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小雨斷斷續續的下著。道路兩旁的水溝,水流滾滾向前,帶著落葉,泥垢,昆蟲一起,奔向遙遠的夢想之鄉。


    江遠趿著拖鞋和雨衣,慢悠悠的穿過小廣場,就到了附近的遊泳館。


    寧台人有喜歡運動的傳統,因此有長陽來的老板,專門在此投資建設了遊泳館和健身房。


    江村人是附近幾公裏內的消費主力,也漸漸喜歡上了這種洋氣的消費方式,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辦卡。遊泳館的房東五叔,為了讓遊泳池增加換水頻率,還特意減免了部分房租。


    江遠今日不用上班,迴想前兩日周磊種種,幹脆投身於泳池之中,就用狗刨遊泳。


    lv4的犯罪現場調查,能把衛生間裏的每一根毛都找出來。這lv4的狗刨,運用在泳池之中,也仿佛一股濁流,嗖嗖嗖的往前竄,比起江遠往常的遊泳技,近乎於身後增加了一個推進器。


    這邊劃水的動作大了,注意到的人就多了。


    而狗刨的不好看,也是真的不好看。


    有幾個年輕人,大約是過來一起玩的,這會兒就指著江遠笑了起來。


    距離太遠,也聽不清笑的是什麽,但照江遠猜測,笑的大約是自己的泳姿吧。


    江遠繼續遊著,腦海中想到的是周磊的遺澤。


    因為遊泳被嘲笑,大約是周磊最不理解,又最不願意的部分吧——江遠能夠體會周磊當時的感情,因為在他剛剛走出江村的時候,也曾遇到類似的情況。


    對那時候的周磊來說,他大概很難想明白,為什麽有人連遊泳的姿勢這種事,都要嘲笑別人。就好像普通話的口音,或者英語的口音一樣,在不影響溝通的情況下,嘲笑的意義何在呢。


    但大家都喜歡這麽做,隱約的也能證明,嘲笑是確有其意義的,至少,對於嘲笑者來說,是有價值的。


    嘩。


    江遠轉了身,繼續用狗刨式飛快的遊著。


    他自己的遊泳技巧,以最熟練的蛙泳來算,最多也就是lv1的水平,相比之下,新獲得的狗刨式的泳姿,對他的遊泳技巧的提升非常大。這種技術革新,也許不利於他繼續練習以獲得奧運冠軍,但絕對有利於他的日常生活。


    幾名江村人確認了泳池內被嘲笑的是江遠,立即將池邊嬉笑的幾個年輕人給圍了起來。


    做拆遷戶也是有煩惱的,比如說,經常被嘲笑啥的。


    平時在外麵被嘲笑了,大家也沒辦法,村裏的地盤,就沒那麽好說話了。遊泳館裏的十幾名江村人很快聚集了起來,包括幾個無聊的中年人,手裏搓著串,脖子也歪著看——要不是拆遷了,這幾位就是村裏著名的閑漢。現在則是有錢有閑人士。


    “別打架哦。”江遠見人來的多了,探頭出來,看了眼,爬出了泳池。


    三名男生將兩名女生護在後麵,挺著薄薄的胸肌,勇敢的跟十幾名江村人對抗著。


    男生身上沒針眼,唿吸略有急促,但應該是因為情緒引起的,而非藥品。兩名女生的身材不錯,也沒紋身,沒針眼,沒整容。


    “散了吧。迴頭到我家吃羊。”江遠招唿一聲,包括閑散中年人都笑嗬嗬的點頭。


    江遠父子都是紮根江村,極為重視鄰裏交情的人,也因此頗具聲望。


    江遠說話了,大家都懶得多問啥,聚起來的人群說散就散開了。


    江遠也理那幾個驚魂未定的年輕人一轉身,重新紮進了遊泳池裏,。


    依舊是狗刨式,隻是這次沒人笑話他了。


    周一。


    刑警大隊裏的氣氛,明顯又寬鬆了許多。


    在江遠看來,刑警隊和村裏的生活也是類似的,有大案要案的時候,就像是農忙時節,大牲口都會被重視起來,吃得喝得忙成犢子;而沒有大要案的時候,大牲口就像是被散養了起來,鞭子還是揮舞著,但多數就那麽著急的抽下來。


    大牲口們的腳步,自然而然的都會放慢一些。


    像是吳軍,就再次舞動起了雞毛撣子,並整理了辦公桌,不是因為黃曆,而是為了“去去晦氣”。


    江遠自己打開電腦,填起了之前的報告。


    “中午要不要煮個紅豆薏米粥?可以拔濕氣,去晦氣。”吳軍說著話,從牆角取出了紅豆和薏米。


    江遠看的眼皮子一跳:“您在辦公室裏還有紅豆?還有薏米?”


    “有備無患。”


    “不怕大隊長看到啊。”江遠無奈道。


    “真要是看到了……”吳軍在腦海中模擬了一下該場景,歎口氣,道:“實在不行,就請他一起喝好了。”


    江遠無言以對。


    吳軍笑笑,道:“沒事的,隻要咱倆一起犯事,就是安全的。”


    “師父,您都五十多了。咱得靠譜點。”江遠聽著吳軍的話,總覺得不那麽安全。


    吳軍拍拍江遠的肩膀:“放心,等我退休了,你就更安全了,咱們小縣城招個法醫,怪不容易的。”


    “那等您退休了,我就在辦公室裏弄個燒烤爐子。”江遠也聊開了,吹牛嘛,拆遷戶還能輸了不成。


    正說笑著,刑科中隊的陸建峰敲門進來了。


    在大一些的單位,比如長陽市刑警支隊,內部就會有刑事科學技術大隊,裏麵又可以有現勘中隊,痕檢中隊等單位。相對來說,刑科大隊的大隊長,或者刑事科學技術中心的主任,就會強勢有力一些。


    但在寧台縣這樣的小單位,中隊長的頭銜,就相當於學校裏的小組長,實在是硬氣不起來。


    對於法醫,陸建峰的態度就更和煦了,臉上帶著笑容,道:“最近幾天辛苦了,這次的非正常死亡,做的比兇殺案都複雜,大家也都沒想到,還好你們早早確認了死者,否則,一個大隊都要累翻過去了……”


    吳軍點頭,道:“我當時都以為是分屍案了,也不知道是哪艘船搞的,現在人的膽子,是真的大,放20年前,估計就報警了。”


    “也許是沒看見。”陸建峰沒再繼續往下說,咳咳兩聲,道:“那個……前兩天,還出了個案子,江遠你要不去給看一下。”


    “什麽案子要讓江遠做的?”吳軍直接問了起來。


    “就前兩天的煙店搶劫案。警力都撲出去了,現場勘查也沒有好好做。現在,既然命案不在了,這個搶劫案就得拿出來好好看一下了。”陸建峰也很無奈。案子都是有時效性的,但在命案和搶劫案同時發生的時候,搶劫案能得到多一點的資源都很難。


    吳軍問:“現勘的幾個呢?”


    “兩個忙別的案子,一個發燒了,我的意思,讓王鍾跟著江遠跑一趟。”陸建峰手已攤,道:“大下雨天的跑案子,人都廢了。”


    讓一個法醫一個痕檢跑現勘,非常不合理,但非常現實。


    縣局的人手,從來都是不夠的。


    “現在出發?”江遠站了起來。


    陸建峰忙道:“現在出發,我給你找輛車……”


    “不用,我今天開著車來的。”江遠從抽屜裏取了大g的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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