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璞下意識地摸了摸纏裹著畫軸的包袱,便跟隨著彪形大漢朝著城牆內緩緩走去。


    城牆內的建築一如城中的特點,皆是圓頂土牆。隻是要比城中的其他建築更加宏偉也更加華美。


    圓頂上用顏料描繪著各色花紋,通向各殿的路上,都有衛兵把守。尹璞跟在彪形大漢的身後,左右張望著。隻見那彪形大漢引他進入宮牆之後,便帶著他朝偏殿的方向而去。


    不緊不慢,約莫走了半柱香之後,彪形大漢在一處偏殿前停下了腳步。他穿過身對著尹璞說道:“請吧......”便快步離開了殿前。


    隨即有兩個穿著粉色衫裙的女子迎了上來,她們的衫裙都是衣裙相連,直垂腳踝,走起路來更顯得身姿盈動而雀躍。


    尹璞跟隨著兩個婢女走近偏殿,便聞到一股久違的異香。那清清淡淡的香氣,瞬間讓他迴到了多年前。


    她似乎沒有什麽改變,依舊喜歡這樣的香,讓人心怡......尹璞這樣想著,便朝著偏殿內室走去。


    一踏入內室,便見地麵鋪展著厚厚的羊毛毯。一個女子穿著一襲深紫色的裙衫背對著尹璞坐在窗邊。她的前方是一麵大而平滑的銅鏡。


    尹璞看到她的發髻高高挽起,發髻上的金簪隨著她拂動雲鬢的手而輕輕顫抖著。


    那一瞬間,尹璞覺得自己沒辦法向前再挪動一步。他隻是怔怔地站在那裏,凝視著女子梳妝打扮的背影。


    引他進入內室的兩個女子,很快低垂著頭退出內室。隻留下他站在那裏,望向坐在毯子上的華貴女子。


    尹璞的腦海裏浮現出的都是初次見到她時,她的一顰一笑。那樣的可愛俏皮。可是在隔了這麽久之後,尹璞不知道她若是轉過身來。是否還是當年那般模樣......


    坐在那裏的女子將發髻梳理了幾下,便察覺到身後的人一直站在那裏,沒有任何動靜。於是她將梳子輕輕擱在妝台上。等待身後的人開口說話。


    片刻之後,尹璞才輕輕地喚了一聲:“華音......”女子緩緩轉過身,淡淡一笑道:“很久沒有人這麽叫我了......他們都稱我王妃......”


    尹璞萬萬不會想到,眼前這個多年未見的故人,已經掌握著他們一行人在城中的一舉一動。她的徒弟墨文淵,正是多次與軒轅奕和蕭梓夏交手,又在樹林邊擄走了巧兒的“索命書生”。


    此時,毫不知情的尹璞隻是怔怔看著她恍如隔世的臉,歲月似乎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雖然已不見了年少時的可愛頑皮,卻多了幾分端莊與高貴。眉目間依舊是他所熟悉的模樣。


    可是就在尹璞的視線停留在華音的鬢角時,他的心猛地顫抖了一下。盡管她的容顏未變,可是鬢角已經斑白。一瞬間,就泄露了她的年齡,也讓尹璞猜測到,這些年她似乎過得並不開心。


    華音似乎感覺到尹璞的視線停留在她的鬢角,她自嘲地笑著,緩緩抬起手撫摸了一下鬢角,緩緩說道:“我老了許多吧……”


    尹璞緩緩搖頭:“不……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好看……”


    華音緩緩起身,帶著尹璞久違的笑意,朝著他慢慢走去。


    “這些年……你過得可好?”尹璞發現,見到華音的那一刻,他隻想知道,這些年華音到底過得如何。他依稀記得那人離開時,華音匍匐在大雨中的泥濘裏,撕心裂肺的哭泣。他也記得,當年華音誓要複仇時,那怒火中燒的恨意。


    隻是此時,看著眼前的華音,裝扮高貴華美,在突然得知她已是薩蘭王的王妃時,尹璞更加不確定這些年她到底過的如何。


    華音淡淡一笑道:“當年我不辭而別之後,原本無心流連於世上,尋死之時,卻碰巧被薩蘭王相救。他待我很好,一直悉心照顧著我。後來,我與他成了親。這些年,他對我情深意重。如今,想想當年之舉,倒也是癡傻了些......”


    聞聽華音的話,尹璞欣慰的笑笑。然後將包袱從背上解了下來,一邊打開,一邊緩緩說道:“華音,你能這樣想,我真的為你高興。原本我一直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歸還這蝶蛹給你,現在看來,可以物歸原主了......”


    華音淺淺一笑道:“其實不歸還也沒什麽......這麽多年了,我早已沒了那份恨意,當時你偷偷拿走蝶蛹,也是為了我好,怕我作出一些日後後悔的事來......”


    尹璞自嘲地笑笑,隨即抬起眼簾看著華音,鄭重其事的說道:“華音,你將我想的太好了。那時候,也並非完全隻為了你。你知道,如果你傷心,我也會難過的......”


    華音看著尹璞解開包袱,露出裏麵包裹的極為仔細的畫卷。待他緩緩展開畫卷,華音還是倒吸了一口氣,畫中的女子分明是她年輕時的模樣,裙裾飛揚,宛若天人......


    “這是你畫的......”華音的聲音有些顫抖。


    尹璞的視線落在畫卷上:“我一直想送給你,可是沒想到會晚了這麽些年......”


    華音看著畫卷,壓抑著自己悸動的心。多年後,看到自己年輕時的麵容鋪展在眼前。往事也一並都湧上了腦海,然而更多的,她讀懂了尹璞的心。如果當時沒有那個人的出現,也許現在她和尹璞應該一起過著隱居的日子。沒有什麽王妃,沒有什麽情仇。有的隻是相濡以沫,白頭到老。


    然而世事總是如此,曾經想過會相守一生的人,最後常常會成了陌路。但卻總有一個人,會在生命中劃下驚鴻的一瞥。對於華音而言,尹璞就是類似於前者的存在。


    華音伸出手去想要觸摸那幅畫卷,然而沒料到的是,就在她要觸及到紙麵的時候,尹璞竟然拿著畫卷朝後退了一步。


    “怎麽?”華音不知道尹璞到底何意,便輕挑蛾眉詢問道。


    尹璞看向華音,突然收斂起方才多年未見的想念之情,他低沉著聲音,正色道:“此番我來,除了將這畫卷交付與你,歸還你的蠱蛹之外,另有一事相求......”


    “哦?”華音對尹璞突然有事相求覺得疑惑,便微微頷首,示意尹璞落座,自己也緩緩坐在桌邊,看向尹璞。


    尹璞將整幅畫卷展開,指著畫卷中女子手中的妝盒道:“華音,想必這個你也不陌生......兩枚金蝶蠱蛹就在這畫中的妝盒裏......”


    華音看向畫中所繪的狀態,淡淡輕笑道:“沒想到,你連我的蠱盅都記得如此詳盡。說吧......所謂何事,竟然能讓你心甘情願的前來歸還金蝶蠱蛹......”


    說到這裏,華音也漸漸明白了尹璞的來意,他並非真想歸還金蝶蠱蛹,畢竟在尹璞的眼中,這是害人之術。年輕時,他雖然愛著自己,但對著蠱毒之術到底是頗有微詞的。


    眼下,他比約定之日晚了些許時日,本以為他不會來了。可是此刻來歸還蠱蛹,卻是有求而來,華音倒是很好奇,到底是誰,會讓幾乎已經消失匿跡於江湖的尹璞如此上心。


    尹璞看向華音,低聲道:“我是來求你放過一個人......”


    華音突然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冷著聲音道:“誰?”


    尹璞看著她驟變的臉,一字一頓的說道“蕭,梓,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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