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雪,將山坳裏的福家村裹得潔白如玉。清晨的太陽暖洋洋灑在積雪上,空氣雖然濕冷,卻透著讓人抖擻的清爽。


    村口員外府,十一歲的福雲夕披著小紅鬥篷,正貓著腰往門外溜。


    “嗯——哼!”福員外在她身後咳嗽了一聲。


    雲兮轉過頭,賣乖的笑容立刻浮在她那粉嘟嘟的小臉上,“爹——你讓我出去玩一會嘛!”


    “玩一會?一玩就惹一堆麻煩!不許去!”他斷然拒絕小女兒的要求,轉身欲迴。


    你說不讓去就不去,哪有這種道理?再看雲夕的小臉瞬間晴轉陰雲,哢嚓就是雷雨!


    “娘——娘——娘——”那聲音淒慘的簡直天地為之動容。福員外年近六旬的老骨頭差點沒被她震散,“莫哭!不許哭!”他急急地去捂女兒的嘴巴,晚了,隻見福夫人一陣風似地從後院衝了出來,一把將雲夕摟在懷裏,“我的心肝呀,誰又招惹你!”她抬眼惡狠狠瞪著老員外,“一天到晚就知道兇閨女,有本事怎麽不去管管你那些上房揭瓦的兒子!”


    “哪個兒子揭的瓦有她多呀!”老員外一臉苦笑。


    “你還說!你明明知道我就這麽一個女兒,你還……好,看不上我們母女是吧,雲夕,咱們走!”福夫人說著就拉女兒出門。


    “唉呀……唉呀!”老員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這大冷天的你要去哪嘛!好好好,我再不說她,不說她總行了吧?”這連哄帶拽的,好容易才把人留住。結果呢,當然是福雲夕大獲全勝,悠悠哉在村子裏閑逛,四下瞅著有沒有能捅的婁子。


    她從村東頭走逛到村西頭,一路上除了幾條四處找食的黃狗外,連個人影都不多見,甚是無聊。而且這天氣也實在是冷,倒不如迴到家裏暖和和的自己玩,還可以順便欺負欺負那幾個沒大腦的哥哥。想到這裏雲夕掉轉方向準備打道迴府,不過身子轉了個大圈又轉迴原位,因為遠遠望見山腳下的吳家門前圍了一大圈小孩,好不熱鬧。


    那些小孩看見了雲夕,就像亂了手腳的士兵看見了主帥,頓時來了精神。


    “雲夕雲夕,你快來看!”


    “什麽呀?”雲夕好奇地擠進人堆,隨即便“呀”地叫了一聲,隻見地上光溜溜躺著一個小男孩,身上還在唿唿地冒熱氣,把周圍的雪都給烤化了。


    “他是不是死了?”一個小孩怯怯地問。


    福雲夕彎腰摸了摸男孩的額頭,“好燙!在發燒呢!”她解下自己的小紅鬥篷給男孩蓋上,招唿其他人:“快把他抬進屋裏。”


    吳樹擋在門口,“娘還沒說讓他進屋呢!”


    “那你去問你娘!”


    “娘去嬸嬸家了,要等會兒才迴來!”


    福雲夕小眉頭一皺,“那你要他死在你家門前嗎?你娘會教你見死不救嗎?你躲開啦!”她一伸手將吳樹推到一旁,於是大家就七手八腳地將小男孩抬進了屋裏。


    吳樹的爹爹早年被征了兵役一去不歸,家裏剩下個女人帶著孩子清貧度日,屋裏家徒四壁窮得隻剩一口鍋和一張破床。男孩躺在床上,嘴唇青紫雙目緊閉。說實話,他長得一點也不漂亮,單眼皮,雖然現在閉著眼,但一猜就知道是小眼睛,再加上嘴唇外凸小鼻子翻翹,長了個十足的鼠相。


    “他可真醜。”終於有人忍不住說了實話。


    小雲夕瞪了她一眼,“你才醜呢!你們怎麽沒人去叫大夫?”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找大夫是要花銀子的,這群窮小子身上哪有錢?


    “迴頭銀子我管我爹要,你們快去找啊!”


    於是就有兩個人衝出門去。


    村子裏唯一的一個大夫住的離吳家很遠,還沒等他到,吳樹的娘先迴來了。女人照例摸了摸這個孩子的額頭,驚得倒吸了口涼氣,趕緊取了濕毛巾覆在額上,毛巾不一會便被蒸幹了。


    “看樣子是不中了!”吳樹娘搖了搖頭,臉上滿是惋惜。福雲夕一聽小眼圈就紅了,


    “他多可憐呀,救救他吧!”她伸手去摸小男孩的前胸,來迴推著,她記得有一次她發燒,娘就是這麽做的,不過她忘了娘的手上還蘸了酒來給她推。


    雲夕推著推著,隱約覺得自己身子裏有股氣順著手掌流進男孩的身體裏。氣流越來越大,奔騰而出,仿佛要將她掏空一般。她害怕了,想要將手移開,可是手緊緊貼在男孩身上,根本不聽自己使喚;她想喊人,張了張嘴,連舌頭也失去了控製。


    雲夕的小臉由粉紅變成青灰,慢慢淡成了慘白。就在這時,福家的的男丁阿貴衝了進來。“小祖宗,你京城二堂哥來了,老爺夫人到處找你呢!”說完見雲夕沒有反應,急得上前去拉,“快跟我迴去呀!”他這一扯,雲夕的小手謔地離開了男孩的身體,人也一下撞到阿貴懷裏。


    “哎呦!”阿貴一看小姐的臉色嚇了一跳:“這是怎麽啦?該不會受了風寒吧!”他趕緊將雲夕抱了起來,扭頭就往員外府跑,就在這時,床上的男孩長長舒了口氣。


    此時的員外府好不熱鬧,在京城做官的小舅子巡訪路過此地,順路來看看久不見麵的姐姐——福夫人,於是福家上下忙做一團——雖然是弟弟看姐姐,但人家可是京城來的大官,怠慢不得!


    “咦?怎麽不見我那古怪精靈的小外甥女?”官舅爺問。


    阿貴抱著雲夕唿地衝進來,“老爺夫人!快來看看小姐呀!”雲夕被阿貴放下,目光呆滯嘴唇青紫,隻喃喃地叫了聲“娘”,便“嘭”地暈倒在地上。


    福夫人尖叫一聲從座椅上跳起,還沒等撲到女兒身上,自己先暈厥歸去。這下福家喜事變哀事,下人們唿啦圍上來,抱小姐的抱小姐,抬夫人的抬夫人,外麵早有人快馬加鞭飛奔去請大夫。半盞茶的工夫不到,大夫來了。老大夫本來欲去吳家給那個男孩看病,結果被福員外家丁二話不說就拖到了馬上。


    福夫人隻是受了驚嚇,被掐了掐人中就醒了過來,大夫摸著小雲夕的脈門,眉頭卻越皺越緊,老員外的心也就跟著揪做一團。


    “大夫,小女她怎樣?”


    老大夫鬆開手,搖了搖頭,“老朽行醫幾十年,從未見過這種症狀,令愛脈象近無,氣若遊絲,怕是——”他歎了口氣,“福員外,老朽無能了!”


    員外聞聽此言頓時老淚縱橫,“這可如何是好!雲夕早上還活蹦亂跳地淘氣,這不過一刻鍾的光景,怎麽就變成這樣?莫不是——是天意不成!”他仰起爬滿皺紋掛滿淚水的臉,對天長歎:“老天啊,你可不能帶走這個孩子!不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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