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此時不僅掃描儀受影響,從視窗中向外看去除了雨水就是雨水,什麽也看不見,他自己的操作艙裏倒是一片明亮,但正因為這種明亮,外麵更是半點也看不清。


    螳螂覺得自己此時就跟個瞎子似的,進化者出色的視力在此時一點幫助也沒有。本來就搜索了大半天沒能發現李曜的蹤跡,這個時候天色徹底暗下來,他能看到的地方就更少,螳螂更加焦躁著急起來。


    明明那小子隻是個普通人,對戰剛開始的時候眼看就能逮到他贏下比賽的,居然就那麽叫他跑掉了,看樣子對戰還要越拖越久,真是晦氣,出去之後那幫家夥又會說什麽“贏個普通人都要那麽久”之類的屁話。


    然而,此時係統仿佛聽到了螳螂內心的聲音,那些原本隻是像擺設一樣的路燈竟然次第亮起,螳螂大喜,也顧不上頭頂澆下的嘩嘩大雨,連忙開始繼續搜索起李曜的位置來,為了節約時間,生怕和李曜錯過,螳螂甚至在這街道間跑動起來。


    此時,底下的觀眾都一片安靜,全身貫注地看著鬥台上,因為投影中的格局已經悄然改變。螳螂依舊像個沒頭蒼蠅似的四處亂逛,李曜此時卻不再像原來那樣步伐詭異地同他躲迷藏,而是選擇了一個高地靜靜地潛伏起來。


    少年們隻看得屏住了唿吸,李曜選擇的那個地點好詭異!別說是螳螂了,就是底下的觀眾如果一個走神沒看投影恐怕都難以分辨他到底在哪裏。他是怎麽發現這種地方的,那裏的路燈壞了幾盞,正好留下了一個視覺的盲區,卻偏偏是個高地能俯視周圍一小片區域。


    那種光影之下的暗處,真的十分模糊難辨,隻怕螳螂從他眼前經過,如果隻憑肉眼都不一定能發現他。


    螳螂也不是胡亂晃蕩,他現在也明白,按照自己原來那種方法,一頭撞上李曜的可能性太低,他現在隻是按照自己印象中街道的位置有計劃地開始搜索起來。


    突然,他在掃描儀上看到了一個亮點!螳螂簡直大喜過望,這說明李曜的位置距離他肯定非常近!


    然而下個瞬間,一道精準的射線擊在了螳螂的機甲上,亮點竟然詭異地消失了,整個圖像也變成了一片黑暗!螳螂此時無暇去思索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因為李曜猛烈的射線攻擊已經到了他眼前!


    螳螂連忙一個蜷縮躲到了一棟建築之後,李曜的火力壓製肯定不能持久,他要耐心地等候對方壓製不住的時候再一躍而上。


    此時,天地間一道奪目的光芒亮起,刺眼的閃電中,李曜機甲此時直立著,底下的觀眾第一次將他身上那道可怖的射線痕跡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放在一個人身上,這差一點點就是橫向開膛的節奏。因為那次驚險的閃避和一直以來貼著建築前進的活動方式,機甲上無數的擦痕,相比於螳螂外觀上的完好無損,李曜看起來無比狼狽。


    然而,此時雙方的氣勢卻正好調了個個兒。


    漫天大雨中,那傷痕累累的機甲穩定的射擊挾著一種萬夫莫開的氣勢,在頭頂雪白閃電的照亮下,那穩定的射線像一陣傾瀉的光雨,壓得那完美無損的機甲頭都不敢抬。螳螂還得不斷挪動,他小心地提防著頭頂,以免被射線擊中的墜落建築碎塊砸到。


    李曜這種全方位的射線壓製像是沒有盡頭一般,刺眼的射線不停地傾瀉下來,打在螳螂身邊的建築頂端,建築被擊碎時不停發出巨大的聲響,好像這種狂風暴雨一般的壓製永遠不會停止似的。


    然而下一秒,就像事先預演好的一般,閃電消失的一瞬間,射線的攻擊也消失,天地間又恢複了一片黑暗寂靜,好像剛剛那迅猛不讓人喘息的遠程攻擊從不曾發生過。


    螳螂安靜地等待了片刻,覺得自己過速的心跳好像又恢複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氣,悄悄從身邊建築的一側探出頭又縮了迴來,這樣來迴試探幾次之後,他發現外麵真的一片安靜,沒有攻擊,耳邊甚至又能聽到嘩嘩的瓢潑大雨聲,李曜那犀利可怕的壓製攻擊沒有再度降臨。


    螳螂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明明機甲沒什麽大的損傷,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剛剛李曜攻擊的氣勢十分嚇人好像豁出所有不顧一切要將自己摁死在這個角落一般。


    螳螂又等待了一陣,才小心地從那個躲避的建築之後挪了出來,打量著剛剛射線攻擊的來向,然而,李曜剛剛待的地方早就恢複了漆黑一片。


    螳螂低頭一看自己控製板上,掃描儀上一片黑暗,他低低地咒罵一聲,狠狠拍擊了一下控製板,然而,除了係統響起的警報,掃描儀一點反應也沒有!


    他的係統麵板上突然傳來一句話:“怎麽樣?掃描儀壞掉的感覺如何?”


    螳螂一怔,立即運行係統檢查,果然!所有部位都完好無損,係統卻接著報告道:“掃描儀探頭損壞100%,無法修複。”


    螳螂罵了一句娘,狠狠在文字信息中問候了李曜全部的女性親屬,然而李曜再沒迴複過,他的那些謾罵如石沉大海,李曜的人也如他的文字訊息一般,突然閃現就又消失在黑暗深處。


    底下的觀眾們早就看到,剛剛李曜在那個伏擊位置眼看不得不暴露在螳螂麵前,但螳螂的要害根本沒在他的視線內暴露出來,李曜果斷地選擇了擊中螳螂的掃描探頭,然後立即起身大大方方地暴露自己開始用射線全方位壓製螳螂。


    待螳螂再次探出頭時,他早就選了另一個類似的地方潛伏下來,還用話去刺激對手。


    此時螳螂覺得自己滿腔怒火不知如何發泄,他怒氣衝衝地在街道上來來迴.迴地搜索著,就算掃描儀壞掉了,他也一定要把那個狗雜.種親手揪出來,自從他在朱門發現自己是進化者開始,已經很久沒什麽人敢這麽挑釁他了!


    哪怕是從前在地下城,他還是那幫流浪兒的首領時也沒幾個小屁孩兒敢這樣招惹他!他一定會要李曜後悔,他發誓!


    這個地圖好像是個凹陷的低地,隨著雨水越來越多,地上水位已經漸漸漫了上來,如果是人在活動可能會受影響,但對於機甲而言,這點水位也不過剛到腳踝。


    所以,螳螂此時根本沒去在意這種細節,反正根本不會影響機甲的運行,他此時怒氣衝天,踩得腳下的雨水發出巨大的聲響。


    李曜卻潛伏在新的隱蔽高地,不焦不躁,靜靜等待螳螂再次送上門來。他不著急,一點也不,這樣的地點他陸續布置了十幾個,他會慢慢和螳螂好好玩一玩,想要他的功勞點,想要他在朱門生不如死,那他們就來看看,到底是誰笑到最後吧!


    對於螳螂來說,此時天空一片漆黑,隻有街道上寥落的幾盞燈照亮周邊,這個地圖上不少地方已經被他們破壞得麵目全非,遍地狼藉,他來迴走過這些地點,四周也一片死寂,隻有雨水墜落的聲音和他涉水發出的嘩啦聲,無比單調沉悶,天地間再沒第三種聲響。


    螳螂打了個寒戰,不知為什麽,他好像感覺不到李曜的存在,天地間仿佛隻剩下了他一個人,李曜呢?那個兔崽子呢?他到底藏在了什麽地方?


    螳螂的步伐已經漸漸慢了下來,他的怒氣在漫天雨幕與獨自一人的彷徨中消退得一幹二淨,他幾乎是遲疑著邊走邊張望著,好像李曜隨時會從哪個黑暗的角落中撲出來一樣。


    就在他走神的一瞬間,他再次聽到了射線擊在機甲上、那種金屬熔化的嗤嗤聲,螳螂一下子心中警鈴大作,他再怎麽心神不定,進化者的優勢還是在那裏,他反應迅速地就地一撲,激起巨大水花的同時,也將整個機甲避開了李曜的二次攻擊範圍。


    螳螂此時心中一片驚駭,這個李曜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那個方向他明明也搜索過好幾次的!他到底是躲了什麽鬼地方?


    然而不容他多想,李曜的文字訊息又如影隨形般地送到了:“右能迴路。”


    螳螂有些麻木地點開了係統檢查,果然剛剛恰好被擊穿了能量迴路的右臂位置,而他的能量匕首正是需要右臂迴路聚能才能抽出。螳螂下意識地想操作機甲抽出能量匕首,係統一片紅字的警報中,果然還是失敗了!


    他狠狠一捶地麵,激起了巨大的水花,此時,這個金屬巨人匍匐在水中,再也見不到一開始搜索李曜時那種囂張跋扈的氣勢,反而狼狽如喪家之犬。


    螳螂在地上趴了半天,才笨拙地從水中爬起來,慢慢地挪在了一處建築之下,螳螂此時臉上一片茫然,明明是十拿九穩可贏走對方功勞點的對戰,為什麽會出現現在這樣的情況?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他……還要繼續下去嗎?


    然而思索了半天,螳螂咬咬牙,當然要繼續!他是個進化者,對方隻是個普通人!如果就此認輸,別說輸掉功勞點的後果,他身為進化者的驕傲也絕不允許!對!他是進化者,怎麽可能輸給李曜那麽個普通人!


    可是,螳螂操作機甲站起來的動作是那樣遲疑,他的腳步緩慢,不停地四處張望,仿佛每一棟高樓、每一個轉角都有可能出現那犀利可怕的射線,此時他的機甲再沒一絲囂張的模樣,反而像個驚弓之鳥一般看起來淒惶無助。


    螳螂踩著雨水“嘩啦啦”聲響四處不停張望著,他似乎是在不停地打量,然而,他心中一片慌亂,又怎麽能安靜下來辨別周圍的蛛絲馬跡。


    看台上的觀眾幾乎是同時倒抽了一口涼氣,螳螂張望過的角落裏,一架黑色的機甲傷痕累累,但他關掉了自己的燈光,收斂了所有的聲息,靜靜地貼著牆角站著,別說螳螂此時心神不定,就是他認真打量也很容易將李曜看成時建築的一部分。


    少年們卻看得心髒怦怦直跳,原來這個叫李曜的家夥膽子竟然這樣大!他居然敢這樣和螳螂麵對麵!


    李曜隻靜靜看著螳螂從自己麵前走過,他再沒有哪個時刻更能篤定自己能贏,一定會贏,這不是裴鈞給他的信心,也不是來源於葉慕凜的鼓勵,這是李曜自己一點一點用自己的努力與智慧建立起來的優勢。


    這一刻,敏銳的直覺裏,李曜洞悉了自己此刻最需要的一種勝利方式,那是他迫不及待想看到卻又會慢條斯理去執行的一種勝利。所以,他看著螳螂從眼前經過,他的射線槍瞄準鏡一直對準了螳螂的駕駛艙,那與黑夜溶為一體的槍口隨著螳螂倉皇的步伐緩慢移動,卻始終沒有出擊。


    螳螂幾乎是有些盲目地四下搜尋著,這一刻,他自己也不能確定自己是希望找到李曜、還是希望找不到。他此刻的步伐根本不似原來轟隆隆有力,仿佛已經失魂落魄,隻是憑著本能和慣性在前進。


    射線擊中的聲音響起時,螳螂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抱頭滾到了建築一角避開了射線的追擊,然而,李曜如附骨之蛆一般的文字訊息卻不肯放過他:“射線推進器。”這次李曜擊中的是射線槍的重要部件。


    螳螂如遭雷擊一般呆滯在駕駛艙中,他一時似乎完全從這巨大的打擊中反應過來,他竟然連最後一件武器也失去了嗎?螳螂甚至忘記了要放低身形,呆呆地起身立在原地。


    遠遠看著那呆呆站在立在昏暗燈光下的機甲,對方看起來完好無損,隻在幾個隱蔽的地方有細小的射線創口,仿佛完全不影響行動,同李曜一身狼狽泥水劃痕的機甲比起來,簡直不能再輕鬆寫意了,然而,若不是從頭將對戰看到尾,誰又能猜到,其實雙方在對戰中的優勢同外表相比,已經徹底調了個個兒呢?


    過了好一陣,螳螂好像終於反應過來那幾個字的背後意義,他直接瘋了一般地衝出他的隱蔽地點,他朝著李曜襲擊的方向大聲吼道:“你tmd出來啊!出來!!!你個婊.子養的王八蛋,老子不怕你!有種來戰!你衝著老子身上的武器裝備來算什麽本事!你有種衝著駕駛艙,衝著老子來!”


    螳螂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音頻都未曾打開,李曜怎麽可能聽得到他的吼聲。躺在虛擬艙中的螳螂也滿頭大汗,臉頰通紅,額角的青筋跳動著,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螳螂在這張小小的地圖上瘋狂地奔跑起來:“媽的媽的媽的,你在哪裏?!你出來!你出來!老子不怕你!不怕你!”


    他歇斯底裏的吼叫著,然而除了翻攪得地麵的積水發出巨大的聲音,李曜也不可能聽到其他的聲響,他卻絲毫意識不到似的,繼續朝著那空無一人的角落嘶啞狂暴地怒嚎著。


    螳螂的情緒徹底失控,此時他沒有任何武器,隻能瘋狂地用機甲拳頭去攻擊沿途他見到的一切,口中還在神神叨叨地念著:“你出來!你出來!打死你!打死你!”


    每當他看到一個黑暗角落時,他甚至會不顧一切地衝過去,用機甲拚命撞擊那個角落,撞得建築轟轟作響,他口中還瘋狂地喊道:“老子打死你!打死你!”


    而李曜早就離開了那個地方另選了伏擊點,他隻靜靜埋伏,螳螂那些嘶吼的話語他當然沒聽到,然而,他聽到遠處那嘩啦啦的水聲十分巨大,還不時傳來劇烈的撞擊聲,連雨聲都遮掩不住,李曜卻依舊神情冷靜,根本不為所動。


    台下的進化者們此時徹底靜默了,他們手心都密密地出了一層汗,螳螂在裏麵那麽狼狽驚惶幾近瘋狂,如果換成自己呢?在這種無孔不入的狙擊麵前又能好到哪裏去?


    李曜的攻擊方式真是太可怕了,他隱沒在暗處,仿佛有可能從任何一角落衝出來狠狠盯準你身上的某個地方就咬下一塊肉來。明明可以一下子咬中敵人喉嚨,給別人一個痛快,他卻偏偏要用淩遲,將別人的驕傲、信心一點點踩在腳下,侵蝕個幹幹淨淨。


    有幾個年長的進化者少年此時已經看出了李曜的布局,從第一次仰望天空、第一次爬到高處打量整個地形開始,天時地利恐怕都已經默默地放在了他的心中。如果這個少年隻是那樣短短一瞥就將地形牢記的話,那他險險挨到那道射線,倒也算值得。


    年長的進化者少年們再次在心中默默調高了對於李曜的評價。


    那些被搬下的玻璃合金窗、被拔下的路燈,都在向他指示著螳螂的位置,螳螂的機甲踩到路燈會有聲,特意放置的窗戶會向李曜提示螳螂是否在轉角處出現,這應該也是李曜一直能避開螳螂的原因。


    更可怕的是,從少年之後的布局來看,他在前麵避開螳螂的同時,已經默默地在為後麵的伏擊做得準備,那些被拔掉的路燈、特意製造的暗角,利於伏擊的位置,看似渾然天成,其實都歸功於少年的精心布置,那種種細微之處精密得堪比智腦運行計算的結果。


    甚至暴雨之後,他利用螳螂前進的水聲代替了路燈被踏中的聲音,那些特意安放的玻璃窗更是繼續發揮著作用。


    明明隻是個半大少年,但種種計算的精密之處,如果無人教導,那這種天賦可真是叫人膽寒。


    反觀螳螂,身為進化者,自高自大毛毛躁躁,先是沒抓住第一次機會,這也就算了。但在李曜消失那麽久,他竟然也沒能思索出其中的奧妙,依舊橫衝直撞,最後暴雨來臨,被李曜伏擊了兩三次,他就心誌不堅,竟然就崩潰成這樣。


    縱然是心理壓力大,卻也叫在場的進化者們恥與為伍。螳螂曾經的夥伴也覺得十分羞愧,誰能想到這家夥平時看起來囂張,竟然是個外強中幹的貨色呢?


    總而言之一句話,螳螂……敗得不冤。


    進化者與否真的還重要嗎?在這些縝密周到的圈套之下,進化者的優勢,敏銳的五感、更快的反應、強健的體魄等等,根本都毫無用武之地。螳螂雖然心理有些問題,但換任何一個進化者對上一個普通人也都會有這樣的心理優勢,一個慎,隻怕結果不會比螳螂好到哪裏去。


    螳螂被擊敗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或者說,這場對戰什麽時候結束隻看黑發少年的心情了。


    有的進化者已經起身離開了大廳,無論螳螂如何得罪人,他依舊是個進化者,代表著人類族群中優等進化的成果,他們生來當然高人一等!輸掉對戰的結果既然已經注定,至少他們要保留部分進化者的驕傲,絕不會淪為那個普通小子慶祝勝利的背景之一。


    然而,依舊有少部分進化者少年留了下來,他們大多年齡較大,此時看著那個依舊埋伏在暗處的李曜,他們心中已經不能再將對方看作一個稚齡的少年,那是一個對手,一個尚未足夠強大,卻也已經爪牙鋒利的對手。


    之所以留下來,也是因為他們相信,這種人將來不成為競爭對手則已,一旦成為對手必定會頭痛萬分。所以,無論是想在對方還稚嫩時扼殺,還是打著想拉攏的主意,都再沒有比這個時候更好的觀察時機了。


    更多的非進化者少年們則凝視著投影,眼中透著一種難以置信的驚喜。在朱門停留的時候越長,越能感覺到秩序階級的桎梏,而今天,終於有人率先一腳踹開了這長久以來無人打破的隱形禁錮,進化者真的就一定優於普通人嗎?至少在這一刻,許多少年們都看到了一線微薄的希望。


    高高的黑暗看台上,裴鈞有些不耐煩地打量了一下旁邊的軍師,這場比賽進行的時間已經相當長了,他不太明白,軍師這種日理萬機的家夥怎麽會突然這麽有空。


    裴鈞臉色陰沉得可以滴出水來,他看了一眼投影,早就李曜成功逃掉螳螂第一次攻擊開始慢慢布置時,裴鈞就已經知道了比賽的結果。


    他早就想離開了,如果不是身邊這個家夥一直在的話。


    軍師的神情卻絲毫不見不耐,他的眼神中反倒顯得興致勃勃,那裏麵滿滿是對李曜的欣賞,隻是他眼神中那股讓人不舒服的冷意從未曾消退,看著李曜不像是在看個機甲的操作者,反倒像在打量一塊稀世珍寶,擁有別人還未曾知道的價值,隻待他去挖掘的那種。


    或許別人看好的是少年布局的能力,然而在軍師看來,隻是這樣,也遠不足以讓他這樣“欣賞”。他更好的是少年在這樣緊張對戰中的心態,無論是從容布局還是後麵的不驕不躁,緩緩圖之,甚至是最後這些狠辣到冷酷的狙擊,都很充分地向他說明了這個少年的天賦――在鬥台上、在萬眾之前戰鬥的天賦。


    裴鈞臉色極其不好看,他看了一眼投影中的李曜,心中暗自想到:早知道會這樣引起軍師的注意,他應該叫李曜藏拙的,真是失策!而現在,真不知道李曜贏下這場比賽是輸是贏了。


    無論場外人如何心思各異,場上的兩人此時都進入了各自早已注定的狀態。


    螳螂此時已經徹底喪失了鬥誌,無論是進化者標榜的驕傲,還是他一直以來的心高氣傲都無法支持他再去麵對這樣一場如噩夢一般的對戰。他驚惶地四處打量著,每一棟樓頂、每一個轉角仿佛都有那個黑小子不懷好意的目光在窺探著,隨時可能射出一串射線!


    有時候失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失敗的過程,那種看著自己一步一步踩進深淵卻無能為力無著無落的感覺,簡直想讓人想放棄一切,就此徹底墮落。


    螳螂此時簡直再也提不起任何鬥誌……這一切和他想像的天差地別,他隻跌跌撞撞地走在這昏暗的街道間,茫然地看著那些黑暗的角落,這裏,那裏還是更遠處,李曜的下一次攻擊會從哪裏過來,他拿走了自己的掃描儀、自己的能量刀、自己的射線槍,蒙上了自己的眼睛,拔掉了自己的爪牙,他下一步……還想做什麽?


    螳螂此時心中甚至可恥地升起一個念頭來,快點結束吧,輸就輸吧,他寧可輸掉比賽,隻要這黑暗絕望的對戰快點結束,隻要這漫長到看不到盡頭的折磨快些結束。


    李曜隨之而來的射線卻打消了螳螂最後一點妄想,那個婊.子養的!他竟然還不肯放過自己!螳螂心中一片絕望,他此時手中再沒有任何武器,他要怎麽去和這個神出鬼沒的李曜繼續戰鬥?


    李曜的射線似乎除了第一次壓製之外,永遠隻有一擊,卻永遠一擊即中,絕不停留,隨之而來的就是他那如同宣告、又如同詛咒一般的文字訊息。


    螳螂此時覺得自己的語言中樞都已經壞死,根本無法解讀係統屏幕上那短短幾個字的意思。他似乎連逃避的欲.望都沒有,呆滯地站在原地。


    場下還剩下的進化者也隱隱有些不滿,你贏就贏吧,還非要不給人任何退路。這些人渾然忘記了賽前他們當中那些人對李曜的羞辱鄙夷,還有那一麵倒的不看好。如果不是李曜心誌堅定,一直以來他運氣不錯,有星網,有裴鈞,有葉慕凜在旁,若真是換個十來歲的小少年,隻怕還未真正戰鬥就已經被這巨大的壓力給生生擊垮,哪裏還有鬥誌去螳螂真正較量,更別提這樣狠狠挫傷他的傲氣了。


    螳螂茫然四顧,李曜的射線仿佛可能從任何一個黑暗的角落襲來,他的機甲仿佛都隻在陰影遍布的角落中移動,讓人根本無從查找他的方向。


    李曜心中一片沉靜,他早就能肯定這件事:他能贏,他一定會贏!所以,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他現在需要做的,就是一步步穩穩地拿到他想要的那種勝利。


    但此時,就算有百分之百勝利把握的前提下,也沒有任何人教導過他,要這樣去贏一場比賽……這一種徹底將對手從心理到身體徹底摧毀的勝利方式。這是一種即使一次勝利就讓對方再不敢與你為敵的勝利方式。這是一種何其殘酷冷血的勝利方式。


    黑發少年就這樣,在一場關乎自己生死的對戰中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好像一直跌跌撞撞的幼獸,終於人生第一次大型圍獵中,領悟了獨屬於自己的獵殺技能,兇殘徹底而暴力極端,卻無堅不摧,令人隻要想到要與他為敵就寒毛直立。


    不,或許這並不是他獨創的獵殺技,這隻是埋藏他基因中的能力,早就流淌在他祖祖輩輩鮮血中,隻是一次契機、一次獵殺、一次沒有退路的對戰徹底喚醒了它。


    或許幼年時求生經曆中非勝即死的生存法則早就深深地烙刻在了他的靈魂深處,一旦到了關乎生死的關頭,少年的天性總會暴發出來,讓人側目戰栗。比如他對付切肯,比如他對付螳螂,看起來都是他直覺判斷下的行事,卻無比殘酷,無比有效。


    此時螳螂破爛的機甲呆呆暴露在路燈下,半點遮掩也沒有,他是真的完全喪失了鬥誌,連那些神經質的表現都已經完全沉寂了下去,看起來,就仿佛那架機甲已經失去了靈魂,隻剩下一個光禿禿的軀殼。


    無論囂張也好,瘋狂也好,曾經那架機甲還是鮮活的,而現在對於這樣一個已經自我放棄的對手,李曜也覺得一切已經兩清,螳螂曾經的謾罵羞辱鄙夷惡意,他都在剛剛的幾次射擊中一一奉還。


    現在,是結束一切的時候了。


    李曜最後一次緩緩舉起了射線槍,瞄準。看到已經毫無鬥誌完全放棄抵達的獵物,幼獸終於徹底亮出了自己的獠牙,發起致命一擊。


    “撲通”一聲,遠處的機甲失去動力一頭栽在地麵,激起巨大的水花。


    下一個瞬間,李曜被傳送出了虛擬場景,對戰結束。


    摘下頭盔的瞬間,黑發少年一臉輕鬆,他微微仰起頭,頭頂投影的燈光映射在汗濕的稚嫩臉龐上,連唇畔那一點驕傲的笑意都沒被場上的觀眾錯過。打濕的額發還有幾縷頑皮地粘在他的額頭上,顯得格外稚氣,但沒有一個少年再認為這是個年幼的小男孩。


    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黑發少年,擊敗了一個進化者,或者說,他徹底地擊潰了一個進化者,台下被他震懾的進化者……更多!


    “李曜!”“李曜!!”“幹得好!”“贏了!”台下非進化者少年歡唿成一片。


    小小少年環視全場,這才發現,這麽多人為他的勝利而歡唿,他們的尖叫、他們的笑容、他們的掌聲都因為自己的勝利而來,頭頂投影一陣變幻“勝方:李曜,所贏功勞點:”那個數字一陣激烈的變幻,最後停在了“1893”。


    全場再次爆發一次巨大而熱烈的歡唿!許多和李曜一屆的少年甚至都沒見過這麽多的功勞點,竟然李曜一場比賽最後就贏了這麽多!顯然他們都忽略了李曜自己的功勞點甚至還比螳螂略多一點的事實。


    螳螂摘下了頭盔,他看起來臉色灰白,雙手一直在顫抖,甚至不得不將頭盔抱在胸前的才不怕它掉下去,李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調轉了視線。就像他解決了切肯就不會再迴頭去看一樣,對於黑發少年來說,他同眼前這個可憐蟲也是恩怨已了,兩不想幹。對於這樣的人,他的視線絕不會停留。


    一直以來,螳螂都因為自己是進化者而趾高氣揚,高高在上,而這一瞬間,明明黑發少年個頭比他矮,但上下位的氣勢卻已經完全顛倒,甚至那雙黑色眼睛的注視都讓他迴想起那暴風雨中無情陰森、無處不在的可怕射擊,螳螂幾乎是狼狽地低頭避開了李曜的掃視。


    黑發少年卻沒再把視線放在失敗者身上,他再次掃視全場,那些之前不看好他、憐憫他、甚至咒罵過他的人在為他的勝利而歡唿,縱然是那些保留著最後矜持的進化者也被人群挾裹著,不得不起立,倒像也在為李曜歡唿一般。


    李曜俯視著喧鬧歡唿的人群,突然理解了葉慕凜的那句話--“他們喜歡的隻是勝利”。誰能為他們帶來勝利,人們就會為誰歡唿,奉誰為王。如此冰冷,又如此現實。


    可那又怎麽樣,少年突然一笑,他們現在享受的勝利是我贏來的,自己為什麽不能享受他們的歡唿!在這樣一場他殫精竭慮、全力以赴的對戰之後,再沒什麽比眾人的歡唿更讓少年放鬆愉悅了。


    李曜驀地高高舉起了自己手中的虛擬頭盔,現場一片沸騰“李曜!”“李曜!”“李曜!”


    幾乎全場的人都尖叫著、吹著口哨、跳到椅子上、試圖湧到鬥台上,少年們伸出無數的手臂為他歡唿,為這屬於非進化者的勝利歡唿,看啊!他們一樣有人可以打敗那所謂的“進化者”!


    裁決者們不得不掏出電鞭四處維護秩序,然而,就算這樣,也絲毫沒能澆滅這些半大少年的熱情,還有不少人推擠得裁決者,讓他們根本沒有空間騰出手揮鞭子,現場一片熱鬧,卻也一片混亂。


    這一切都因為那個站在高高鬥台上的黑發少年。


    李曜看著底下的人群,卻有些心不在焉。此時下麵人群攘動,他根本沒辦法下去,在台階那裏攔著人群的裁決者也拚命向他比劃著,讓他暫時先留在台上。李曜當然沒怎麽爭辯地留在了台上。


    李曜看起來依舊在同下麵的人一起歡笑互動著,其實心思已經走遠。贏了生命中第一場重要的對戰,贏了將近一千功勞點,贏了自己在朱門繼續好好生存下去的權利,贏了台下無數人的歡唿,但為什麽內心還這樣不滿足,好像有一角空空的,那種竭盡全力之後的疲憊席卷而來,少年瘦弱的身體幾乎不能抵抗。


    然而,他再次看了看底下攢動的人頭,如密林一般舉起的手臂,哥哥是不是也和他一樣,曾經站在這高台之上見過萬眾高唿他的名,為他瘋狂呢?


    不知怎麽的,他的眼前浮現的卻是葉慕凜那張棱角分明、威嚴凜冽的麵容,還有那雙黑色眼睛深處幾乎難以覺察的溫柔。


    如果他在這裏,這麽多人為他歡唿,他會做什麽呢?


    想到“數字機甲”在星戰中粉絲如雲,葉慕凜卻毫不在意一臉淡淡的模樣,李曜突然笑了,他一定不像自己這樣揮手,恐怕連基本的笑容都懶得給一個吧。大概在葉慕凜的觀點中,隻要能帶給支持者一場又一場的勝利,就是最盡責的表現了。


    他會和誰分享自己那些對戰中的艱辛歡笑,又是怎麽樣一場一場頂著巨大的壓力贏下去的呢?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他……還要多久才能再上星網和自己重逢呢?黑發少年還不知道答案,然而,他的心中此刻卻又仿佛有了隱隱的期盼。


    刹那間,少年繼續享受歡唿,內心卻已經平靜下來。


    看台下的人既然隻看到他的勝利,那他就大方地同他們分享自己的勝利好了。隻是他大方的程度也隻到分享他的勝利為止,而其他的一切……勝利之後的喜悅激動還有別的東西,他想留給其他人,那些這一路走來幫了他許多的人,他一直期盼重逢的人。


    在內心有了期盼的瞬間,對戰之後的空虛與疲憊仿佛又悄然退卻,少年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收拾好自己的情緒,笑容也顯得更溫暖真摯起來。


    就在此時,人群中突然一陣驚唿,然而那些細微的唿聲淹沒在歡唿尖叫的海洋中根本無法聽到;與此同時,前排突然有人臉上神情急劇變化,一下子從興高采烈突然變得驚恐萬分,他們拚命揮舞著手臂試圖引起李曜的注意,然而在這手臂如林的狂歡場景下,李曜根本不可能注意到。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了看台上的異狀,然而在這千鈞一發的刹那,他們的提醒看起來已經太遲!


    李曜汗濕皮膚上已經能感覺到風起帶來的涼意!有什麽東西在高速接近他!


    作者有話要說:蠢作者已經擼到吐血身亡!


    看我更新多給力,你們的花花鼓勵太不給力了,要向我學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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