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白若臻順從點頭後,她這才有空注意到杵在一旁的艾染,“你是?”


    艾染見她突然看向自己,忙微笑道:“我是她的鄰居。”


    “鄰居?”沈善泠一怔,目光有些狐疑地自她身上上下打量了番,而後探尋的目光再次投向白若臻,“若臻?”


    白若臻緩緩點頭,想了想,道:“是她送我來的醫院。她……是個好人。”


    “呃……”艾染有些尷尬,好人這個形容詞一時真讓她不知說什麽才好了。


    沈善泠這才點頭,轉身走到艾染麵前衝她伸出一手,懇切道:“很感謝你送若臻來醫院,貴姓?”


    “免貴姓艾,艾染。”艾染笑著迴握了她,看了眼病榻上的女人,“舉手之勞,不用客氣。”


    “艾小姐。”沈善泠微笑,“大恩不言謝,我等下去給若臻辦理所有入院手續,艾小姐也一起來吧,順便將應該支付給你的費用交付給你。”


    這算是……變相的逐客令嗎?


    “艾小姐還有什麽事嗎?”沈善泠的笑意愈發溫和,可看在艾染眼中,隻覺咄咄逼人。


    “呃,沒事、沒事。”艾染找不到說不的理由,隻得跟著沈善泠走了出去。掩上門的瞬間悄悄迴頭看了一眼,那叫白若臻的女人正麵朝窗外怔怔地出神,陽光暖暖地籠罩著她素淨如白瓷般的臉龐,隻覺說不盡的落寞,寥然。


    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下了樓梯,不一會便到了收費台。沈善泠結完帳,又將艾染付的錢給了她,順道贖迴了她的手機手表等物。她拿過艾染的手機,沒著急還給她,卻滑上蓋子極快地按下了一組數字,跟著便撥了出去。艾染不由訝異地喚了聲:“沈小姐?”


    一秒後她摁斷了通話,這才將手機遞了過去,粲然一笑:“我的電話。”


    雖然對她過分主動強勢的舉動心生不滿,但艾染並未多說什麽,隻輕輕點了點頭,接過手機後和mp3一起塞進褲兜。又將手表在腕上戴好。


    沈善泠笑了笑,“不管怎樣,今天真是多虧艾小姐了,不如改日由我做東請艾小姐吃頓便飯,不知艾小姐可否賞臉。”


    艾染被她左一句艾小姐右一句艾小姐說的都不好意思了,又有些別扭,忙擺手道:“不用不用,這本來也沒什麽的。”口中雖是拒絕著,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注意起麵前的女人來。瞧起來約莫三十來歲的年紀,但保養得卻是極好,一頭烏黑的長發在腦後挽了個髻,膚色幹淨白皙,瞧去竟似比她這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還要細膩柔軟,眉眼彎彎,笑起來時很是溫柔寧定。她和那個白小姐應當是很親近的關係吧,她模糊地想著,所以白小姐醒來後第一個要見的人便是她,而她亦明白表示要替白小姐答謝她。


    沈善泠笑道:“對艾小姐來說是沒有什麽,但對於我來說卻是很了不得呢――你可是救了我們若臻的命,還請艾小姐不要再推辭了。”


    艾染一怔,白若臻那蒼白優柔的麵龐頓時在心頭轉了幾轉,趕在大腦控製自己之前她鬼使神差,詞不達意地開口:“白小姐她究竟是什麽病,為什麽會突然暈倒呢?”


    “這……”沈善泠愣了愣,麵上頓時浮上一層尷尬。


    艾染也立刻發現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一時有些赧然。“抱歉,我不是存心要探人隱私!我隻是――”餘下的話她沒有說出口,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


    沈善泠瞧出她的尷尬,淡淡一笑。“其實也沒什麽,若臻她有點低血糖,一著急就容易暫時性休克。”


    “原來如此。”艾染點點頭,思維卻沒有跟上耳朵接受到的信息,腦中仍在想著自己如此在意那白若臻的病情到底是為了什麽。不是好奇,那麽,是因為關心?


    那更不靠譜了。她很快否定。不過是一個偶然成為鄰居,見過兩次麵的女人,她可不是聖母,沒那麽博愛。於是為了讓自己中止這莫名其妙的想法,她很快瞄了眼手表,清楚地看到指針已指向八點一刻。


    “艾小姐?”沈善泠仍在等她的答複。


    “叫我艾染就好了!抱歉,沈小姐,我趕時間上班。”她很快開口,扯出一個帶著歉意的微笑。


    “啊,那不打擾了,艾小姐,”沈善泠仍是堅持她認定的稱唿,卻露出一個篤定的微笑,“改日聯係。”


    “改天再聊!”艾染擺了擺手,扭頭便小跑著往醫院大門跑去。看來得打車先迴去換衣服,再去公司了,八點四十五分就要打卡的,遲到了這個月的全勤獎可就泡湯了。


    改天再聊?沈善泠微微一笑,雖然表示對她的飯局並不感冒,但卻留下了這極其曖昧的一句改天再聊呢。


    艾染已經跑出去數十米,突然停住了腳步,扭頭衝著沈善泠大聲道:“白小姐還沒有吃早餐!”


    “什麽?”沈善泠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艾染見她一臉茫然的表情,無奈地又折了迴來,輕聲道:“她既然低血糖,早餐是更加非吃不可的。這醫院附近就有早點鋪子!”一番話說得既急且促,儼然有些喧賓奪主了。說完,不待沈善泠開口,扭頭便跑走了。


    這個艾染,這個鄰居……似乎對若臻很是關心呢,她不過隨口說了句低血糖,她便如此地當了真,記在心上了。沈善泠怔怔地立在收費台旁,這樣的交情怎麽也不像是剛剛認識,可從前怎麽沒聽若臻提起過?


    縱然緊趕慢趕連早飯都沒顧上吃,艾染衝進公司一樓大堂時,仍是悲慘地發現時針指向了八點四十六分。


    隻差一……一分。


    這種感覺實在是令人十分糾結苦悶,就好像念書時考試,考五十九分的會比考三四十分的更加痛苦。鬱悶地按下了十二層的指示燈。艾染靠在四麵光亮如鏡的電梯裏,很是懊喪。


    “叮”得一聲,電梯顯示十二樓到了,門緩緩向兩側滑開。艾染隨即抬腳欲跨出電梯,卻不想外頭突然走進來一個人,砰一聲鈍響,兩人頓時撞了個滿懷。


    悶哼聲響起,自己的加上對方的,鼻端充盈著的熟悉的香氣讓她的嘴巴在眼睛接受到信號前便條件反射地率先喊出一聲:“柳總?!”


    一張巴掌小臉掩映在優美的大波浪長卷發中,剪裁得體的卡其色收腰真絲襯衫,淺駝色的一步裙,本是很精致幹練的裝扮,卻因著衣服和裙子的褶皺而大大打了折扣。身前的女子大概一七零的個頭,足下還蹬了一雙八寸的鑲鑽暗咖啡金的斜紋高跟鞋,於是淨身高一百六十八公分的艾染到了她跟前也隻有抬頭仰望的份兒了。


    柳宣看清楚來人,淡粉色的唇瓣上下啟合拋下一句:“困,借我靠會。”話音剛落,一個香軟的身子便懶懶地靠在了艾染肩膀上,順手還撈住了她一隻胳膊,將她已半踏出電梯的身子一並拉了進去,纖指一點,極快地按下了地下一層。


    電梯門於是便又緩緩合上了。


    艾染努力地撐起一邊那個無賴地將全身重量都倚靠在她身上的女人,一向很注重儀表的她卻穿著和昨天一樣的衣服,她心中已然有數,望著她一臉困倦懶怠的模樣,無奈之餘不禁亦有些許的心疼。“宣宣,你昨天又睡在辦公室了?”


    隻有她們兩個人的時候,柳宣是堅決不肯艾染喚她柳總的。於是艾染隻好順她的心意,無人處用當年在學校時的稱唿稱她,宣宣。


    艾染與柳宣是大學同學,一個宿舍住了四年,感情說濃不濃,說淡不淡。主要艾染本來也不是個自來熱,柳宣又有些富家女的小得瑟,倆人之間的關係也就一直那樣不溫不火的。直到柳宣大二的時候交了個男朋友,同城的企業家二代,家世相當,本來看著也挺男才女貌的,結果沒想到沒過多久那男人就趕上時髦玩劈腿,還好死不死的讓柳宣給逮了個正著。本來於情於理怎麽看著也應該是柳宣占上風啊,誰知那第三者卻氣勢如虹,一巴掌把柳大小姐給扇得直接摔馬路邊上了。柳宣那天穿了件挺緊的裙子,一拉扯就給脫線了,當時尷尬的連死了的心都有,偏那沒種的男人卻隻敢在旁邊幹看著,連上去扶一下的膽子都沒有。圍觀的人雖然多,都是些幹打雷不下雨的,正當柳宣橫了心隻想往車流裏滾去軋死算了的時候,一輛自行車嘎吱一聲在她身旁停下,她嚇了一跳,抬頭看去卻是艾染下了車過來把她扶了起來。她前腳剛站穩,還沒看清楚艾染是怎麽出手的,轉眼那男人已被艾染一拳撂在腳下。那小三剛要上來掀人,被艾染一腳跺在她那十厘米高的鞋麵上,轉身的同時順便給了她一肘子,當場就歇了。


    柳宣足足愣了有一分鍾,眼睜睜看著艾染又走到她跟前,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係在腰間,擋住了脫線的裙子。她當時一句話沒說,之前被那麽欺負都沒吭聲的人,這下倒是直接哭了,把艾染給鬱悶了半天。


    “我說,你剛才怎麽不哭,現在哭個什麽勁?”


    柳宣抽抽搭搭的,“剛才哭了不是讓他們那對狗男女得意死麽?”


    艾染鬱悶,這都什麽理論?感情發泄一下情緒還要顧及到麵子,富家女的思維跟一般人就是不一樣。跨上車就要走,她本來就是在前往去家教的路上,卻不想下一秒便被那個抽抽搭搭的富家女摟住了腰,毫不客氣地坐上了她自行車後座,“送我迴家。”


    什麽叫做恩將仇報?什麽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從那之後柳大小姐就開始跟她黏糊上了,用各種奇怪的事奇怪的理由霸占了她整個大學時光,甚至在她畢業之後直接將她騙進了她現在就職的這家娛樂公司做總裁特助,而她,在上班的第一天發現自己老板的真實身份後,第一想法就是最近的海在哪裏,好想去跳一跳……


    緣分麽,不管是善緣還是孽緣,既然展開了,作為當事人的她或她,總是要負責將它延續下去的。艾染在心底慨歎,從什麽時候開始,那個整天逛街shopping,十指不沾陽春水,笑起來總是沒心沒肺的大小姐看上去越來越沉靜,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卻也越來越讓人心疼了呢?她搖搖頭,想不清楚,於是也不願再去多想了,隻是下意識地在柳宣肩膀上扶了扶,讓她靠著自己更舒服些。


    柳宣揚了揚眉。她的眉眼生得很是粲然,眼睛很大,卻又不像一般大眼睛不是圓溜溜的像顆玻璃彈珠,便是呈長方形,她的眼睛是大而偏長,線條旖旎而眼窩很深,加上鼻梁又直又挺,嘴唇大小適中,偏又有些肉肉的,於是看起來便很有些混血兒的感覺,笑起來時尤其嫵媚,一個蹙眉眨眼也能令人臉紅心跳。


    “那個老不死的又不知從哪兒找來個小不死的逼我相親。”她輕輕地說著,身上淡薄的酒氣在狹窄的電梯空間裏慢慢彌散開來。“我煩,不想迴去。”


    說話的時候她仍是閉著眼的,仿佛是在無意識地呢喃。艾染看著她伏在她肩頭上的那張臉,精致的眉頭已經如她若猜地蹙成了一團,她忍不住歎氣道:“見見麵也沒什麽的,說不定對方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呢?你老是這樣因噎廢食,難道你打算一輩子都不嫁人麽?”


    柳宣的身子突然一僵,她睜開眼,有些怪異地睨了艾染一眼,待得對上艾染坦然澄淨的眼神,柳宣推開了她,自己緩緩站直了身子,冷冷道:“艾特助你管的未免太多了。”她說著,突然一陣煩躁,嘩啦啦地翻開了掛在胳膊上的手袋,很快翻出一個精致的白金煙盒,熟練地甩出一根煙便抿入口中。叮地一聲,火苗已顫顫燃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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