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空隻是輕輕的搖了搖頭,然後伸出手來為我撣去散落在肩膀上的雪花,轉過身去寂寞的離開了,他離開的時候腳印一步一步的留在雪地上。每一個腳印都透露著濃濃的歎息。


    我逐漸的開始熟悉精靈的力量,我已經可以輕鬆的吹落遠處樹上固執的不肯落下的樹葉。我常常一遍一遍的吟唱著那些在我記憶中浮動的幻術法咒,不斷的彎曲伸直著手指。我做這一切的時候,斷空總是坐在我身後,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著我。從他的眼神裏,我總是看不出他的心情是欣喜還是失落。


    直到一場真正的雪花開始從天上飄落,這不是幻術締造出來的景色,因為漫天的雪花已經整整飄落了兩天。我歡快的奔跑在空曠的平原上,奔跑在柳絮一般飄落的雪花間,讓雪花自由地落滿我的身體,填滿我延續在身後的足跡。


    然後我看見斷空走進我的視線,遠遠的,在一塊孤立的石頭上坐了下來。任憑雪花放肆的落在他身上,他隻是微微抬起手,仰頭看著天空,似乎在迎接著雪花的降臨。


    我遙遠的對他彎曲起手指,施放出一陣暖風圍繞在他身邊盤旋,吹落積存在他頭上的雪花,也吹散將要飄向他的雪花。當我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眼神恍惚的看著我,似乎剛發現我的存在,他說,淡眸,你不是很喜歡雪嗎,為什麽還要吹散它們?


    我說,我喜歡雪花落的滿地都是,掩蓋住所有的色彩,但是我不喜歡它們擋住你,哥。


    斷空的眼神裏彌漫起微微的笑意,他站起來,幫我撣落滿身的雪花,他說,我也不喜歡雪花遮擋住你的,淡眸。


    他做這一切的時候眼神變的明亮而專注,他那麽近的靠著我,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唿吸時的溫暖氣息,長長的頭發被圍繞著他的暖風吹散開來,飛舞著拂在我臉上。可是突然一切都停止了下來,圍繞著他的暖風被突如其來的一陣冷風吹散,之後我又聽見了方飲那充滿了桀驁不順的聲音。


    他還是那樣邪氣的笑著,他說,小妹,感謝我又為你帶來一場雪嗎?


    我說,不可能的,方飲,你的靈力不足以維持雪花連續飄落兩天的。


    可是雪花開始飄落的時候,我正想著要來看你。


    我搖搖頭沒有再說話,我知道自己永遠爭不過他。


    然後他駕馭在風中的身影飄然而至,落在我眼前,依然是那身無暇的長袍,圍繞在他身邊的風卷動周圍的積雪,在他身邊漫舞著,如同白色的蝴蝶一樣在他周圍翩舞著。


    我陪著他在山穀中漫步著,我問他,我說,方飲,外麵的局勢現在怎麽樣了?


    王宮裏有著一些和我們一樣擁有靈力的精靈,在日夜守護著最後的防線,利用天險和精靈對持著。我是路過這片山穀,所以順便來看望一下你的。


    說這些話的時候,方飲臉上一直不經意的笑容暗淡了下去。我轉過頭看著他那張如同在冰塊上精心雕刻出的細致麵容,還有那張麵容上隱隱的桀驁和堅忍,我說,方飲,我什麽時候才可以和你一起,為凡人的生命而戰?


    等到你可以擊敗我,或者我無法打敗你的時候。


    那,我們現在比試一下幻術吧。


    小妹,你還沒有能熟練控製你的靈力,剛才我很輕易的就破解了你施放在斷空身上的結界了。


    那隻是結界,或者我的幻術也可以輕易的粉碎你的結界呢?


    方飲停下腳步,看著我很久,然後他說,不會的,小妹,結界是靈力凝聚而成的,如果你可以輕易的擊穿一個人的結界,那他就無法防禦你的幻術,他在你麵前將會脆弱的如同麵對著一把鋒利的寶劍而沒有穿盔甲一樣。


    然後他伸出手摩挲了一下我的頭發,他說,小妹,我得走了,希望下次我再來看你的時候,就可以和你一起比試幻術了。


    說完他縱身躍入風中,身影象他來的時候一般輕盈,翩然若蝶,沒有在地上留下一隻腳印。我知道他用風托住自己,不去破壞我眼中完美的景色。然後那個身影在風雪中漸漸淡去,消失在遙遠的山穀入口處。


    這場雪紛紛揚揚落了很久,每天我總會用很長的時間練習幻術,一次次的彎曲伸直著手指,學著方飲的樣子,召喚出片風卷起一棵參天的古樹。但是這件方飲很輕鬆就可以完成的事,我卻始終無法做到,我用盡全力也隻能吹落樹上的積雪,而那棵樹一直倔強的站在我眼前,站在我的幻術中。


    我逐漸有些沮喪,我曾經以為隻要變成精靈,就可以傲立在蒼茫的天地間,自由的施放著幻術來保護我想保護的人。但是很久以後,我的幻術還是隻能夠撼動樹梢,吹散落雪。


    我落魄的站在積雪上,看著自己的手指,難過的流下眼淚。


    過了很久,暮色已經掩上天空的時候。我看見了斷空寂寞的身影,他在我麵前燃起一個火堆,然後走過來握著我冰冷的手,直到我感染他手中的溫暖。他一直憂鬱的看著我,看著我眼中的失意,最後他輕歎著,他說,淡眸,我聽說,精靈的幻術中不隻有風。而每個精靈都有適合自己的幻術,隻有釋放適合自己的幻術時,才可以輕鬆的使用靈力。


    然後他的視線投向在夜色中跳躍的火光,他說,比如,你可以嚐試使用火係的幻術。


    我閉上眼尋找沉睡在記憶中的火係法咒,這些精靈的咒語從靈力在我身體裏自由的流淌時起,就存在於我的記憶中,存在那些零碎而朦朧的畫麵中。我低聲吟唱著我迴憶起的法咒,彎曲起手指,讓火焰在手指間跳躍。而那棵消耗了我漫長時光的參天古樹在彈指間顫抖著化為了灰燼,散落在寒風中。


    我才驚訝的發現原來我對火係的幻術有著格外敏銳的知覺,當我使用火係幻術的時候,靈力在身體裏的流淌會變的格外平穩和輕鬆,如同一條在午後的陽光下潺潺流淌的溪流。


    山穀的外麵是曾經寧靜的凡界,那裏曾經充滿著祥和,陽光總是穿過樹葉零碎的空間落在地上,荷花悄然在漣漪泛泛的湖水中綻放。還有父親慈祥的笑容,撫摩在我頭發上的粗糙手掌。我曾經固執的認為我的一生就會平凡而簡單的度過,直到父親老去,然後,我也老去。


    隻是現在那個寧靜的世界已經不在平靜,而父親的慈祥笑容也不會再出現在我眼中。我的一生也不再平凡,變的漫長,而迷茫。很多時候,我站在天空下練習著幻術,看見斷空寂寞而惆悵的背影,還有他眼中濃鬱的滄桑,心裏總會一陣一陣的難過。我想到他現在已經是我唯一的親人,他曾經想著要給我整個天下,嗬護著我不受到一點傷害。可是他的心願再也不能實現了,而他也終有一天會流失在我漫長的生命裏,在記憶中象漫天的星光一樣,閃爍著迷惘。


    風從四麵八方吹來,肆意的拉扯著我的頭發,我伸手捉住一縷。父親曾經無數次用他粗糙但有力的手撫摩的頭發現在已經變成晶瑩的藍色。精靈的力量已經完全的融合在我的身體裏,我已經可以自由的,展開翅膀翱翔在蒼穹下的迷霧間。


    我抬起手想掂起一片在我麵前盤旋著不肯落下的雪花,它卻躲避著我的手,最後融化成一滴水悄然的從我指縫間滑落,就象一滴沉睡在我記憶中的眼淚一樣。我總會在夢中感到如淵的悲傷,然後眼淚悄然無聲的滑落,再也無法尋覓。


    每天我都在練習著新的幻術,我甚至開始逐漸嚐試著深奧的高級法咒,在我手指間閃耀的光芒越來越頻繁。每次我做這一切的時候,斷空總是站在我身後,深邃的笑著,目光裏透露著無窮無盡的溺愛。


    我轉過身在斷空周圍籠罩起結界,讓火焰的溫暖融化飄向他的雪花,再用風吹散積壓在他身上的雪花。斷空的笑容象火焰一樣溫暖,他伸出手把我擁入結界中,隔著結界淡淡的透明光暈看著眼前的這個世界,看著雪花在結界外麵絮絮的飛舞著。


    很久以後,斷空對我說,他說,


    淡眸,你現在可以在雪花還沒有落到我頭頂前,將它們全部擊碎嗎?


    我說,那樣火焰衝過你頭頂的時候會傷害到你的。


    如果你一片一片擊碎那些雪花,就不用擔心幻術會衝擊到我的。


    我看著在眼前擁擠著柳絮一樣密集的雪花,我說,哥,幻術可以那麽快的施放嗎?


    斷空微笑著握住我彎曲的手指,讓籠罩在我們周圍的結界消失,他說,淡眸,你可以相信自己,相信在你身體裏流淌的卓越靈力。


    然後他向前走去,走到一塊屹立的石頭上,轉過身看著我,目光是是無限的信任和鼓勵。


    我嚐試著低聲吟唱,吟唱最簡潔的火係幻術,然後嚐試著在雪花還沒有落到他頭頂前將它們擊散。但是無論我怎麽努力,依然有雪花漏過我幻術的間隙,落在他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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