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很理解楊鳳山,這不算養寇自重,充其量也就是明哲保身罷了。


    要真是沒有一個心思多的在這當靶子,難道讓他自己站出來當靶子嗎?


    總得樹立他的正確形象嘛,總得找一個對立的,不然被對立的就是他了。


    這就是軋鋼廠機關,辦公室的人心中永遠都有一個壞人。


    李懷德就是楊鳳山給眾人設立的那個壞人形象,因為李懷德足夠身份。


    而細盤算,李懷德就真的壞嗎?


    也許吧,可是……


    德行和行為有虧,別人就都沒虧嗎?


    還是那句話,哪特麽有那麽多壞人,還不都是……自己幹自己嘛。


    李學武知道,如果有一天楊鳳山還在廠長的位置上,有一天自己也成為了李懷德那樣的角色,恐怕自己也是壞人了。


    很奇怪嗎?


    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人,是站在人群中間,走在前麵,身為廠長的楊鳳山。


    如果有一天他不是廠長了,那他還有這份魄力來評價李學武嗎?


    可能吧,這恐怕得等他不是廠長了再說了。


    李懷德如果沒有這場東風,說不定還真不一定能幹得過楊鳳山。


    不過沒關係,李學武就屬於那種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


    調解矛盾他不在行,但煽風點火嘛,他從小就幹。


    李學武並沒有帶著楊鳳山等人太往裏麵走,也沒有看太多的東西。


    從山上下來,楊鳳山同在訓練場工作的同誌們開了一個會,主要講了生產和安全的關係。


    也講了在武裝思想的鬥爭中,同時也要鍛煉好身體,練好技能,保衛工廠,保衛工人。


    會議上李學武作為保衛處負責人切實地分析了當前的形勢,著重講清了學習和討論之於生產生活的必然關係。


    也講明白了在保衛生產的過程中,學習和討論在工作中的重要性,對於當前主要矛盾的理解和觀點,以及在反對資產主義和不良作風問題上的要求。


    李學武在理論上的研究和觀點讓楊鳳山等人聽的很認真,對於上麵文件和精神的理解,他們也有自己的想法。


    但現在聽到李學武講的,就都知道為什麽這個人會每一次都能走對路,押對了寶。


    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李學武在講話的最後,要求所有訓練場機關、一線工作人員深刻學習廠、讜委下發的文件學習和討論精神。


    切實落實保衛處製定的建設和發展計劃,紮實推進訓練場思想建設以及訓練項目的健康發展。


    保生產,促學習,人人追求進步,人人爭當標兵。


    會議結束後,楊鳳山作為廠長,帶領李學武等人深切地同在訓練場參訓的軋鋼廠保衛處以及其他分廠的保衛幹事進行了交談。


    也表達了廠裏對於他們甘於奉獻,刻苦訓練的支持和慰問提出了對於新時期軋鋼廠保衛的要求。


    在魏同等一眾訓練場幹部的送別中,楊鳳山招手示意李學武乘坐他的車,一同下山。


    當車隊離開訓練場大院,路過紅星村的時候,坐在車上的楊鳳山指了指錯落有致的村子對著李學武問道:“這就是紅星村吧?”


    “是,正是與咱們在安全、訓練、生產等方麵進行了深度合作和互聯共建的村子”


    李學武側著身子介紹道:“因為是在山裏,紅星村的生活條件還是比較落後和艱苦的,與咱們廠進行了合作以後,生活水平和精神麵貌有了很大的提高”。


    “嗯,這就是咱們廠作為城市生產力和服務周邊的代表意義啊”


    楊鳳山點頭肯定了李學武的介紹,感歎道:“在新時期保衛處率先走上實踐和學習相結合的道路,為咱們廠提供了科學發展摸索前進的經驗,也為咱們廠子思想學習的方向上提供了指引”。


    說到這裏,楊鳳山點了點李學武的方向道:“你的工作是做的很紮實的,很有代表性的,不容易啊”。


    “體量小嘛,好轉身”


    李學武正過身子靠坐在了座椅上,看了看下山的路,迴答道:“保衛處借著人事變更的時機,整頓了辦公紀律,發掘了年輕上進的青年幹部,積極推進保衛專業化的建設,這必然是要給軋鋼廠的保衛力量注入靈魂和活力的”。


    “嗯,確實有這方麵的客觀原因,但主觀原因也是不可以忽視的啊”。


    楊鳳山點了點正在下山的路,這一段他很有印象,走的很平整,不甚顛簸,不像最初上山的路。


    “隻有把工作做到位了,隻有讓成績主動說話了,就不能看不見你們所付出的努力”


    看著陡峭的山路,絕壁懸崖,高山流水,楊鳳山也是很有感觸的。


    “這幹工作不就是走山路嘛,你要上得去,也得下得來”


    “道路是崎嶇的,是陡折的,是艱難的,更是吃力的”


    楊鳳山看著李學武問道:“那這山上的風景要不要看了?這登頂後的榮耀還要不要感受了?”


    “嗬嗬,您的比喻很恰當”


    李學武笑著點點頭,看著坐在副駕駛上緊張的廠長秘書,他也是很為楊鳳山的這些話感到驚訝。


    “海到無邊天作岸,山蹬絕頂我為峰”


    楊鳳山笑著道:“年輕的幹部和同誌總是要有舍我其誰的鋒銳魄力的,總是要在最繁華的年紀綻放最美麗的花朵”。


    “要敢於創新,敢於冒險,不要怕摔跟頭,也不要怕吃苦”


    楊鳳山滿眼希望地看著李學武說道:“年輕一代終究是廠裏發展的未來和方向,伱李副處長作為青年幹部的排頭兵、扛旗手,要把這種精神堅持和深化下去啊”。


    “蒙您錯愛了,水平一般,能力有限,能做的也都在努力做了”


    李學武笑了笑,側臉看著楊鳳山說道:“不知道是不是成家的原因,現在幹工作也好,處理生活的事務也罷,都有種重擔感,不敢在肆意妄為,憑借一腔熱血莽撞了”。


    “嗬嗬,這是好事嘛,說明人成長了”


    楊鳳山哪裏聽不出李學武話裏的意思,笑著說道:“但誰又沒有長大的一天?難道成熟了,長大了,事情就不要做了?”


    “還是的嘛!”


    見著李學武露出了微笑,楊鳳山也是繼續說道:“婚姻和家庭是一個幹部成熟的表現,同工作一樣,也是一種負責任的表現,你工作做的好,家庭也要照顧好嘛”。


    “確實如此”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尤其是現在將閨女接到了自己身邊撫養,這種身為人父的責任更是讓我有些緊張,怕做的不夠好,給她的不夠多”。


    “理解,我理解你的心情”


    楊鳳山笑著輕輕拍了拍李學武的膝蓋,說道:“你是一個認真負責的好同誌,無論是在工作上,還是在家庭上,我都很欣賞你,也為你的成長感到高興”。


    一邊說著,一邊示意了將要到達的顛簸山路,楊鳳山看著李學武說道:“軋鋼廠到了最艱難的時候了,也到了最困頓的時間了,你我都在車上,這顛簸是大家共同要麵對的,風雨同舟講的就是這個道理”。


    李學武看了看楊鳳山,挑眉問道:“廠長,你怎麽就確定司機開的就是正確的路?還是您就這麽信任開車的司機?”


    廠長司機:“……???”


    不僅正在開車的司機有點兒懵,就連坐在副駕駛上的秘書都有些懵。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一堆問號來。


    我特麽走錯了?


    眼巴前就一條下山的路,不走這條難道走水溝啊?


    還信任……


    你信不信任我都得是我來開啊!


    難不成還能是廠長來開我坐車在?!!


    秘書自然是理解李學武的意思的……一半!


    廠長秘書現在想的是,李副處長可是保衛處的副處長,他這麽說的意思是不是司機有問題啊!?


    要真是司機有問題,那一會兒會不會開河裏去啊?


    李學武的話問完,一時之間車裏彌漫起了懷疑的氣氛,誰都沒有再說話。


    司機有點緊張,手有點兒哆嗦。


    而秘書看著司機哆嗦,他也開始哆嗦了起來。


    不會真的說中了吧!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楊鳳山管不住自己小舅子,還能管不住自己的司機?


    楊鳳山沒有說話是在想李學武剛才所說的話,而不是懷疑自己的司機。


    直等到吉普車下了山路,道路不在那麽的坑坑窪窪,楊鳳山也像是把所有的精神都浪費在了那段路上一般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其實司機並不重要不是嘛,重要的是你得告訴司機應該去到哪兒,而不是給他一個模棱兩可的指示”


    楊鳳山轉過頭來看著李學武說道:“至於我信不信任開車的司機,那得看我想要去哪兒,他錯開的路還值不值得我去糾正他”。


    司機:“%……沒完沒了了是吧!?”


    李學武去也是輕輕一笑,沒有爭辯什麽,隨口說道:“也許吧”。


    楊鳳山深深地看了佛係的李學武一眼,這種不爭可不代表他就認同了自己的觀點,反而是不屑於認同。


    他也是有自尊的,當然不可能一味地追著李學武談這個事情,所以在迴去的路上也並沒有再提起這個話題。


    等迴到了軋鋼廠,兩人很是坦然的在主辦公樓門前各自從左右兩邊下了車,招唿過後各自迴了辦公樓。


    主辦公樓三樓,李懷德的辦公室。


    秘書剛剛出去,後勤處的張國祁走了進來。


    李懷德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牽扯,問道:“給你閨女的金魚買到了?”


    “嗬嗬,哪兒啊,張芳都多大了,還要啥金魚”


    張國祁走到李懷德的辦公桌前麵坐下,輕笑著說道:“是那天李副處長不去,我也就找了個借口溜了”。


    李懷德拿著鋼筆點了點他,略帶不滿的語氣說道:“他年輕,你也年輕啊?”


    張國祁眼角跳了跳,這特麽沒有親疏遠近的吧,憑什麽李學武就可以明目張膽的跑路,我特麽就不能跑?


    李懷德的眼睛耷拉著,手上還在忙著文件的事,嘴裏卻是說道:“那麽多人都參加,就你們兩個不參加,讓我怎麽解釋?這不是影響團結嘛”。


    張國祁心想,您早都影響了,還有臉說我呢?


    不過這些話隻能在心裏想想,嘴上是不敢說出來的。


    “我這也是氣不過,憑什麽呀,啊,就放棄廠裏工人的利益啊,我就是不服”


    張國祁也是會抓李懷德的在意點的,挑著眉毛說道:“我相信李副處長跟我一樣,也是氣不過她們的這種行為,我們都一樣”。


    李懷德再次看了張國祁一眼,哼了一聲,道:“不一樣,他是故意的,去了反而要被人說閑話,不去才更美,而你呢?東施效顰”。


    說完這句,李懷德擺了擺手,道:“既然心裏不服氣,那就辯一辯”。


    “怎麽辯啊?”


    張國祁聽見李懷德的話心裏就是一跳,他總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別不是又讓自己背鍋吧?


    嘿!刀怕對了鞘,他怎麽想的,這事情就怎麽照著他來了。


    李懷德將鋼筆擰上了,看著張國祁交代道:“聽了上午的新聞了嘛?咱們廠是時候反省自身,重點批評那些藏在機關內部的資產主義人員了”。


    張國祁聽到這話瞬時心驚肉跳了起來,看著李懷德的樣子,隻覺得今天李副廠長叫自己來就是這麽個目的。


    為什麽每次都是自己啊,為什麽不是調度處和保衛處啊?!


    其實他也不想想,後勤處癱瘓了,影響的是廠裏,調度處癱瘓了,是要影響到外麵的。


    而保衛處嘛,要真的出了問題,那李學武非得炸毛不可,都敢給你來個全廠戒嚴不可。


    所以柿子還得挑軟的捏,就得後勤處來幹這個活。


    其實以前服務處在李懷德手上的時候這種事情交給服務處來幹是最合適的。


    無論是服務處的負責人,或者是服務處的職工,都是好這個的。


    服務處管轄的人遍布廠區,要是說點兒啥事兒,造成一點啥影響,還真就是服務處來的方便。


    可怎奈服務處劃撥出了李懷德的管理範圍後,這王敬章也特麽開始三心二意了起來。


    這孫子也是真夠現實的,足足的一個有奶便是娘的主。


    不過最近叫李學武收拾了兩次老實的多了,輕易不敢著保衛處的邊。


    報複?


    不可能的,王敬章是有點飄,但他不想找死。


    保衛處那些人都是不講道理的,鄧副廠長都敢收拾,他王敬章算個屁。


    要說起鄧副廠長,最近可真是霜打的茄子,蔫了。


    新買的大汽車也不愛了,職工居民區去的也少了,就連最喜歡的廠工人俱樂部跳舞的活動也不喜歡去了。


    上班來就蹲在辦公室,下班後就坐車迴家,像極了等退休的老幹部。


    而造成這麽個狀態的原因是,他的司機和秘書接連被查,在保衛處裏也不知道受到了什麽樣的審訊,把他的事情都撂了。


    現在紀監的薛直夫天天往上麵跑,即便是上下班遇見他了也都是冷眼望著他。


    尤其是前兩天那場會議過後,就有流言蜚語傳了開來。


    廠裏機關人的德行都知道,聽風便是雨,沒事還給你折騰點兒事兒出來呢。


    現在鄧副廠長的司機和秘書被抓進去這麽些天了,還沒有放出來。


    尤其是小車班司機逐個被保衛處叫過去做筆錄,這事情眼瞅著就大了。


    可就在眾人議論的時候,保衛處那邊沒動靜了,而紀監那邊有了動靜。


    得,這下子眾人都明白了,是有幹部參與其中了。


    保衛處的這一下子確實紮的太狠了,就連廠長楊鳳山都被影響到了,不然今天也不可能去紅星村等著李學武。


    今天的事,李懷德清楚,倒是不用張國祁在這煽風點火了。


    因為李懷德雖然不是充分信任李學武的正治立場,但他也不相信李學武會倒向楊鳳山的那一邊。


    所以現在不能過分的刺激保衛處,便在這他期盼已久的時機中,給後勤處下達了大學習,大討論,大批評的指示。


    “要響應文件的號召,搞一搞學習,潑一潑冷水,自我反思,自我深省,咱們內部是否有這樣的壞人,是否有這樣的反對思想”。


    “是,明白了”


    張國祁的手有些抖,但還是答應了下來,見李懷德底下了頭,便主動站起身告辭。


    當走到門口剛要拉開房門的時候,卻是聽見身後傳來了李懷德的聲音。


    很低沉,也很隨意:“可以激烈一點,大膽一點,這是戰鬥,可不是請客吃飯”。


    “是”


    張國祁應了一聲,拉開門便走了出來。


    站在走廊上,張國祁隻覺得自己身後一背的冷汗。


    衝鋒在前是有機會得功,但李副廠長的功不好拿,而且衝的越快死的越快。


    張國祁伸手擦了額頭上的冷汗,轉身往樓梯口走去,卻是在路過景副廠長辦公室的時候不經意間聽到了正在談話的內容。


    景副廠長的辦公室門半開著,裏麵正有人在匯報在哪邊選址建廠呢。


    有人說可以放在軋鋼廠北邊,那邊的空地大,緊挨著調度車間,方便運輸。


    也有人說可以放在東邊,瀕臨亮馬河,方便工業排放和取水用水。


    張國祁也是一走一過聽了幾句,不過這已經能夠讓他想到景副廠長工作順利的情形了。


    這邊好像還不知道將有大事發生,還在一個勁兒地討論著這些終究不能成事的工作。


    而張國祁一想到李懷德讓自己幹的那些事,對比這邊的風平浪靜,他還有點小激動呢。


    隻是這種激動在即將展開的大浪潮中也僅僅是一個水滴,掀不起任何的浪花。


    張國祁心裏想著,走過辦公室,最後卻是聽見了李學武的名字,就是不知道說些什麽了。


    這是在三樓走廊上,來往的都是領導,他怎麽好偷聽。


    這邊,景玉農的辦公室。


    “不用管他,他不會怎麽著的”


    景玉農冷著臉敲了敲桌子道:“請工程部測量和檢測一下東邊地塊的狀況,如果沒有問題,便首先選擇這邊作為聯合企業的辦廠場地”


    說到這裏,景玉農看了看地圖,又補充道:“從軋鋼廠大門到東邊地塊要開出條路來,方便機械等物資的進出,要寬,請工程處一並處理了吧”。


    聯合企業籌備辦的人員遲疑了一下,請示道:“現在鄧副廠長的文件很少批複了,廠辦那邊也在減少交送,這協調工程處的事……?”


    “我來吧”


    景玉農一想到鄧之望的事便皺了皺眉頭,拿起電話便給工程處打了過去,同時擺手示意籌備辦的人可以去忙了。


    等跟工程處協調過後,景玉農撂下電話還嘀咕了一句“爛泥扶不上牆”。


    這一句說的是誰已經很清楚了,在這麽關鍵的時刻,在這種生死關頭,竟然因為那麽一點點個人利益搞成了這幅樣子。


    現在所有的重擔全都壓在了她一個人身上,廠長又是主動放了權。


    這不得不讓她是既欣慰又辛苦。


    這會兒辦公室裏隻有她的秘書在,雖然沒什麽親密的關係,但是也讓她有了些放鬆的空間。


    景玉農搓了搓臉,對著秘書問道:“廠長迴來了?”


    “是,剛迴來,是跟李副處長一道迴來的”


    秘書很是謹慎地迴答了景副廠長的問題,同時解釋道:“早上的行程通報裏,廠辦那邊已經說了,廠長要去訓練場檢查工作”。


    “嗯”


    景玉農將自己的金絲眼鏡放在了辦公桌上,用手捂著眼睛和臉,低聲問道:“有什麽說法嗎?”


    “額……”


    秘書遲疑了一下,匯報道:“是廠長先到的,檢查了訓練場現場過後,跟著李副處長又檢查了食堂,後來看了保衛處的演習,和山上的訓練情況,最後開了個座談會”。


    “徐主任沒有去?”


    景玉農揉過得臉上還是有些疲憊,不過這會兒卻是重新戴上了眼睛,看著秘書問道:“徐主任在幹啥?”


    “這個……”


    秘書猶豫了一下,道:“上午徐主任就在辦公室來著,哪也沒有去,我從那邊路過,也沒看見誰進去過”。


    景玉農眯著眼睛想了想,怎麽想都不大對頭,廠長今天的舉動有些意想不到,這徐斯年怎麽也開始玩起了這個。


    她不是當事人,自然想不通這裏麵的關鍵。


    即便是當事人,就一定能想得通了嘛?


    李學武迴到辦公室,一邊處理著文件,一邊想著楊鳳山今天的目的。


    在主要矛盾上是一定不會有問題的,一定就是楊鳳山玩了一套示敵以弱,借力打力的招數。


    而這種招數還在用,一環套一環了,李學武都不知道誰在廠長的環中了。


    李學武這麽明顯地調動保衛處,這麽明顯的在山上搞針對性的演習,楊鳳山還在裝。


    楊鳳山跟李懷德不大可能真刀真槍地對砍,很有可能就是李懷德那邊不斷地出招,而楊鳳山這邊不斷地化解。


    甚至是,楊鳳山故意的,就是想讓李懷德鬧起來,惹得楊元鬆和上麵的大領導下場。


    而這樣想的話,那前兩天的那場會議就有了解釋了。


    更深層的意思便是,這一次楊鳳山一定是得到了某些指示,或者風向,他知道這一次的風是怎麽吹的。


    那麽在已經可以預見的,李懷德正在憋大招,楊鳳山不想讓他憋的太久,想現在就把李懷德的底牌掀開。


    一箭雙雕,既讓書記下了水,也讓李懷德的目的和手段提前暴露,在形勢尚算清楚的情況下解決掉他。


    李懷德也是有些按耐不住了,不僅僅給後勤處做了安排,還給一些廠裏的工人做了布置。


    讓沙器之盯著李懷德,就是防止他玩大了,沒想到今天迴來,還是聽到了一些可以想的到的問題。


    這麽多幹部被李懷德找到辦公室都去談什麽了,有什麽事是一個副廠長可以直接找車間裏的工人,或者調度處的工人能談的?


    李學武是支持一場變革的,但不是這種變法,可現在的他也無能為力。


    誰在這個位置上都會這麽做的,相比一個不熟悉的,關係沒那麽好的,倒不如讓李懷德往前衝。


    至於楊鳳山的反擊會不會影響到李學武,這個他暫時還不擔心,隻要保衛處的隊伍不散,他就沒問題。


    李學武至少還有兩層裝甲保護著,李懷德倒下,還有董文學呢。


    把老師扶上去,繼續衝,沒有人能比李學武更懂跟領導的相處之道了。


    領導不就是這麽用的嘛,難道打板供起來啊?


    其實今天上午發生了很大的一件事,但李學武和楊鳳山都在山上,並沒有接到具體的消息。


    還是他們都迴來了,迴到廠裏後,從秘書口中得知的。


    而在打開收音機以後,這新聞便傳進了李學武的耳中。


    “銀瓶乍破水將迸,鐵騎突出刀槍鳴”就是李學武現在心情的寫照。


    提綱性文件被撤銷,工作小組被撤銷,重新設置辦事機構,重新構建辦事小組……


    幾個徹底砸下來,李學武相信,有些人已經開始懵了,也慌了。


    學術、文藝、出版、教育等相關領域應該是首當其衝的。


    相比於之前的整改整頓,這一次已經有了重要的理論支撐。


    接下來就是具體的工作小組成立,以及成立以後要開始實施的具體措施了。


    其實這一次的風吹起來已經很嚴重了,但李學武知道,風暴還沒有形成,現在也才剛剛開始。


    可這一陣風也足夠某些人緊張和借風使舵的了。


    事實上也恰如李學武所猜想的那樣,當天晚上迴到家,李學武的電話就一直都沒有斷,就連晚飯都沒有吃,一直在書房。


    而李家的規矩,過了時間晚上就不吃飯的,更不會吃什麽夜宵。


    所以老太太並沒有叫秦京茹給往樓上送飯,也沒有留飯。


    而等第二天上班以後,李學武本不想去軋鋼廠的,他原本報備的就是再去紅星村,談的是中藥廠合作的事情。


    這次的合作李學武也有把軋鋼廠放在其中的意思,但現在並沒有跟廠裏提起過,暫時作為保衛處的項目跟進著。


    李學武是在早上,被徐斯年打來的電話通知,今天早上八點半,就要有一個文件學習會。


    不用想了,文件是昨天下發的,新聞是昨天就公布的,那一定是上麵各級、各部門連夜下達的通知。


    作為京城的企業,作為當今社會最為重視的鋼鐵行業,這一類的文件是尤為重視的。


    尤其是當前的思想建設關鍵時刻,李學武是逃不掉這種學習的。


    李學武也明白,逃不掉就得受著,在保衛處處理了幾份文件過後,便拿著筆記本去了大禮堂。


    大禮堂的布置跟那天的會議又是一個樣,所有人都麵對著講台,而講台上的桌子後麵隻有一個位置。


    李學武坐下後卻是沒有發現徐斯年,等踅摸了一圈後,則是看到不僅僅是廠領導在,他們這些部門負責人在,就連各科室的負責人也都來了。


    再往後看,更是看見很多車間、讜委,以及分廠的幹事和積極分子。


    這可是大會了,怪不得要在大禮堂召開,這些人加一塊得有幾百人了。


    這幾百人的臉上也都是一如李學武一樣的茫然和錯愕。


    李學武還都是今早接到的會議通知呢,他們就更晚了,是到了辦公室以後,由著電話層層通知,由著各自的領導帶著來了這邊。


    這麽緊急,召開這麽大場麵的會議,還就擺了一個位置在講台上,李學武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沒一會兒,等會場內部不在進人後,就坐的聲音也漸漸平息後,從會場一側的門口走進來幾位。


    是由書記楊元鬆陪同,一位梳著三七分,一身幹練白加灰配皮鞋的中年幹部走上了講台。


    而跟隨進來的那些人則是由徐斯年引領著走到側麵預留的位置坐了下來。


    李學武觀察了一下,這些人有中年的,也有年輕的,但一個都不認識。


    還是等台上的書記用話筒介紹過後,方才知道,這是文件精神宣講專員,以及他的工作小組。


    這位牛專員也是很嚴肅,很認真,在同楊元鬆握了手過後,便坐在了講台上唯一的座位上。


    而楊元鬆則是走下了講台,迴到了廠長的身邊坐下。


    “咳~!”


    牛專員先是咳嗽了一聲,隨後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這才開口講道:“理解大家在百忙之中參加這次會議的辛苦,也知道大家對於這麽匆忙的召開會議有疑慮”。


    “那是因為!我們的大學習、大討論的形勢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時候了!”


    李學武看著這位牛主任借著話筒都聲嘶力竭地喊著,隻覺得內心有些煩躁。


    這位應該是部裏政策研究室的,或者是辦公室的,書卷氣和鼓舞性很高,很會喊口號。


    會議是學習會,那麽學習的就是最近這些天上麵所下發的文件和指示精神。


    尤其是在那份提綱性文件被撤銷的關鍵時期,也許是上麵怕下麵有什麽誤解或者胡亂猜測,便委派了這麽一個宣傳工作組下來進行宣貫了。


    李學武看了看坐在斜前方的李懷德,見他表情也是很嚴肅,眼睛微微眯著,不知道心裏正在想著什麽。


    倒是坐在另一側的張國祁好像是打了雞血一般,兩眼放光地看著前麵的講台。


    似是李學武這般清醒和冷靜的人還是有不少的,但是被講話影響的還是很多。


    這個時候,沒有那麽多了解問題和思考問題的方法和渠道,人們對於政策性的研究都是來源於廣播站、收音機、報紙等媒體。


    而像是這種宣貫演講則是最為直接的學習方式,尤其是在大學習、大討論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以後,廠裏的工人和幹部們對於這一政策都有了各自的想法和意見。


    現在有了最新一步的文件指示,那必然是要結合自己的理解和台上的宣貫內容來加深思想和意識的。


    李學武怕就隻怕這種理解和學習是歪的,是理解不徹底的,如果單純的考慮學習和討論,這是一種片麵的理解。


    手段和目的搞混了,可不就成了南轅北轍了嘛。


    這位牛專員的講話李學武聽了,但也聽了個雲山霧繞,不明就裏。


    大概是這位也是剛剛收到文件,或者即便是參與了上麵的會議,學習了文件精神,但也並不是深刻理解了的。


    說是照本宣科不太正確,但對於關鍵的點,以及精神,是沒有宣貫到位的。


    可以說上麵是白白浪費了這一次的機會,更讓李學武對於新的工作小組和機構產生了一定的懷疑。


    從時間緊迫和代替成立的那一刻起,這個工作小組就好像被蒙上了一層陰影。


    當會議結束後,李學武並沒有上前,跟隨廠領導去同那位牛專員握手寒暄,而是隨著散場的人群出了大禮堂,迴到辦公區便上了等待已久的指揮車。


    “直接上山”


    李學武拉上車門子,嘴裏對著韓建昆吩咐著,同時還看了看手表。


    已經十點多了,到了山上就得十一點多要十二點,放了這些中醫院領導的鴿子,怕不是影響了接下來的合作。


    李學武也是被昨晚的那些電話和今早的會議惹的煩了心神,卻是沒想到,他有學習會,中醫院就沒有嘛?


    他還隻是副處級呢,人家都是副院長和院長了,還不得帶頭學習啊。


    所以當李學武的車上了山,在訓練場見到老彪子他們的時候並沒有見到醫院領導的車。


    倒是趙振華理解的解釋道:“早上就來電話了,說是有個緊急會議,會議一結束,考察團就會來,讓咱們多等一等”。


    “嗯,理解”


    李學武給站在院裏的幾人都發了煙,笑著說道:“我也是剛開了會上來,正好咱們等他們,別叫人家等了咱們”。


    因為天熱,幾人就站在了門口的樹蔭涼下抽起了煙,閑聊了起來。


    趙振華在山上是因為他今天早上就來,八一六的學習會是在山上的駐地開的。


    這一次的文件精神其實對於工廠來說還不算影響很大,但對於他們來說就很不一般了。


    因為文件裏已經明確地指出了要進行反思和批評的主體,尤其是對於特定身份人員的內容,讓趙振華在跟李學武閑聊到此的時候也表達了對於這一點的擔憂。


    李學武使勁抽著煙,眉頭皺著,卻也是一時沒有什麽好的辦法。


    他自己都還是忙於應付呢,咋還有餘力保全別人。


    不過八一六團在於自己的合作中,不僅僅是在工作上,也在私下裏有了比較深厚的感情。


    李學武是不希望八一六團出現什麽變故的,所以也在竭盡思考著對於他們的建議。


    最後還是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那就是率先表態。


    “率先表態?”


    趙振華有些不理解了,這種時候大家躲都來不及呢,隻等著狀況明朗了再做決定。


    可李學武卻是叫他們率先表態,還是在文件剛剛下發學習的時候。


    “對,率先表態”


    李學武點頭肯定道:“要抓好全體人員的思想建設,更要有自己的態度,你們有這麽多人,如果都是一條心、一股繩,紮根紅星村,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我相信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的”。


    趙振華看了李學武一眼,皺著眉頭沒有說什麽,他是聽明白了的,李學武所說的這筋骨皮和一口氣代表了什麽。


    李學武見他不再說這個問題,而是沉思了起來,便也沒再繼續說。


    有些事情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相信他這做政委的自然是懂這些東西的。


    再轉頭看向老彪子,李學武微笑著問道:“大春他們安排了?”


    “安排了,都送過去了,有婁姐安排呢”


    老彪子見有外人在這,便也是含糊地應了,說的話也都是叫李學武明白了就成。


    李學武點點頭,看了一眼山上,交代道:“迴頭這邊選址開工了,更是需要財會人才了,你多留心些這樣的人才”。


    老彪子聽見李學武的話轉了轉眼珠子,低聲問道:“剛畢業的財會學校的小姑娘行不行?”


    李學武上下打量了老彪子一眼,問道:“你特麽又換暗戀對象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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