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除夕的百官宴,是為慶賀東北戰功而特設的。


    一整套繁複的規矩禮儀下來,等到真正能入席,最快也要過了晌午。


    而最折騰人的,是受邀的官員和內外命婦們,都得半夜起床,披星戴月的趕到宮門外排隊等待進宮。


    外頭還掛著星子,車輪碾過青石街道的軲轆聲清晰而突兀,尚未轉入通往皇宮的主街道,周圍靜得令人瞌睡,李英歌掩嘴打哈欠,隻得和謝氏閑聊來提神,“娘,昨晚妙堂姐來找過我……”


    她將李妙想頂替丫鬟進宮不成,送了她兩副護膝的事說了。


    謝氏雖沒派人盯著清風院,但她是正頭的當家主母,很多事不用刻意打聽,就會有想巴結正院的下人自動送上門來。


    隻是今天出門得早,謝氏沒來得及過耳,一聽就奇道,“沒想到妙姐兒半夜不睡覺,倒整出了這麽一樁新鮮事兒。她給你的護膝呢?”


    常青覺得李妙想法很傻,謝氏卻覺得李妙畫風清奇。


    李英歌忍著笑道,“常青想拿去換錢。”


    車內隨侍的是楊媽媽和常青,楊媽媽一聽就哭笑不得的虛點了點常青,常青撓著頭樂。


    謝氏沒說什麽。


    常青就是拿護膝去賣,也不算閨閣之物外流,畢竟做護膝為了防止膈應皮膚和衣料,通常不繡繁複的花紋,也不會有什麽特殊的標記,外人哪裏分得清是下人做的還是主子小姐做的。


    謝氏也就不再管這事兒,摸著女兒為她做的護膝大感欣慰,又伸手替李英歌喬了喬她那一副,教她道,“大雪隆冬的進宮,哪個不背地裏搞些小動作,你進宮後也別覺得不自在,該跪跪該歇就歇。有太後娘娘的懿旨在先,想來等跪拜過皇後娘娘後,你坐席也坐不了多久。


    太後娘娘看在乾王殿下的麵子上,也不會讓你在席間多待,跟著我們這些大人受罪。


    你是沒見過,宮裏賜宴的那些飯菜又冷又油,給狗狗都不吃。


    楊媽媽給你做的點心可都帶上了?那些點心又小巧又好克化,你趁人不注意時,就偷偷吃兩口,反正你人小手短好掩飾。”


    李英歌:“……”


    楊媽媽就笑,“我給英哥兒裝了兩個小荷包,盡夠撐到出宮了。”


    謝氏頷首,再次交待道,“進了萬壽宮別多用茶水,就是再困再渴,你也給我繃住了。”


    在宮中找官房上是失禮儀的事,酒茶都不好多用。


    李英歌認真聽,仔細記。


    前世在邊關,淇河李氏雖是當地望族,但論起規矩是比不上京城高門的,後來她為了替內二房拉攏財力,嫁的是袁家這樣的豪富商戶,就更談不上規矩的嚴謹性和繁雜度。


    她雖不怕進宮,但於細微末節上,卻不願出錯。


    常青在這方麵也算頗有經驗,就和楊媽媽一道,順著謝氏的話茬,說些宮中的人事。


    等到臨近皇宮內城時,外頭漸漸響起喧而不鬧的人聲,赴宮宴的人馬陸續到了。


    李子昌是閣老,走的是供內閣官員出入的東華門。


    謝氏這樣的外命婦,走的卻是西側的南門。


    李子昌交待謝氏看好李英歌,就和李府馬車分道揚鑣。


    馬車不能進宮,楊媽媽和常青也隻能送到宮門外,和所有來赴宴官家的下人一般,都沒有資格進百官宴貼身服侍主子。


    謝氏牽著李英歌走進西南門時,前頭已經排起了不長不短的隊伍。


    全是等待唱名入內的外命婦。


    京城遍地富貴,四品以上誥命的外命婦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


    觸目所及,盡是一片融入宮牆黑沉投影下的深衣打扮,襯著天際如粗鹽般灑落的雪花、天邊半明半暗的晨曦,肅穆中透著一種難以名狀的沉寂。


    謝氏按品大妝,穿著和諸多外命婦差不離的深衣,唯有她身側的李英歌因是無品級的未嫁閨女,一身大紅色的喜慶裝扮,十分惹人注目。


    謝氏就牽著李英歌,站到了隊伍尾巴。


    她是一品誥命,本可以光明正大的插隊,按品級站到隊伍前頭,但現在誰不知道李英歌奉了太後懿旨特許進宮,沒必要再在排隊這種小事上惹眼。


    謝氏在外交際時,還是很講究低調做人的。


    但饒是如此,落在謝氏和李英歌身上的目光仍有增無減。


    那些目光或帶著好奇,或帶著不屑,更多的是對李英歌的審視和打量。


    乾王府鬧出的傳言餘威還在。


    那些有意想讓家中女兒選進乾王府做四妾的人家,看李英歌的目光就更加複雜。


    李英歌隻當毫無所覺,靜靜地倚在謝氏身邊,偶爾對上誰的目光,就故作靦腆的笑。


    真見到人,再有心思的婦人,也無法對個毫無接觸的孩子擺出惡人臉。


    那些若有若無的目光就少了些冷意,多了些長者看小輩的暖意。


    謝氏則不為所動。


    隊伍前頭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謝氏放眼看去,就見汪曲抱著油紙傘,不知和守門的禁衛軍說了什麽,就徑直找了過來。


    京中誰不知道汪曲是蕭寒潛的親信大太監。


    蕭寒潛留宿宮中,汪曲這一趟自然不是為蕭寒潛,而是衝著謝氏和李英歌來。


    謝氏驚大於喜,忍到汪曲走到近前,才敢主動開口道,“汪公公,可是乾王殿下有什麽交待?”


    周圍隨著她這一句問瞬間靜得落針可聞。


    汪曲卻似旁若無人,遞了把油紙傘給謝氏,躬身道,“李夫人和小王妃請隨奴才來。”


    這是給謝氏和李英歌開後門來了!


    但蕭寒潛是皇後所出的嫡次子,他要搞特例,在場的外命婦哪個敢出言置啄?


    謝氏反而鎮定下來,接過油紙傘唰的一聲撐開,雪點子打在傘麵上發出有節奏的輕響。


    某些別有深意的目光也再次唰的一聲落在謝氏和李英歌身上。


    李英歌暗暗歎氣。


    汪曲卻躬身靠近,落後半步親自替李英歌打傘,溫聲道,“小王妃,這就走吧。”


    接連兩聲小王妃,這透著恭謹的稱唿落入了在場眾人的耳中,也隨著洋洋灑灑的落雪,卷著風般迅速傳遍了皇宮各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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