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天。


    眾人擠在馬車中緩緩前行。祁玉與雲兮揚披了雨蓑在車外驅趕著馬兒,而車內的人似乎都被這連天陰雨影響到了心情,悶聲不語。巧兒從樹林一事之後,似是受到了驚嚇,這些時日也是沉默了許多。


    蕭梓夏先開口打破了這沉悶的氣氛:“孫總管,貨物都遮好了嗎?如果滲入了雨水,那可就糟了。”


    孫總管點點頭,口中說道:“放心……都遮好了,那些夥計們也不是第一次運茶貨了,他們早就提防這天氣的變化呢……”


    孫總管口中迴應著,心裏卻暗道這丫頭一路上倒是時時不忘身份,想來耶律綺他們也不會起疑。


    想到這,孫總管便開口問道:“天佑公子的傷勢如何了?”


    一向沉默寡言的炎天佑微微一笑,迴應道:“已經不礙事了。”


    這時,蕭梓夏側頭看著身邊的耶律綺,笑盈盈地問道:“綺兒,你們去了西域有什麽打算?”


    耶律綺臉頰一紅,看了看炎天佑道:“天佑會釀酒,他說西域有與中原截然不同的美酒,到時候,也許我們會找一個地方棲身,有個酒棧為營生,就這樣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


    蕭梓夏看著耶律綺說這些時那一臉幸福的模樣,便笑道:“綺兒,我真羨慕你,可以這樣自由自在地和喜歡的人一起生活……”


    耶律綺輕輕握住蕭梓夏的手,笑道:“梓夏,你也可以啊!”


    蕭梓夏看著耶律綺,翹起嘴角,勉強一笑,不再說話,隻是轉頭掀起了車簾,向外看去。


    越來越接近高昌迴鶻,沿路的景色也越發的荒蕪,蕭梓夏不記得是從幾天前開始,眼前所見到的都是連片的黃土孤山,鮮有植物的青翠,隻剩下棧道兩旁,那一星半點若有似無的雜草,兀自生長蔓延。


    本來,她覺得自己應該覺得期盼,如果到了高昌迴鶻,說不定就會有師父的下落,也說不定還可以完成之前師父交待自己,但卻沒能完成的任務。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路走來,蕭梓夏的心中竟是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尤其是剛才耶律綺麵露羞澀卻又那樣幸福的說出她與炎天佑的打算,蕭梓夏更是覺得心中酸楚。


    從她懂事以來,隻知道自己的身上背負著身為影捕的使命,她的存在就是為了成為一個出色的影捕,完成師父交待給她的每一個任務。蕭梓夏從未想過,如果有一天自己老了,或者說影捕不再需要自己了,那個時候,她應該去做什麽?


    會不會也像耶律綺一樣,有一個心愛之人陪伴在自己的身邊,


    能夠浪跡天涯。還是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去,一如當時在飛仙嶺上,不為人知,甚至連屍首都不知道在哪裏的死去呢?


    耶律綺看著蕭梓夏突然凝重的表情,也被這神情所影響,心中覺得難過。但卻又不知道該對著蕭梓夏說些什麽。


    她隻隱隱感覺到蕭梓夏的心中有不為人知之事壓抑著,可是那是什麽,耶律綺卻也猜不透。


    於是,她也隻是側過頭,順著窗外看去,將那一片荒蕪之景悉數記在心中。這裏再向西,那將是她與炎天佑一起生活的地方……


    孫總管看著突然安靜下來的蕭梓夏,心中升起一股疼惜之情。他隱約猜到了蕭梓夏心中所想。很久之前,他曾親眼見過容雲鶴對影捕的訓練,那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嚴苛。而這些孩子,他們存在的使命就是為了一個一個連續下去,永不止歇的任務。然後,直到他們死去。


    他也曾見過容雲鶴失態的樣子,醉酒後的容雲鶴緊緊抓住他的衣領,一遍遍的大聲問著:“這些孩子他們有什麽錯?他們有錯嗎?為什麽他們的歸宿隻能是死亡?!”


    孫總管記得那一夜,容雲鶴醉倒在大雨中,淚與雨混成一片。後來他才知道,那一天,容雲鶴最疼愛的一個弟子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不幸身亡了。


    眼下,容雲鶴一點消息也無,孫總管猜想,也許容雲鶴已經得知了蕭梓夏的死訊,已經孤身前往高昌迴鶻完成梓夏應當完成的任務。但是他卻不知道,天下間會有這樣奇異的事情發生,蕭梓夏靈魂出竅到了王妃的身上,而且正在前往高昌迴鶻的路上。


    隻是眼下,這丫頭的心中似乎有什麽在逐漸萌芽,也許那是一種自我的覺醒。而這一切,都源自眼前這個旁若無人閱讀著書卷的冷傲男子……


    孫總管看向王爺,隻見他緩緩擱置下手中的書卷,視線也落定在蕭梓夏身上,那眼神中複雜又糾葛的情緒,都看在了孫總管的眼中。


    他不由得在心中歎了一口氣,想當初,司徒佩茹嫁入王府的時候,王爺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可如今,他的視線卻有意無意地追隨著眼前這個女子。


    王爺是孫總管看著長大的,自從老王爺與王妃薨逝之後,他的性情就變得孤僻冷傲起來,從沒有什麽能在他的心中長久的停留,他總是無欲無求,神情冷淡的對待一切。隻是眼前這個女子,也許將會成為一個例外。


    可是孫總管卻不知道,一個孤僻冷漠的王爺,一個亦假亦真的王妃,到底會變成怎樣……


    “到了!我們到了!”馬車外突然傳來祁玉歡喜雀躍的聲音:“雲大哥!你看!是不是那裏?!我們到了是不是!”


    蕭梓夏聽到祁玉的叫聲,急忙起身,掀開車簾看出去,隻見遠處有一座黃土壘砌的城,在一片無垠的荒蕪中,靜默的矗立在那裏,給人一種異樣的宏偉之感。


    “梓夏姑娘,我們到了!”雲兮揚看蕭梓夏探出身來,驚喜的說道。


    蕭梓夏遠望著那宏偉的黃土之城,輕輕抿了抿嘴,在心裏暗道:“師父,梓夏來了……”


    祁玉開心地甩動著手中的韁繩,他對著荒漠中的黃土之城充滿了好奇,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飛到城中去看看。


    這時,巧兒也好奇地探出腦袋來。當她看到眼前的景色時,似乎很是失望,她撅起嘴道:“什麽嘛?這裏這麽荒涼,姐姐,你看那個黃土的城,這麽大的雨,會不會把它給衝沒了啊?”


    聽到巧兒的話,蕭梓夏終於翹起嘴角微微一笑,而祁玉則是哈哈大笑起來。


    “臭祁玉,你笑什麽?!”巧兒不滿道。


    祁玉側過頭,看著巧兒道:“我笑你這臭丫頭真夠傻!哈哈哈!”


    “你!臭祁玉,看我不打你!”巧兒說著,便揮舞著拳頭朝著祁玉身上打去。


    “好了好了!別鬧了!”蕭梓夏笑著分開兩人,似乎剛才的陰鬱從未在她的臉上出現過一般。


    “祁玉,快馬加鞭!入城!”蕭梓夏說道。


    “得令!大家可坐穩了!駕!”祁玉笑應著,驅趕著馬車朝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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