡。


    作為證物的血衣,已被裁出了幾塊,供江遠在顯微鏡下撿取花粉。


    跟許多人想象的不一樣,刑科人麵對證物的時候,往往並不以保存其原始形態為目標。常見的像是罪案現場的被單,枕巾等物,要檢測血液或者米青液的時候,就是粗暴的剪一塊出來,再泡到試劑裏,做進一步的測試。


    另外,像是沾染了其他物質的紙張,也都是類似的處理方式。


    有人或許對這種原始狀態的被破壞感到不安,但換一個角度想,許多證物在取證的時候,都不會取原始狀態的證物迴來。


    像是死過人的床單,就不見得要將整個床單給打包迴來,將床上四件套全部打包迴來更無必要,如果是刑科的技術員做事的話,最正常的方式就是剪一塊迴來。


    至於說是否會因此而漏掉證據,就看勘察人員的現場能力了。一般來講,但凡有點疑問的,都會多打包點東西迴來,否則,就是剪一塊迴來做證物即可。


    當然,視案件的重要程度,打包迴來的體量也會更大。


    而像是入室盜竊,且案值不高的小案子,想多打包一點迴來都不行,就算證物室不吭聲,原告也不樂意你因為幾千塊錢的案件,打包了他家一卡車的物件。


    江遠一粒粒的撿著花粉。


    花粉的大小區別很大,最小的花粉大約隻有4微米的長度,最大的花粉的直徑有200微米,形態方麵,有很多種屬的花粉是圓形帶刺的,也有鮑魚狀的,也有三角形狀的……


    總的來說,如果隻是lv1級的法醫植物學技術,也能輕輕鬆鬆的將花粉區分出來,隻是級別不夠的技術員,到了判斷具體的種屬的時候,會遇到許多的問題。


    就案件來說,lv1級的法醫植物學幾乎是不能提供直接線索的,最多隻能核對一下證據。或者,就是麵對單一品種的花粉,縮小一下範圍。


    lv2級的法醫植物學家,辨別能力應該是大大增強的,但也需要不斷的查閱資料來核查。不用說,在這種原本就非常耗費時間的項目上,不斷的查閱資料,意味著進度條很可能卡的死死的。


    到了lv3,大部分的花粉都不需要查閱資料了,至少不需要大量的查閱資料了,這種情況下,實用性就大大增強了。


    江遠現在的法醫植物學已經到了lv4,很多花粉是看一眼就能認出品種來。而且,某些常見的花粉,他還能分辨出一些常見的觀賞性的亞科,放在懂行的眼裏,喊一聲佛號是不過分的。


    所以,在同一間實驗室裏忙碌的京局法醫們,就發現江遠在不停的撿著花粉的同時,什麽參考資料都不需要的樣子,就在旁邊的筆記本上做著記錄。


    tn牌的真皮筆記本,乍看起來像個傻白領似的,但京局的法醫,多多少少都是懂點現代前沿技術的——各地的培訓也都是緊著京局來的,於是,這種乍看起來就特別不科學的事,讓幾名法醫不禁狐疑起來。


    “別是編的吧。”有法醫的懷疑係統開始上線了。


    做刑警的,一天懷疑800次都算是少的。麵對不怎麽熟悉的江遠,就算他名聲顯赫,懷疑依舊是止不住的。當年的唿格案的主辦人還是蒙古神探來著,結果還不是一窩爛菜。


    “小李,你去看看。”辦公室裏的資深法醫想著想著,就給旁邊的年輕法醫低聲叮囑了幾句。


    小李於是站了起來,裝作無聊的樣子,來到了江遠身邊。


    就見江遠的本子上,已經記錄了一排的植物名,其中幾個還被江遠畫上了五角星:水仙,滴水觀音,虎刺梅……


    小李法醫不自覺的看過去,腦海中默想,這幾個為什麽被標注了?


    這時候,江遠的眼睛離開了顯微鏡,抬頭看了旁邊的法醫一眼,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一邊在筆記本上寫下“風信子”幾個字,一邊標注了五星,且道:“標注的,都是有毒植物。”


    “啊?”小李的驚訝聲,有一半是因為江遠說的話,有一半是以為自己的心思被拆穿了。


    江遠還真的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他出門做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一年多的經曆下來,遇到的情況大多都是相同的。


    尤其是技術員們,其實懷疑精神更重。因為麻瓜們原本就不知道技術的深淺,他們看指紋和dna還都以為是自動出結果的。技術員們就不一樣了,他們知道有些東西難的令人發指,就像是某些數學題一樣,自己一頭霧水,相信有人能夠做出來,但不相信這個人會出現在自己身邊。


    江遠的眼睛再次貼上了顯微鏡,口中道:“目前取出來的花粉,都以家養類的為主,而且有多種有毒植物的花粉。另外,還有一些蔬菜的花粉,比如黃瓜的花粉,辣椒的花粉,茄子的,絲瓜南瓜的,蔥的……衣服的主人,身邊應該是有塊地方的。”


    這下子,辦公室裏的幾名法醫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


    最資深的法醫郭祥就此起身過來,先問道:“為什麽不是居住在菜園子之類的地方?”


    “因為室內植物居多,觀賞植物的種類非常繁雜,而且,菜園子裏混種有毒植物的情況應該比較少見。”江遠頓了頓,又道:“就整體的花粉圖譜來說,更像是在陽台上種花種菜的類型,各樣各種一點。而菜園子裏種菜,品種相對會單一些吧。”


    江遠這段話就屬於推理判斷了。郭祥也沒有多做糾結,就做好奇的樣子,道:“黃瓜的花粉是什麽樣子的?能看看嗎?”


    “這個。”江遠於是將撿取的黃瓜的花粉展示給郭祥看。


    顯微鏡下,黃瓜的花粉是是嫩綠色的,略帶一點橢圓的不規則圓形,上麵是密密麻麻的褶皺,以及三道深淺不一的黃色條溝,其中最粗的條溝處,有一個更不規則的結締。


    郭祥細細的看過,記在心裏,再說兩句場麵話,就迴到了座位處,再在內網找了法醫植物學的圖鑒出來,直接搜索黃瓜。


    果然是一模一樣。


    郭祥還不夠放心,又搜索了水仙、辣椒等植物的花粉的模樣,記在心裏,然後再過來找江遠,就坐他旁邊,用另一個顯微鏡看他篩過的花粉。


    果然類似。


    郭祥鬆了一口氣,接著又升起了更深的懷疑,上上下下的打量江遠一番,道:“我剛才查了一下,被子植物有25萬種吧,每種的花粉的模樣,你不可能都記住吧。這也太誇張了。”


    “那怎麽可能。”江遠笑了。


    郭祥也笑了。


    江遠道:“有規律的。”


    郭祥的笑容略滯:“25萬種?”


    “那當然不可能了,不常見的,還是要辨別種屬了以後才好做判斷的。”江遠說的真真假假。


    但對郭祥來說,江遠這時候的謙虛,更讓人摸不到深淺了。


    而作為一名技術人員,驗證過後,郭祥能做的,也就是信服江遠的判斷了。


    “這麽說來,如果不考慮菜園子的話,我們要找的,就是一名在家裏種菜的人?”郭祥開始討論具體的線索了。


    江源略作沉吟,道:“其實也不用想那麽多,就以發現血衣的地方為半徑,先飛一遍無人機怎麽樣?就這些花卉和蔬菜的種類來說,我覺得血衣接觸的地點,不應該是純粹的室內,得有充足的陽光,一定的麵積,才能種這麽多種的植物。純室內的話,光線得非常好才行。”


    “那就是陽台種菜,或者天台種菜。”郭祥總結。


    “也有可能是小區的綠地,或者四合院裏麵。”旁邊的法醫補充了一句。


    郭祥從善如流的點點頭,再道:“那麻煩江隊報告一下?飛無人機的話,還得考慮一下現場周邊的情況,印象裏應該沒有禁飛的情況。”


    江遠知道,他這是避免搶了自己的功,於是無所謂的道:“你打吧,你們隊內自己好溝通,再說,法醫植物學的線索,隻能是我的,你們也搶不走。”


    他就這麽淺白的說了出來,讓郭祥多少有點無奈。


    郭祥也不再囉嗦,掏出手機來就打電話。


    這時候,他再迴憶起來,這還是本案開啟以後,第一個好消息。


    郭祥迴頭看了江遠一眼,這才一天多的功夫,其實也沒見江遠怎麽發力,得出的成果,似乎也頗為平淡,但線索是實實在在的,對隊裏的刑警們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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