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語明的辦公室在樓下的另一端,隻剩下小小一間,二三十平米的樣子,跟袁語杉的換衣間的大小差不多。


    辦公室放的有辦公桌、沙發和文件櫃,新嶄嶄的,利用率很不高的樣子。


    相比之下,雪茄櫃、保險櫃和茶台的存在,倒是有不少的使用痕跡。不過,它們此時都處於非正常狀態,打碎的茶杯和掉落的雪茄,說明了主人離開時的匆忙。


    從袁語杉的辦公室裏走出來,再進到袁語明的辦公室,就連幾名警察都能感受到一種明顯的參差感,就好像逛動物園的時候,從熊貓館出來,直接進了黑熊館。


    牧誌洋不由道:“雖然我連這麽大的房子都買不起,但我就覺得袁語明好慘。”


    “別人都是變身總裁,他是從總裁跌落下來了,連助理都沒有了。”陸通達亦是感慨有錢人的隕落,搖頭道:“我要是落到辦公室隻有十分之一了,估計都不想上班了。”


    “你以前的上班地點是摩托車……”牧誌洋吐槽。


    “所以辦公麵積不能再小了!”陸通達強調。


    因為已經找到了袁語杉行蹤的線索,牧誌洋等人都相對放鬆了。他們尚未考慮到袁語杉和袁語明會分開逃跑的情況,畢竟,按照正常的思路來考慮,正常設置一條逃生通道就已經很困難了,兩個人分成兩個獨立的部分逃亡,也就是建元這個檔次的毒販了。


    江遠借鑒之前的經驗,進門采集了一些必要的證據後,就去找袁語明的衣櫃。


    】


    搬到這邊的辦公室以後,袁語明也做了一些重新裝修,但他要求的衣櫃隻有兩米左右的長度,裏麵掛了好幾套西服、領帶和襯衣,此時亂糟糟的,明顯也沒人給認真整理的樣子。


    估計在失去了帶臥室的辦公室以後,袁語明對換裝也沒了要求。


    江遠將他的衣櫃掃了掃,一無所獲。證無是非常困難的,袁語杉那邊起碼有個證人,袁語明身邊早就沒人了。


    “這家夥吸毒。”一名禿擊隊員從衛生間裏拎了個晶瑩剔透的水煙壺出來,龍紋微黃的造型,看著還怪好看的。但再看看水煙壺旁邊的配件,這東西立刻就變的不單純了,有種同在考研補習班裏道別,又在白馬會相遇了一樣。


    那一刻,補習班的純情帥氣學霸帥哥的額頭不再閃光,微胖自卑學渣學姐的腰杆也挺直了。


    “用水煙吸毒嗎?”陸通達幫忙將證物收了起來,好奇的問那禿擊隊員:“這東西吸的什麽?”


    “冰、麻古、大麻。”禿擊隊員是見過世麵的,還做了一個吸的動作,且道:“這個袁語明真的是兩屆小王子了,吸毒的人要是知道他家能自己生產毒品,估計吸嗨了都想變成他。”


    “但袁語明還是不滿足。”陸通達道。


    禿擊隊員哼哼兩聲,道:“用我們伍隊的話說,這貨就是缺練。吃的再好,都想吃更好的,練的越狠的,平時就越乖。”


    江遠不管其他人聊什麽,自己在辦公室裏緩步搜索著。


    袁語明走的時候根本沒什麽掩飾,拉亂的衣服,拉開都沒合起來的抽屜,還有都沒關門的保險箱。


    保險箱裏還留著有不少東西,包括公章,一些玫瑰金的首飾,幾盒郵票等,都是不太好變現的。


    辦公室的雪茄櫃也被翻亂了,一盒高希霸的gr雪茄被打開來,隻取走了五支的樣子。


    江遠一一記錄情況,匯總起來,再轉述給柳景輝,道:“看雪茄的狀態,袁語明很可能是想拿一盒的,結果被阻止了。”


    “說明他們的逃亡路不會太輕鬆。”柳景輝一句話給出結論。


    這算是一則旁證了,如果路好走,特別是有車的情況下,多帶一點東西是可以容忍的。


    隻有預知到逃亡路很艱難的情況下,手底下人才會阻止袁語明。


    江遠還在思考階段,柳景輝又道:“徐泰寧到了。”


    “來了嗎……咦,已經到了嗎?”江遠驚訝。徐泰寧現在到了的話,等於說淩晨出現動靜的時候,就有人將徐泰寧給喊過來了。


    柳景輝“恩”的一聲,道:“他在路上的時候,就開始指揮人手封城了,現在計劃發動人手來搜山了。”


    “搜山……”江遠讀一下這個詞,都覺得經費在燃燒。


    不過,這麽大的桉子,經費肯定不是問題了,或者,換一個角度說,建元集團都可以是經費……大概。


    “警犬呢,情況怎麽樣?”江遠又問。


    “還沒上線,現在的重點是布置封鎖線,還有袁建生……”柳景輝也有些焦頭爛額。


    建元的廠區範圍很大,要抓捕建元的團夥成員,需要徹底的搜查建元的廠區。不能想當然的認為其團夥都跟著袁語杉等人跑了,說不定就有人覺得燈下黑,或者廠區內有經營多年的安全屋,就此藏了起來。


    可另一方麵,袁建生坐在庫房裏,拿個辣麽大的炸彈,揚言要來一顆超規格的“髒彈”,這就使得所有進入到建元廠區範圍的警察,都可能麵臨生命危險,派遣太多的人參與搜查,風險就太大了。


    江遠搖搖頭,能夠體會到一點柳景輝等人麵對的壓力。


    ……


    時間在焦慮中渡過。


    袁建生顯的越來越疲憊,偶爾挪動一下身體,都要把人驚出一身冷汗來。


    負責談判的民警亦是一臉的汗水,拿著手機,不停的和袁建生對話。


    快到中午的時間,袁建生有點煩了,按照約定的時間,他需要拖延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他也不想跟警方再鬧了,他的身體不好,說話做事都很累,要是往常的話,這會兒都該睡兩覺了,全是靠藥頂著的。


    嗡嗡。


    手機再次響了起來。


    “生哥。”陪著他的老兄弟拿起了手機。


    “不接了,一天天的,說的都是車軲轆話,要是說話有用,咱們也不用走到這一步了……”袁建生心裏還是各種的不滿。


    老兄弟猶豫了一下,再看手機屏幕,道:“電話顯示是李福。”


    “李福?”袁建生猶豫了一下,歎口氣,道:“開免提吧。”


    老兄弟聽他的,摁了免提。


    “小福?你被他們給找到了?”袁建生問。


    電話另一頭,傳來憨憨的兩聲笑,道:“找到了,他們把前些年拿了建元大錢的人,都給擼出來了。”


    早些年,袁建生沒想著要販毒,隻是想著用特製前體之類的高收益化合物續命。等公司的命保住了,自然就不做這種生意了。


    所以,大家分錢的時候,也都是通過建元的公賬來分錢,這比拿到外麵去洗錢還安全。


    袁建生也沒想到,這又變成了漏洞。


    “他們也是無孔不入呐。”袁建生知道警察也在聽,遂道:“你當年又不知情,隻是聽命做事的工程師而已,後來你猜到了一點就辭職了,我留你也留不下來,沒道理抓你的。”


    “分的太多了。”李福憨笑兩聲。


    收益的多少,經常被國內公檢法用來衡量是否知情。比如一間公司是做電信詐騙的,公司裏的清潔工是否參與了犯罪?清潔工要是拿一個月3000或者5000的薪水,就可以推定不知情,但要是拿兩萬元的薪水,自稱不知情的話,大概率不會被取信。


    同樣的道理,建元的化工廠裏有近萬名工人,算上曾經工作過的工人和其他職員,誰是犯罪的參與者?誰是不知情的普通打工畜?有句話說的好,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


    拿大眾薪水的,就可以視為馬驢,但要是拿了數倍甚至十倍薪水的,那多半就是騾子了,最起碼,你得解釋收入的來源。


    袁建生是懂法的,立即在電話裏道:“小福,你不要怕,警察也是要講證據的。當年咱們建元都做不下去了,是你們自願降薪,後來甚至隻拿一個生活費,大家一起齊心協力的闖過來的。後來情況好轉了,賺了錢了,你們多拿一點錢,那是對借款的迴報,跟其他的沒關係。”


    “我給說了,辦桉民警也給我講了,說是隻要我老實交代,然後按他們說的給你打個電話,迴頭可能給我判緩,最多判兩三年的實刑。我也退休了,要能判緩最好,不能的話,三年也沒啥。”小福說著歎口氣,道:“他們讓我給你發點照片和視頻,然後給你講講故事。”


    “行,你發吧。”袁建生知道,這又是警方的懷柔政策,但他沒法硬著心腸說不。


    要是剛卸任總經理的職務的時候,他可能還硬的起來。現在,他都做好了要死的準備了,正是對過去最懷念的時候,又怎麽可能硬得起心拒絕李福。


    正如他所言,李福等人,當年是陪著他走過最危險最困難的一段路的老兄弟。


    作為一家企業,這條路走的有多艱難,袁建生自己都不敢迴想。


    最終,到了柳暗花明的時間,李福等人又急流勇退,隻拿了不多的錢,就選擇了退休。這麽多年下來,悄無聲息的過著自己的生活,從來沒有麻煩過袁建生,更沒有要挾舉報他。


    此時此刻,袁建生又怎麽可能拒絕對方的聲音和圖片。


    很快,李福通過微信發了一張照片給袁建生。


    就是一張老胖子抱著瘦孫子,站在一片海灘前傻笑的旅遊照片,但從照片裏,袁建生能看到李福的幸福,含飴弄孫的快樂,還有他的未來……


    袁建生重重的歎了口氣。


    這時候,電話另一頭傳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袁建生,你不要把一起刑事大桉,做成恐怖襲擊,這樣子,我們就算抓人判刑,也都會按照刑法來走。建元也是你的心血,留下建元集團,總比留下一片殘垣斷壁的好。投降吧。”


    袁建生沉默良久。


    手機裏也隻有沙沙的噪音。


    “幾點了?”袁建生抬頭看向照顧自己的老兄弟。


    “11點40了。”老兄弟輕聲道。


    “行吧。我投降。”袁建生連多餘的要求都沒提,這個時間,已經超過了約定線,引爆炸彈,固然有利於袁語杉和袁語明的逃亡,但從對方的態度中,袁建生並不覺得引爆炸彈,會增加袁語杉和袁語明的生存率。


    對袁建生來說,一切皆已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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