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豔陽高照之時,樹叢中才露著微微的光,讓人渾身都暖和起來。


    一隻鬆鼠從樹冠處躍過,見到下方的人群,趕緊停腳,用大尾巴將自己的臉牢牢遮住。同一時間,另一邊的野雞撲騰著翅膀,發出引人側目的聲響,起承轉折的去往山坡更高的地方,試圖將自己隱藏起來。


    江遠聽到響動,隻瞄了一眼,都懶得去找具體的位置。


    平洲這邊的地形地貌與相隔幾十裏地的山南方向都不太一樣,林子裏相對幹燥一點,較高的海拔養育的野生動物亦有不同,如鬆鼠、野雞之類的小動物隨處可見,感覺上要比山南一邊的林子更令人快樂一些。


    “我要不是吃膩了雞湯,我都想給這蠢東西一槍了。”江遠身後的技術員來了一句,還做了個持槍大把的動作。


    “我看你是活膩了。”柳景輝從前麵落後了兩步,道:“吳瓏山裏,可是有野雞刺客的。”


    “什麽玩意?”


    “白冠長尾雉,一種野雞,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和大熊貓一個級別的。”柳景輝做了一個舉槍射擊的動作,道:“你以為你打的是一隻普通野雞,抓住了最多罰款,這時候一隻白冠長尾雉飛了起來砰,5年。砰砰,10年。野雞刺客。”


    技術員身臨其境,頓感焦慮。


    搜索隊艱難而緩慢的推進著。


    之前順著一條獵道走,總歸還是有路的,現在要想搜索,哪怕隻是將搜索麵放寬一點,都變的倍加艱難。好在柳景輝迅速的調整了策略,隻探索正常人能走通的地方。默認亡命之徒,也會走人走的路。


    如此一來,搜索才算是有序的進行了下來。


    從發現蘇琴屍體的地方開始,眾人漸漸散開。


    這邊還是靠近人居地的地方,道路條件尚可,也有多條小路穿行於密林之間,偶爾還能看到一些塑料水瓶等雜物垃圾,如今都被當證物先提取了起來。


    走了大半天的樣子,剩餘的搜索隊員也漸漸顯的不耐煩起來,隊伍中江遠和柳景輝等人是從老獵道一路走過來的,已經習慣了茂林中的陰暗幽深,新調來的搜索隊員雖然有一定的經驗,但不見得是這種深山老林中的經驗,一時間頗有怨言。


    就在柳景輝思忖著怎麽重新組織隊伍的時間,最前方的警犬叫了起來。


    汪汪,汪汪汪


    柳景輝像是聽到了領導的叫聲一樣積極,腳下的小碎步踱起,還不忘拉上江遠。


    江遠也像是要麵見領導一樣,提著勘察箱,快步跟隨,一起穿過一排人,來到了前方。


    今天出任務的都是平洲本省的幹部狗和民警,此時低聲吠叫的則是一隻德國黑背,黑背黃腿,精力旺盛,年輕有為比黑子年輕,比大壯有為,一副隨時就有可能拿到二等功,吃96塊自助餐吃到天荒地老的架勢,正在低著嗓子麵對路旁一處塌陷的土涯吠叫。


    土涯就在路邊,高兩三米,長十幾米,是上方坡地的一個斷崖,若是雨天,就會形成小瀑布的那種。


    黑背找到的這處,則是土涯的中段,明顯有被人為壓塌的痕跡。


    再細看,土涯與小道間隔著幾棵大樹,不注意的話,很容易就忽略過去了。


    但搜索隊伍這麽多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放棄這麽明顯的人工造物的。


    “拍照,錄像,刨開。”柳景輝臉色陰沉的命令道。


    裏麵有什麽,他已經是有猜想了。


    他知道自己追查的是亡命之徒,也知道他們行事大膽以至於乖張,毫無顧忌之心,但這一具具的屍體,還是令人難以接受。


    江遠和幾名現勘一起上前,開始刨了起來。


    就算隻是土涯上塌下來的土包,也能說明很多的問題。


    假如有屍體


    隻是幾鏟子的光景,一具屍體就顯露了出來。


    江遠作為法醫,當仁不讓的上前,換用了小鏟子和刷子,悶頭刨了起來。


    “女性屍體。”雖然屍體已是白骨化了,但江遠還是輕易的分辨了出來。


    柳景輝點了點頭,時間和性別都能對得上,於是吩咐閑著的搜索人員,道:“在周圍找一找,看有沒有可供休息的營地,有沒有丟棄的裝備之類的。”


    “好。”平洲方麵也是派了名省廳的幹部接洽。


    盡管省廳一級的刑警,已經脫離了一線的概念,但相鄰的省廳,互相之間的交集總歸是少不了的,單純在工作方麵,還是能夠體現出互幫互助的。


    而此桉涉及到的細節,也確實讓人不寒而栗。


    江遠和另外兩名現勘,將已經白骨化的屍體,一點點的撈了出來,同時做了一些必要的記錄。比如埋屍的深度和方式,說明埋屍者很可能隻有一個人。


    沒挖坑,而是將土坡給鏟下來,也能說明埋屍者的態度,以及“土方能力”。


    但不管怎麽說,這是本桉中遇到的第一例被掩埋的屍體,如果是特例,那就考慮為什麽是特例,如果不是特例,那是否有更多的屍體,已經被用類似的手段,掩埋在了樹叢中?


    江遠的腦子不可抑製的想到這些問題,不由站直了伸伸腰。


    柳景輝正好過來看屍體,問:“有什麽想法?”


    “在這種土壤條件下,屍體大約20年左右,就塵歸塵土歸土了。”江遠瞥了柳景輝一眼,沒迴頭。


    柳景輝道:“連骨頭都沒有了?”


    “如果是像這樣埋起來。”江遠用眼角掃了掃下方,道:“最多20年,骨頭都沒有了。”


    “這樣”


    “他們如果從本世紀初開始殺人,到現在,最初的屍體都泯滅了。”江遠歎了口氣,重新蹲下來,開始撿骨頭。


    柳景輝愣了愣,才道:“也不至於,這樣的團夥,不太可能持續20年的。就是團夥內部的爭鬥,新老交替,都會讓它們自然消亡的。一個團夥要存活20年,不是那麽簡單的事。”


    “犯罪團夥自然消亡?這也太樂觀了。”


    “說的也是。”柳景輝默然,又道:“這一次,我們抓到他們就好了。”


    “恩。”江遠低下頭,繼續做事。這一次,他準備把“墓穴”裏的土和昆蟲都提一遍出來。


    這是很繁雜的工作。事實上,許多刑警在打包證物的時候,都有大包大攬的習慣,但到了實驗室以後,毫無意義。比如垃圾桶裏有證物,於是把整個垃圾桶打包了,總不能指望實驗室裏的技術員,會將垃圾桶裏的每樣東西都做一遍大家都在同一個警局裏工作,你是很隨意的刑警,我是很隨意的技術員,任何一方的高要求都是不切實際的。


    所以,如果真的要想將垃圾桶裏的東西檢一遍,正確做法是將將垃圾桶裏的物品,分門別類的放入正確的垃圾袋。


    如果一名現勘能把一個垃圾桶裏的垃圾做進100個證物袋裏,他就會得到100個檢測報告。而他要是把垃圾桶裏的垃圾一股腦的倒入一個黑色塑料袋裏,他就會得到一團垃圾。


    江遠做的還要更細致一些,尤其是在麵對屍體周邊的時候,4的犯罪現場勘查,一丁點的東西都沒少下來。


    當江遠埋首於“墓穴”的時間裏,搜索隊繼續向前,直到計劃時間,才收縮返迴,一部分人則繼續前進,找地方露營。


    這麽多的人搜索隊員,大部分都會重新返迴平洲,少部分才會繼續向前搜索。


    盡管說,柳景輝最初的要求已達成,已經找到了屍體。但隊伍都已經組起來了,就用一天也實在浪費。不如繼續搜索。


    理由也非常好找,現在找到的屍體,還不能證明就是蘇琴的同行者孫靜怡的,再找一兩天的時間,隻是謹慎罷了。


    江遠趕在天黑前,迴到了廊古縣,直奔殯儀館的解剖室。


    隨身攜帶的證物登記入庫,屍骨擺上了解剖台。


    李真也頂著疲憊的麵容,跟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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