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米高的單層廠房內,建築依舊是四十年前的分隔,牆麵倒是弄的幹幹淨淨,頂部有磚石壘出來的花式,有利於通風。


    廠房內已然清空,基本看不到什麽生產用的設備了。地麵牆壁倒是清潔的很幹淨,似乎還有重新整修的痕跡。


    少數一些大罐子,堆在了一起,多數都落了灰,少數用來做了醃菜之類的工作。


    而在廠房的一角,刨開了土質的地麵,則能看到一具具的屍體,依次排開,計有八具之多。


    隻是數數,江遠等人就大為震撼。


    牧誌洋用純熟的讚美語,道:“不愧是京城。”


    “15具起步了,還有張麗珍的屍體,16具了。”柳景輝算了一下,眉頭則是皺了皺,用隻有幾個人聽得到的話,低聲道:“不合理呐,廠區埋屍的安全性可比丟水裏麵強多了,前後期的水平相差太大了。”


    屍體跟前站的人多了,柳景輝怕江遠判斷失誤,趕緊提醒他一句。


    江遠站定,同樣低聲道:“張麗珍的屍體是剛開始,這邊是進化了的形態?”


    “那中間差距也有點大了,從我的理解,應該是有中央形態的。”柳景輝說到這裏,又連忙補充,道:“你一會先不要說這個點,容易引起誤會,現在的屍體數量,估計會讓大家非常敏感的。”


    江遠“恩”的一聲,再大步上前。


    “江遠來了,這邊是新剛挖出來的。”帶隊的是長槍兵這邊的軍官,另有一名副局長負責聯絡,上前道:“我們現在一共逮捕了5個人,才剛剛交代了這邊的埋屍的地方。其他地方有沒有,具體什麽情況,還都不太清楚。”


    短短一句話,主打一個不清楚。


    柳景輝重複道:“是嫌疑人自己交代的?就交代這麽一塊地方嗎?”


    “埋屍的就是這裏。”


    “埋屍到這裏的人,身份有什麽特殊的?跟防空洞裏的是什麽區別?”


    “哦,他們是要撿骨的。就是埋一段時間,土葬,然後過三五年,再打開來,把骸骨取出來,按順序裝到陶罐之類的東西裏麵……”


    其實也不用說的很清楚,當副局長說到撿骨的時候,幾個人就都明白了。


    就國內來說,如廣西之類的地方,之所以會特種兵式的上墳,就是因為他們采取了撿骨葬,且與此地不同的是,他們二次埋葬的時候,會特意選取風水非常好的地方,以至於交通不便,不得不爬山涉水。


    同時,也是因為撿骨葬,他們才能選擇山高林密的地段,否則,扛著棺木之類的,難度和開銷都太大了。


    牧誌洋恍然道:“所以,之前洞裏的那幾個陶罐裏麵,放的都是撿起來的屍骨?”


    “加四,20了。”柳景輝的意思,是將四個陶罐的屍體算進來。


    副局長點點頭,道:“不過,據嫌疑人所言,洞裏的,還有這裏埋著的,基本都是生了重病的信眾。恩,信眾這個詞就原話。”


    江遠一邊聽著他們說話,一邊上前去看屍體。


    比起剛才防空洞裏的骷髏們,這邊腐爛了一半的屍體就要友好的多。


    事實上,白骨化的屍體,對任何一名法醫來說,都是巨大的挑戰。哪怕對江遠來說,也是如此。


    白骨固然能夠迴饋一些情況出來,但它迴饋的信息必然有限。一個無需多言的說明,有血有肉的屍體裏麵,骨頭又沒有被抽走,理論上,有血肉的屍體,隻是多了更多的信息給法醫而已。


    而對所有刑科人來說,時間都是永遠的大敵。


    時間是真正可以潛移默化的,將痕跡消弭的。屍體從新鮮狀態到腐敗狀態,再到最後的白骨化,期間損失的信息是巨量的。


    江遠先沒有觸動屍體,隻一具具的仔細觀察。


    總共八具屍體,江遠全部看了一遍,再選了其中的幾具,直接翻看脖頸的部分。


    很快,江遠直起身來,道:“目前來看,這8個人裏麵,至少有4個人,是機械性窒息死亡的。”


    “被掐死的?”柳景輝一下子就反應過來。


    “恩,方式比較粗暴,基本沒有掩飾的意思。4個人的舌骨都有骨折的痕跡。”江遠脫掉手套,道:“應該就是直接用手掐的。”


    需要殺人的,稍微查點資料應該就能了解到,使人窒息死亡這項技術上,是有多個小分支的。其中強度最大的是用繩索,嘉靖的宮女就用了這招,可惜太緊張了,係了個死扣,最終落了個淩遲處死。但從戰力上來說,身嬌體弱的宮女可以據此來殺死中年男性,強度還是非常高的。


    其次,用硬質物件勒死,與用手掐死,對使用者的力量都是有要求的,由此帶來的痕跡也最嚴重。有的死者的脖子上甚至能留下兇手的指紋。


    痕跡最小的應當是用枕頭之類的捂死,但這種方式要求雙方有力量差,通常都是男人殺女人,青壯年殺老人用的多。用這種方式,最大的好處是不容易造成舌骨的骨折,隱蔽性好。對lv1級的法醫來說,這就是守門級的難題。


    差不多要到lv1.5的法醫,才能比較輕鬆的處理這樣的屍體。


    江遠說“非常粗暴”也是基於此點來講的。這裏的死者多是老弱病殘,明明可以用更隱蔽的手法來殺人的,結果就生生的給掐死了。由此造成舌骨骨折的話,後期即使白骨化了,也能檢查得出來。


    想到這裏,江遠有心迴去看看防空洞裏的屍體了,那邊哪怕盤坐的屍體,骨頭大約都是不齊全的,舌骨什麽的,可能得到地下的一堆骨頭裏去找。


    柳景輝也理解了江遠說的意思,掏出筆記本來記錄,道:“4人被謀殺,如果是這樣的話,其實也簡單,其他屍體,他們應該也不會過於掩飾。”


    “有可能。”


    柳景輝寫兩句在筆記本上,再道:”這個案子,檢察那邊估計要爆炸了。”


    送檢起訴以後,殺人兇手都是必須要明確了的,誰殺了誰,怎麽殺的,都得在卷宗上體現出來,對檢察官來說,本案涉及到的巨量的屍體和人物,必然形成巨量的文本和證據,想想都替他頭疼。


    江遠再給陶鹿打了電話,報告了自己這邊的初步屍檢的結果,掛斷之後,再對牧誌洋道:“多喊幾個人過來起屍體吧。今天又要忙很晚了。”


    埋起來的這8具屍體,做屍檢可能會簡單一些,但從土裏把它們起出來,工作量要大多了。最主要的是要將屍體全部挖出來,既不能混淆,也不能漏掉。


    法醫做這件事的時候,細致程度肯定是要超過埋屍體的人的,而土方量是隻多不少的。


    如果讓江遠一個人挖這8具屍體的話,等挖清楚了,差不多也就下周了。


    這也是縣城裏的法醫,經常會要刑警幫忙的原因。縣城裏就一兩個法醫,偶爾遇到多個屍體的時候,確實是有忙不過來的情況。


    京城就不一樣了,在京城,隨便死一房間的人,解剖中心都接得下。


    很快,曾連榮親自帶隊,拉了十幾名法醫和法醫助手前來助戰。


    與此同時,防空洞裏的拉扯也進入到了新階段,白襯衣們不斷的進進出出,終於是將工作量給拉滿了。


    “咱們是怎麽個章程?”曾連榮是純粹的法醫,都懶得往防空洞裏麵瞅,注意力全在屍體上。


    “屍骸全部運迴去。檢材取全了,然後就一起迴去拚骨頭吧。”江遠說的很簡單。


    一群法醫就地換裝,又喊了些刑警配合,哼哧哼哧的開始刨屍體,裝屍體,裝昆蟲全家,運土……


    江遠則是進到防空洞內的屍洞裏,一邊收屍,一邊檢查。


    比起從土裏挖屍體這種重體力活,隻是撿撿骸骨什麽的,相對就要輕鬆多了。


    曾連榮算是老年人了,也不想挖屍體,溜達溜達的也進來了,見江遠“英雄所見略同”,不禁一笑,就想上來幫忙。


    這時候,就見江遠將幾根沒裝進屍袋的骨頭拿到邊上,讓人拍照的同時,對身後的詹龕道:“記一下,這裏有防衛傷,定名為洞內謀殺1號吧。”


    曾連榮揉揉眼睛,貼近台麵上的骨頭,仔細的看了看,才發現橈骨上的輕微骨裂,再比較一下位置,果然很像是防衛傷的樣子。


    “傷到這個程度,是被毆打了?”曾連榮下意識的猜測一句。


    江遠道:“有可能就是擋了一下,洞內謀殺1號同時也是癌症患者,骨量減少的很厲害,骨質也很脆……當然,也有可能是意外傷,不過,就這個環境,定防衛傷,九成都不會冤枉人。”


    曾連榮不由點頭,同時縮起手來,再沒動骨頭。原本應該是帶著骨頭迴到解剖中心,再細細研究的,但江遠隨手就給分類分型了……他也沒什麽好說的。


    正這麽想著,江遠又是唿啦啦的將一堆骨頭裝入箱中,再取了一根踝骨,道:“運動損傷,有反複骨折的跡象……”


    接著,就見江遠重看了配套的其他骨頭,再道:“看著像個職業運動員。”


    判斷一具骸骨是職業運動員,還是運動愛好者有多種方法,但每一種——都不是十足靠譜。


    但曾連榮相信,江遠是不會輕易下此判斷的,肯定是在一口氣看了一堆骨頭之後,綜合給出的結論……


    曾連榮有心想要深入了解一下,於是斟酌著如何詢問比較妥帖。


    嘩。


    江遠又劃走了一大片的屍骸,再拿起幾根骨頭,道:“編號3號屍體和編號4號屍體的骨頭有弄混的,說明是一起取出來的。”


    曾連榮的眼神不夠好,費力的看了看江遠手裏的小骨頭,很快就放棄了辨認。


    誰是誰的骨頭這件事,難度可就太高了,曾連榮以前倒是見人幹過這種事,但那都是作為表演賽的……曾連榮現在想想,他年紀大了,好不容易熬到今天的身份地位,正適合做一個富貴閑人,聞著屍味散散步什麽的,也挺養生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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