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鄺山,終於見麵了。」


    孟成標抱著厚厚的一疊文件,坐在了任鄺山對麵,乍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壓迫感,好像穿著製服的街道辦的工作人員似的。


    精神極度緊張的任鄺山抬頭看看他,又看看孟成標身邊,表情有點憨憨的超高個年輕民警,繃著臉,道:「我沒什麽好說的,我要找律師。」


    「律師不著急,迴頭有機會見。」孟成標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結,迅速滑走,道:「咱們先按流程來,說一下姓名———”


    孟成標是跟著江遠,搭乘公務機過來的。他們到的很快,飛機也是以最高巡航速度,而非經濟航速飛的。劉文凱抓到人,送進來,飛機就差不多降落了。


    不過,在知道任鄺山已到案,孟成標並沒有著急提審,而是又搜集了一輪資料,做了一番準備之後,才帶著江遠,一起來到審訊室。


    此案,想主持和參與的審訊專家不知道有多少,但在江遠的要求下,名不出省的孟成標脫穎而出。孟成標自然不敢懈怠,早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先用傳統的「姓名年齡」等程序化的過程,穩定任鄺山的狀態,稍微增加一點服從性之後,孟成標就以聊天的口吻,道:「任鄺山,你開大車多少年了?」


    「二十幾年吧。」任鄺山蠻不在乎的迴答。


    他沒有選擇沉默對抗,因為他知道自己逃不過去的。不需要什麽法律經驗,普通中國人都知道,謀殺一名院士是何其嚴重的罪名。任鄺山現在隻想快點結束這一切,包括請律師之類的話,都是出於這個目的。


    孟成標也知道任鄺山的心理。這樣的嫌疑人,他見得太多太多了,事實上,大部分犯罪嫌疑人自以為自己是少數派一一也確實如此,但眾所周知,在中國這片大地上,少數派實際上是大眾的。


    瘋狂的兇手在中國人裏是極少數,但絕大多數的瘋狂兇手,其實都是差不多。這就好像一個學校的快慢班,最頂的學霸班和最末的學渣班,學霸與學渣的狀態截然不同,但走進各自的班級,看到的是混元一致的學生。


    孟成標雖然準備充分,但並沒有標新立異,隻是緩緩道:「23年了吧。從你19歲開始算起來。


    7


    「差不多吧。」任鄺山意識到,對麵的警察,應該是把自己查了個底掉。想來也不奇怪,自己做下這麽大的案子,警察都追到了邊境來,知道自己的工作時間,實在不足為奇。


    孟成標表現的胸有成竹。


    這就是他建立給任鄺山的人設,近乎全知全能的警察代表,輔助再以親情攻勢。


    這一套,如果再加一套黑白臉,基本就能涵蓋警察審訊的全部內容了。即便是經常犯罪的朋友,沒有點特別的能力和技巧,再加上特別的運氣,基本遇不到更高階的審訊手段了。這裏默認大恢複記憶術是更低階的手段。


    現實中,全知全能的警察自然是不存在的,哪怕是孟成標有提前準備,但就這麽幾天時間,他也不可能查清任鄺山的全部情況,


    但在審訊室裏,孟成標是會不斷的加強這方麵的暗示的。再者,孟成標還特意找了外掛來。


    孟成標轉頭看了一眼陪同而來的江遠。江遠麵前放著一台電腦,但與旁邊做記錄的民警不一樣,江遠的電腦裏開著後台,隨時準備查實任鄺山交代的細節。


    假設任鄺山交代的話——


    孟成標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裝作很輕鬆的樣子,道:「你這一路,真的是跑了個遠。以前開車的時候,來過這邊?」


    「沒有。」任鄺山皺著眉,警惕心拉滿。他雖然為逃亡做了許多準備,但對於被審訊這件事,


    他顯然沒有做太多的考慮。


    「你以前開大車,一個月能跑多少公裏?」孟成標繼續問。


    「那誰記得。」


    「大概呢?」


    「有多有少。」


    「以前跑的公裏數少,現在跑的公裏數多,是吧。」


    「差不多吧。」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以前年輕的時候跑的公裏數反而少,現在年紀大了,跑的公裏數反而多了,是為什麽?」


    「我也沒算過。」


    孟成標笑笑:「從你的收入上看得出來。是因為運費低了?」


    運費越來越低,是大車司機始終的話題。兩個大車司機遇到一起點支煙,最多抽到一半的時候,就該抱怨運費了。


    任鄺山嘴唇動了動,就像是被觸動了開關似的,險些就開始大談特談起來。


    「有這方麵的原因吧。」任鄺山忍住了,繼續走高冷路線。


    「也是因為結婚了吧,年輕的時候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有了老婆孩子就不一樣了。」孟成標微笑。


    任鄺山臉色一變:「你什麽意思?」


    孟成標道:「我知道你留了錢給老婆孩子·”


    「那是我開車賺的幹淨錢!」任鄺山厲聲道。


    孟成標:「我知道,你特意放在兩張卡裏的,沒有混同,問過律師的?」


    任鄺山沒皖聲。


    孟成標盯著任鄺山看了一會,等氣氛降至冰點,等任鄺山的情緒已恢複,開始重新變得自信的時候,再道:「那撞死人,要不要賠錢?」


    任鄺山猛抬頭。


    「不管是謀殺還是意外,撞死人,賠錢,是理所當然的吧。」孟成標道:「你開了這麽多年的車,應該明白這個道理的。”


    任鄺山咬牙切齒,終究說不出話來。


    「用我們司法係統的話來說,這叫刑事附帶民事連帶責任。被害人遭受人身損害或者財產損失的,被害人及家屬可以提出附帶民事訴訟,主張民事權利。另外,法院還可以判沒收財產。」孟成標是將審訊當做一場談判的,普法也是暗示對自己有利的部分,


    他不相信淳淳教誨,以誠待人什麽的,能讓嫌疑人如實的交代自己的問題。趨利避害是生物本能,隻有給出壓力,才能擠出想要的信息。


    當然,擠壓的同時,要給嫌疑人一個出口。


    孟成標看向任鄺山,道:「我們跟受害人家屬談過,如果你願意如實交代,把幕後的指使者交出來,受害人家屬願意放棄民事訴訟。我們這邊,也可以放過你留下的那一點財產,給你女兒一個基本的生活保障。前提是,你要配合我們的偵查。」


    剛剛承受了重重重壓的任鄺山,愁愁愁雲散去,攤手道:「行吧,你們要問什麽?」


    國內的死亡賠償金是有標準的,通常是根據上一年度的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標準,按二十年來計算,根據地方不同,最高的滬市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是8.4萬元,最低的省份隻有2.5


    萬元。如此一來,同樣死一個人,有的地方的死亡賠償金是168萬,有的地方是50萬。


    而就受害者而言,60歲以上的老人,年齡每增加一歲,賠償金少計算一年,最高到75歲,就按照5年的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來算。謀殺不賠.婁院士兩項均符合。


    所以,婁院士家屬放棄的大約也就是7萬多元的喪葬費。


    這筆錢對一名院士的超成年子女來說並不算什麽。他們要求的就是將真兇繩之以法,另外,肯定是追求對任鄺山的死刑的。


    這一點,是送檢以後的事了,孟成標也不必給任鄺山細說。至於說沒收什麽的,正常來說,也隻能罰沒夫妻共同財產的一半,或者說的更細致一點,法庭總歸要先對任鄺山夫妻析產,然後才能罰沒任鄺山所擁有的財產。


    最後的最後,法庭還必須要留給任鄺山妻子,特別是未成年子女最基本的生活所需的財產和受教育的資金。


    不過,對已被捕的任鄺山來說,留一筆錢給妻女,幾乎是他唯一能做的了,或者說,是他這條爛命,最後能做的交易了。


    任鄺山盯著孟成標:「你們不要太過分—”


    孟成標擺擺手,道:「說說指使你的人吧。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任鄺山微微搖頭。


    「你們怎麽聯係的?」孟成標抓緊詢問,隨著這邊抓捕任鄺山成功的消息傳出去,留給他們抓捕幕後主使者的空間也越來越小了。


    對於這個目標,孟成標並不看好,對方大概率是專業人士,不會輕易的露出馬腳來的,此時說不定早已離境了。不過,孟成標還是盡力去做,隻是不能讓任鄺山看出來。


    任鄺山微微搖頭,道:「剛開始是打電話,之後是小藍鳥。」


    「你會用小藍鳥?」


    「他們教的。」


    「他們?」


    「應該是兩個人,用了變音器,但聽得出來。」


    兩人一問一答,進行的很快,但雙方並沒有接觸,這就讓人很難調查。


    孟成標掃了一眼自己的大綱,迅速轉換思路,道:「你拿的是現金吧,怎麽拿的錢?」


    「他們說了個地方,給我說了一個時間,我過去,就拿到了。」任鄺山說的簡簡單單。


    一直坐在電腦前的江遠此時抬眉,道:「細說時間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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