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我沒有說話。一切都在沉默,空氣似乎都停止了流動,令我窒息。我不敢正視昭茵的眼睛,然後我轉過身去。大部分時候逃避很懦弱,但不逃避又有什麽辦法呢?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我聽到昭茵在我身後輕輕的問,洛崖,你愛我嗎?我沒有迴頭,但卻點了點頭。我說,請原諒我剛才魯莽的問題。


    昭茵慢步走到我麵前,像一朵出水芙蓉,靜謐而優雅。她說,你為什麽要逃避?我隻要你知道,如果我可以選擇的話,我願意做你的妻子。


    我努力的點了點頭,我想我說什麽話都是多餘的。昭茵的笑像春暖花開,她說,你知道嗎?我們在冥界相處隻有三天,我以為你很快就會忘記我。但當我降生到靈界的時候,我告訴我的父親我的名字叫昭茵。因為我害怕,害怕你忘記我。我希望有一件東西可以讓你想起我。而每次看到寂寞的星空我就會想起你,想起你眼中的痛苦和無奈。你的寂寞侵至骨髓,而在離開你以後我變得和你一樣。


    我細數著泉水的叮咚。記憶有時就像一個汪洋大海,我在裏麵遊動,筋疲力盡。突然水麵上漂浮著幾根稻草,那是你的一個眼神,你的一句話語,甚至你舉手投足的刹那。而當我握住這根稻草的時候你的一切就會占據我內心所有的空間,大海會消失,而你卻永遠停留在我的心中。


    風吹著緊密的樹葉沙沙作響,山澗水霧嫋嫋升起,然後消散。我頓了頓說,走吧,我們先離開幻境。昭茵點點頭,看著我說,我父親告訴過我幻境裏有很厲害的魔法師,隻有擊敗他們我們才能離開。我笑笑說,幻境隻是一個夢,我們隻要找到合適的時機讓夢醒就可以了。


    半山腰有座亭台,琉璃瓦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溫暖的光芒,濃密的葉子遮住了亭子的一半。當我們爬上半山腰的時候我看到亭台裏有人,一個童顏鶴發的魔法師。他的眼睛仔細的盯著身前石桌上的一盤棋,一動不動,似乎身邊的所有一切都與他無關。我在他前麵坐了下來,慢慢的說,我要出去。


    魔法師抬起了頭,冷冷的問,你是誰?


    我搖搖頭說,我誰也不是,我隻想離開這裏。


    魔法師低下頭,看著那盤沒有下完的棋皺了皺眉頭。然後他抬起頭笑了,他說,如果你和我下完這盤棋,我就讓你出去。


    我說我不會。


    他搖了搖頭,說,棋隻是一個遊戲,看了規則誰都可以下。這種棋是我設計的,規則我已經用手刻在亭台的柱子上了,你看看就會知道。


    我轉過頭,看到身後的柱子上刻滿了俊秀的字,是一種很深的痕跡,像曆盡了滄桑的皺紋。他的魔法出乎我的意料。我仔細的看過柱子上的字,然後站了起來說,對不起,我不會跟你下棋的。


    昭茵站在我的身後拉了拉我的手,我迴過頭對她笑了。然後我帶著她離開。魔法師在後麵說,你有三天的時間,如果你還走不出去的話,你就會死。到時候你想下也沒有機會了。


    我們走出亭台,繼續往上走。昭茵終於忍不住停了下來,說,你為什麽不答應他,下完棋我們就可以離開的。我搖搖頭說,不,我已經看過他的規則。看上去那隻是一盤沒有下完的棋,而實際上那是一盤下不完的棋。它的規則注定它永遠也不可能結束。


    可是那個魔法師怎麽會這樣?


    我笑了。規則是他寫的,所以他永遠也看不出來。很少有人能把自己置身於自己創造的世界之外。他已經沉迷在其中不能自拔,所以他永遠也走不出幻境。


    昭茵愣住了。風依然是溫暖的,天空中的鳥依然安靜的飛翔,泉水還在節奏性的發出叮咚聲。而我,卻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我有一個可怕的想法,勒斯把我從森林招到王宮隻是為了致我於死地。這樣他在奪得王位之後就沒有人可以反抗他。所以在幻境他根本就沒有留給我機會。


    上山的路越來越難走,初融的雪水把泥土混成一種膠著的狀態。樹越來越少,天色也越來越暗。昭茵突然問我,我們為什麽一定要往山上走?我轉過頭,淡淡的說,因為整座山都在往下沉,而且在慢慢的移動。昭茵看著我的眼睛,露出了迷惑的神色。我微笑著撫摸她流水般的青絲,然後點點頭說,相信我。


    夜晚,深藍的天空滿綴星辰,柔和的月光如雲煙般鋪在淩亂的冷石上。我在一塊小平地上燃起了篝火,風吹來可以清晰地聽到星火破碎的滋滋聲。昭茵坐在篝火的對麵,一天的行路在她的臉上留下了憔悴。火越升越高,透過火苗我看到昭茵美麗精致的麵容,泛著紅暈,一閃一閃。昭茵看著我笑了,她說,你現在知道自己是誰了嗎?我搖了搖頭。


    昭茵起身,慢慢的走到我的身旁,彎下腰親吻了我的頭發。然後她在我的身旁坐了下來,說,你一定可以找到的,我相信你。我抬頭望向浩瀚的星空,忽明忽暗的星辰恍惚著我的眼睛。昭茵似乎想起了什麽,接著說,我們能不能走出這個幻境。我點了點頭,然後露出了堅定的眼神,因為我不想讓她放棄。昭茵喃喃道,幸虧我們還有兩天的時間。


    我搖搖頭告訴她,我們隻有一天的時間了,你有沒有覺得我們這一天的時間特別的長。


    昭茵看著我,慢慢的點了點頭,然後問我,你怎麽知道一定隻有一天的時間?


    我說,我們習慣於以太陽的升落來判斷時間。而在幻境中太陽的升落隻是一個幻覺。當我還在冥界的時候,日子很長很難熬過,我就喜歡將一天的時間分成很多很多細小的片斷,然後慢慢的數著這些片斷。


    說到這孤寂又開始侵蝕著我的心,我想起了在冥界的日子,那些像幽魂一樣飄蕩的日子,我竟然用數時間來打發生活。那些灰蒙蒙的傍晚,我都會喝下一碗孟婆湯。湯是早上就準備好的,涼透了,上麵結著一層微薄的彩色暈紋。湯到口邊,暈紋滑落,然後我看到湯中自己憂傷的眉宇。其實孟婆湯對我已經沒有多大的作用,喝了它很久以前的事情依然會曆曆在目。或許是因為我在那個時候每天都重複著同樣一種生活,以至於它流進了我的血液,讓我分不清那些事情是發生在昨天,還是很久以前。這時寂寞的涼意總會流遍我的全身。


    我苦笑了,接著說,我來到幻境的時候就一直在計算,一個白晝過了9個時辰。所以看上去兩天的時間其實已經過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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