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實驗室白大褂下麵,下半身穿著的是牛仔短褲,齊大腿根的那種,兩條白生生的長腿伸出來,膝蓋凍得發紅。


    好在現在夏意不濃,還沒有到蚊蟲亂飛的時候,不然指定腿上幾個奇癢無比的大包。


    牛仔短褲上麵是粉色的吊帶衫,風格很幼稚,係帶磨得發白,讓人十分懷疑是不是她高中時期的衣服。


    】


    大半夜的,陳涯十分懷疑,如果有人經過這裏,會不會以為路愛愛是被惡劣家長趕出門的無知少女。


    “我不在家的話,就先迴宿舍啊?要是我夜不歸宿,你豈不是要在這裏坐一晚上?”


    路愛愛聽到他說到“迴宿舍”,馬上打了個激靈坐直了身體:


    “迴去過,宿舍裏沒有觀察到生物活動痕跡,但是不排除該危險動物潛伏起來等候我放鬆警惕後給予致命一擊的可能性……”


    “如果隻是老鼠的話,我想,它應該沒有那麽大的膽子。鼠鼠不敢出現在你眼前的,隻敢偷偷盯著你。”


    少女臉上浮現出了剛經曆侏羅紀公園一日遊的表情,好像被鼠鼠暗中觀察這件事更讓她驚恐。


    “來,起來,先進屋去吧。”陳涯揉著太陽穴道,“我真是服了你了。”


    少女可憐兮兮地抬起水汪汪的眼睛,道:“站不起來。”


    “?”


    “腿,麻。”


    陳涯伸手拉住她的胳膊,旱地拔蔥一樣把她拽了起來。


    少女的手腕很細,纖弱的骨骼,幾乎比大蔥根還要細,好像稍稍用力就會折斷。


    剛把她扶起來,路愛愛就搖搖欲墜地倒在了陳涯懷裏,身體軟綿綿的。


    “嘶,麻,好麻,走不動了,麻、麻、麻……”


    “麻煩死了……”


    路愛愛豬突猛進,差點把陳涯帶倒,一隻手抱著她,另一隻手在褲兜裏掏鑰匙,路愛愛雙手緊緊抓在他的衣服上,幾乎要把他的衣服給扯下來。兩人就好像一對喝醉了酒的夫婦,在家門口搏鬥。


    “你給我、消停一點……不要亂動……”


    好不容易才掏出鑰匙把門打開,把人弄進屋,路愛愛看到陳涯的床鋪,就好像迴了老家一樣,一頭撲了上去。


    “喂喂,你衣服都沒脫,別亂往我床上躺!”


    剛才她把白大褂墊在屁股下麵坐了那麽久,衣服背麵有一塊桃形的黑印,陳涯雙手把外套從她身上扒了下來,路愛愛身體一個翻滾,側躺在了他的床上。


    她穿著粉色的吊帶背心和牛仔短褲,肩膀、鎖骨乃至一雙胳膊、長腿都露在外麵,美好的肢體如同雲霧散開的山巒般連綿。


    路愛愛的身材明明不算豐腴,但雲鬢紛亂的俏臉上紅紅的,也別有一番風味。


    陳涯手裏拿著她的衣服,呆呆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兒這副美景,路愛愛朱唇輕啟,嘴巴裏吐出一個字來:


    “……渴。”


    “自己倒去。”


    陳涯把她的衣服揉成一團,丟到一邊。


    “動、動不了了。”


    “女生都很擅長這樣裝弱嗎?我不是你男朋友,別衝我撒嬌。”


    “沒有……”


    路愛愛聲音細若蚊蚋,陳涯也沒管她,抓著她的腳踝,把一雙快要灰不溜秋的白跑鞋從她腳上扒下來。


    兩隻長短、顏色、款式完全不一樣的襪子,同時在路愛愛腳上出現了,兩隻小腳還如同受驚的小雞一樣動了動。


    陳涯盯著這雙不配對的襪子,頓時陷入了沉思。


    這人怎麽沒在漫長的生物進化過程中淘汰掉呢?


    順手把她兩雙襪子給摘了下來,少女的兩隻腳頓時瑟瑟發抖起來,交叉依偎在了一起,把一邊的髒衣服撿起來,和襪子裹成一團。


    白大褂裏一部手機掉了出來,好在陳涯伸手敏捷接到了,把衣服一起到洗手間丟進了洗衣機,手機放在客廳茶幾上。


    把鞋子整齊整理到鞋櫃上,給自己以及路愛愛找了兩雙拖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坐著歇了會兒,突然看到,路愛愛手機上微信彈出一條消息:


    【媽媽:我養你有什麽用?】


    不是陳涯故意要偷看的,實在是手機剛好擺在麵前,手機屏幕亮後又剛好很顯眼。


    彈出的消息又剛好……挺觸目驚心的。


    不一會兒,又彈出一條消息:


    【媽媽:賠錢東西,就不該送你去京城。】


    陳涯挪開視線,手中握著水杯慢慢飲,假裝什麽都沒看到。


    清官難斷家務事,不關我的事,不關我的事……


    但是手機在茶幾上跟個電鑽似的震個不停,陳涯實在沒辦法忍住去看,一瞅手機屏幕,全都是這個“媽媽”發過來的喪氣話,到了後麵,全都是汙言穢語和謾罵。


    陳涯把她的手機反過來,蓋在了茶幾上,又把音量鍵調到最小,總算是稍微消停了點兒。


    他站起身,端著水杯慢慢走進臥室,路愛愛睡在一片黑暗中。


    “你還好吧?”


    陳涯的聲音向黑暗中投去,半天沒有動靜,好半天,床上的人才翻了個身。


    “想喝水嗎?”


    路愛愛輕輕點了點頭,黑暗裏看得不真切,陳涯按下了旁邊的電燈開關,少女用胳膊擋住了眼睛。


    燈光籠罩下,少女毫無瑕疵的肌膚似乎散發著一層潔白的光暈,她臉上很紅,紅得有點不正常。


    陳涯走近過去,伸手在她額頭上摸了摸,滾燙。


    把手在自己額頭上和對方額頭上來迴試,確定不是自己手冷之後,陳涯幾乎確定,她應該是發燒了。


    “是不是凍著了?來,來喝口水。”


    把她扶起來,看著她小口啜飲著自己水杯裏的水,嘴巴像貓貓一樣都起來,陳涯頓時有了一種自己在奶孩子的錯覺。


    本來他是沒打算特地進來送水的,所以這杯水本來是陳涯自己喝過的,現在路愛愛正對著他剛才嘴巴碰過的地方。


    不過他想,都這樣了,也沒有必要提醒她了吧。


    “唔、唔……嗯,咕咕……”


    看著路愛愛喝完了水,陳涯把她輕輕抱起來,給她蓋上了被子。


    “著涼風寒的話……家裏倒是有點常備感冒藥,就是不知道是否對症。”


    陳涯正準備離開,小拇指卻一緊,迴頭一看,隻見路愛愛捏緊了拳頭,拳頭裏緊緊攥著他的小拇指。


    “……”


    陳涯一隻手抓著她的拳頭,另一隻手用力把自己的小拇指往外拔。


    少女的手捏得更緊了,手指關節發白,愣是沒拔出來。


    在聽到自己的小拇指發出“卡卡”一聲不詳的響聲後,陳涯放棄了往外硬拔手指。


    “我去給你拿藥啊。”


    “……”對方沒有反應,就好像一具屍體一樣。


    除了手依然攥得很緊。


    “那我不走了,你放手行不?”


    對方依然沒有應答。


    “行,行,我服了。您真是個祖宗。”


    陳涯脫了鞋子,爬到床上,在路愛愛身邊躺了下來。


    路愛愛的手依然攥著他的小拇指,一點都沒帶鬆開的。


    陳涯不管了。


    反正就算一起睡,吃虧的又不是自己。


    路愛愛躺在極近的地方,近到一轉臉,就可以看到她的臉、她的嘴唇、她挺翹的鼻子、她顫動的睫毛。


    少女均勻的、似乎略有潮濕的唿吸噴在陳涯臉上,涼絲絲的,陳涯能感受到她的胸膛起伏,甚至能聽到她規律的心跳。


    “撲通、撲通、撲通。”


    陳涯幹脆轉過身,手撐著頭,認真打量著路愛愛的臉。


    仔細看時,才發現少女是標準的瓜子臉,臉上一絲化妝痕跡都沒有。


    他每次見到顧雨晴時,對方都化著妝,因此對比下來,路愛愛的臉少了幾分驚豔。


    但在這麽近距離觀察她的臉龐,會發現少女的臉十分精致,並不輸給顧雨晴。


    而且有種清水出芙蓉的美。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凋飾。”


    說迴來,自己“白玉京”這個名字,典出的地方,和上麵這句還是出自同一首詩。


    從少女的表情來看,和昨天沒有區別,和前天也沒有區別。


    不如說,自從見到她以來,她一直都是這副表情——那就是無表情。


    那是一種“天崩地裂了也實屬正常”的表情。


    無表情,無態度,無情緒。


    絲毫看不出她的手機裏會收到那種消息。


    陳涯不知道那個“媽媽”是不是她的親生媽媽,如果是的話,那也太可怕了。


    正在神遊之際,少女鬆開了緊握著他小拇指的手,陳涯剛感覺手指上的血流開始恢複,屈伸著麻痹的手指,正準備離開時,路愛愛一個翻身,又抱住了他的胳膊。


    陳涯感受到了她胸膛的溫暖……還感受到了她並沒有多少規模,卻依舊柔軟的乳房。


    他不能動,感覺稍微動一動,就會成為騷擾。


    所以隻能身體僵硬地躺著。


    “爸爸……”


    少女發出微小的聲音,陳涯轉過頭,隻看到她頭頂的劉海,身體蜷縮如同無助的小獸一般縮在他身邊。


    “……”


    感覺今晚上會是一個難熬的夜晚。


    ……


    ……


    第二天石川棟在公司醒來的時候,渾身酸痛。


    昨晚好像是迴寒天氣,晚上突然降了溫,他在折疊床上把被子給蹬了,早上起來喉嚨還有點疼,趕緊喝了杯熱水壓壓驚。


    “石總,早上好。”


    “嗯,早。”


    女生跟石川棟打完招唿,端莊走迴自己的工位,石川棟盯著看了一會兒。


    她叫秦素蘭,是公司新招錄的實習生,搞美術的,是個應屆畢業生,論年紀還比石川棟大,他得叫一聲學姐。


    但因為公司剛成立不久,相互之間還不熟,她估計還以為石川棟也是小老板。


    “秦素蘭,來活了,策劃那邊還沒做需求表,你來得早,幹脆我和你一起對接一下,有些事也更能說得清楚。”


    石川棟走了過去說道。


    秦素蘭看了他一眼,挪開椅子笑道:“行,終於來活兒,到這兒兩天都沒什麽工作,一直在學習,我領著工資都有點心虛。”


    石川棟沒有跟她廢話,帶著筆記本直接跟她說起了需求。


    昨天陳涯跟他把大的框架都講過,內容也不算多,他也能講。


    “首先是這個遊戲的主題,遊戲名字叫《羊了個羊》,風格是卡通偏可愛類型的。”


    秦素蘭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笑了:“羊了個羊,名字還挺可愛的。嗯,記住了,卡通類型。是日漫風格的卡通風格,還是喜羊羊那種風格的?”


    “喜羊羊那種,兒童卡通,”石川棟說,“羊的形象采用簡筆畫,越簡單越好,一眼看上去要讓人感覺很傻。”


    秦素蘭點頭,在自己筆記本上寫著,又皺眉道:“等等,很傻?具體是怎麽傻?”


    “就是傻到讓人感覺智商受到了嘲諷的感覺……”


    石川棟說這句話的時候,也有點猶豫。


    因為這是陳涯的原話,而且還特意強調過。雖然他還不明白為什麽要強調這個。


    “好吧。”


    “整體背景是草原,所以顏色要以綠色為主,”石川棟看著自己的筆記說道,“不要用草原色的那種綠,要用護眼綠,玩家可能會盯著屏幕很久,主要遊戲界麵大背景要讓玩家感到舒緩。”


    “好。”秦素蘭感覺這幾個要求都很專業,頓時對這個項目更加有信心了。


    “然後是磚塊,一共要設計15種,每一個都要做到主要色塊和其他有區分度……”


    石川棟給秦素蘭交代的美術需求非常詳細,不管是ui設計還是圖形設計,目的都很明確,要求也很詳實,一聽就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秦素蘭雖然是應屆畢業生,但以前也有過實習經驗,她的上個實習工作是在大廠,但感覺上,她當時的工作要求都沒有現在這麽明確。


    尤其是磚塊設計,石川棟不厭其煩,講得非常詳細。


    他說這是背後老板的要求,秦素蘭不禁對這位沒有見過麵的老板非常欽佩,因為這種懂專業又有錢的老板可遇不可求。


    消除遊戲本質上也是一種眼力遊戲,因此,在消除的磚塊設計上,越能讓玩家不費勁地找到磚塊,遊戲體驗就越好。


    石川棟給的需求當中,磚塊的元素包含“主顏色、圖形、概念”三個部分,相互區分,這對一個消除遊戲來說相當重要。


    比如說可以設計兩種蔬菜,蘿卜和土豆,二者在形狀、顏色上都完全不同,很容易區分,玩家在尋找這兩種磚塊的時候,就能很不費勁的找到。


    但如果設計出大蔥和小蔥,那就廢了,二者顏色相同,形狀相似,連名字都一樣,很容易記混,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同一個東西,很容易讓玩家犯低級錯誤。


    這種設計是絕對不能出現的。


    據石川棟的要求,《羊了個羊》這個遊戲有15種磚塊,而且這15種磚塊會出現在同樣一關當中,這其實在消除遊戲當中非常少見。


    一般的消除遊戲,5種就算多了,10種就是很多。


    15種,玩家光記那些磚塊種類都得累死,會給玩家很大的負擔。


    所以,美術上盡量要做的區分度足夠高。盡量每種磚塊顏色都不同,顏色相同的,形狀要極為不同,並且至少分出三種種類。


    聽完要求後,秦素蘭開始整理起需求表起來。


    石川棟迴到自己座位後,打開了音樂播放器。


    昨天的工作還沒完成,今天還得接著幹。


    本來以為工作量不大的一個小遊戲,沒想到意外的磨人,而且陳涯要求做到能容納“同時千萬人在線”,這樣一來,代碼量就成倍增加了。


    一段很有節奏感的音樂從石川棟的音響裏麵流瀉出來,石川棟連忙關掉了音量,插上了耳機。


    好在辦公室裏隻有他和秦素蘭兩個人,沒吵到別人。


    “石總,你剛才聽的是什麽歌啊?”秦素蘭問道,“是新歌嗎?”


    石川棟迴答道:“啊不,這是我們在做的遊戲的bgm,是老板寫的。”


    “老板還會寫歌?”秦素蘭詫異瞪眼。


    “嗯啊,他當著我的麵寫的。”石川棟說。


    秦素蘭想了想,道:“感覺還挺魔性的,石總,你能不能把那段bgm傳給我聽聽啊?”


    “你要幹嘛?”


    “我感覺,聽著這個bgm,會更有靈感一些,”秦素蘭說,“遊戲是一個整體嘛,要盡量做到各種元素都能配合好。”


    石川棟覺得她說的有道理。


    “行,你別亂存,我拷給你,隻能在公司聽。”


    “那肯定,這點事我還是知道的。”


    “還有,別叫我石總,我聽著……不大習慣。”


    “那叫你石哥?”


    “……也行。”


    石川棟猶豫了半天,他年紀其實還小一點。


    但總不能讓人叫他“小石”吧?那也太沒威嚴了。


    正在此時,他手裏的手機響了。


    “喂,涯哥,怎麽了?”


    “我今天來不了了,你幫我把昨天說的那個遊戲,推動一下。”電話對麵傳來陳涯的聲音。


    他的聲音罕見地顯得有些疲倦。


    “行,我幫你,你沒事吧?要不要我們過來看看?”石川棟問道。


    “沒事沒事,什麽事都沒有,我休息一下,明天就能過來了,你們千萬別來。”


    “……行。”


    掛了電話,陳涯長歎一口氣,手裏端著盆子,朝洗手間走去。


    換了水,洗了毛巾,迴到臥室裏,把濕毛巾輕輕蓋在路愛愛的額頭上。


    “阿嚏!”


    床上的路愛愛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昨晚陪著路愛愛睡著了,早上起來,她的感冒好像還加重了。


    這人完全沒有生活常識,看這個樣子也沒法迴學校上課了,陳涯隻能幫忙照顧她。


    要說幫吧,有點影響自己的遊戲開發,現在自己還處在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耽擱時間不行。


    但不幫吧……這女孩又著實有點可憐。


    何況,她感冒的原因,一多半在於自己。


    如果不是她昨天在酒吧喝酒熬夜,晚上又坐在自己門口等自己,恐怕這天氣還不太容易感冒。


    “叮鈴鈴……”


    手機鈴聲響起,陳涯掏出手機一看,屏幕上來電顯示是“顧雨晴”。


    “喂……”


    硬著頭皮接了電話,對麵馬上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


    “我請了年假,今天繼續陪我打球啊。”


    陳涯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路愛愛,輕聲道:“不了,今天我有點事……”


    “你有什麽事?比1億美金還重要嗎?”


    “咳咳,我有點感冒了。”陳涯故意咳嗽兩聲。


    “你家在哪?我過來。”電話對麵顧雨晴道。


    “不用了,會傳染你的……”


    “那你告訴我你家位置,我就算你又完成了一個任務,再給你一千萬。”


    “我家在喜樹路胡同口富貴花園小區23棟b單元3樓1號房,到了敲門。”


    “都——”


    掛了電話,陳涯突然看到床上躺著的路愛愛。


    壞了。


    剛才一時上頭,好像做錯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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