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爺,是個可憐之人。


    他當年曾是七血瞳內與七爺一樣的天驕翹楚,原本修為不可能止步在元嬰,但在其人生最關鍵的時刻,他一生摯愛的道侶,他的師妹,意外隕落。


    那一次的隕落,也是為了救他。


    這讓至情至性的六爺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悲傷與悔恨,他癲狂過,悲憤過,好不容易才熬過了那段時間,重新振作起來,將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亡妻給他留下的子嗣身上。


    其子也很爭氣,修行刻苦,自身更是優秀,這讓六爺心裏的悲傷,漸漸沉澱下來,似乎人生又有了希望。


    但命運有時候就是如此冷漠,他的愛子於一次外出曆練,失蹤了。


    命簡的碎裂,讓他知道愛子已隕。


    這對六爺而言,打擊的程度不弱於當年道侶之隕,最讓他心底的那口氣無法消散化作壓抑的,是他找了很多年,始終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於是在那之後,六爺黯然,整日醉酒,時而望月痛哭,悲痛欲絕。


    這一幕,當年七血瞳所有人都看在眼裏,可難以安慰至魂,唯有歎息。


    這也是為何許青無意中找到了那一絲線索後,六爺發狂的原因,也是血煉子哪怕在與海屍族開戰,也同意六爺出手的原因。


    也是六爺對許青,不一樣的原因。


    而後麵的一切,也是向著好的方向在發展,七血瞳成功晉升大宗,加入了聯盟,從南凰洲搬遷到了迎皇州。


    在這裏,六爺其實已經心底釋然了很多,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對七血瞳的付出上,同時對於許青,他也默默關注,等待需要自己的一刻,去報答那場對他很重要的人情。


    他甚至對此,也做好了準備。


    但……如今一切,都成了雲煙。


    六爺,隕落。


    他的死亡,對整個七血瞳而言,震動到了極致。


    因為兩年前的海屍族之戰,從頭到尾,七血瞳雖傷亡不少,可卻沒有元嬰境界的峰主隕落。


    甚至近二百年歲月以來,在血煉子的帶領下,在七爺後期的配合中,七血瞳一路高歌崛起,期間依舊沒有任何一個元嬰境死亡。


    上一次的元嬰隕落,還是在二百年前,七血瞳的一次與海屍族的惡戰。


    那一戰,海屍族幾乎要打到了七血瞳的本土,在上一代老祖重傷,各峰峰主死亡大半時,外出遊曆多年,甚至很多人都遺忘了的血煉子歸來。


    他展現出了超乎所有人預料的靈藏大圓滿修為,在危難關頭,化解了七血瞳的危機。


    從此,執掌七血瞳。


    在那之後,七血瞳緩步發展,元嬰修士雨後春筍漸漸出現,可畢竟元嬰這個層次,對於絕大多數的修士來說,是很難達到的。


    於是這麽多年,也就隻有數位而已,這裏麵第一峰與第四峰,是當年的老人,餘下六位則是二百年來新晉。


    七爺與六爺,是同批拜入山門,亦是曾經相互競爭的天驕之輩。


    此刻,眼睜睜看著六爺那無頭的屍體從半空落下,寸寸崩潰,直至化作悲涼的血雨灑在七血瞳的山門內,七爺的眼睛,罕見的赤紅起來。


    他不是神靈,他無法算無遺漏!


    血煉子亦是如此。


    他們算到了淩雲劍宗必定是個隱患,算到了盟主的態度模棱兩可,算到了或許會有這麽一場宗門的危機,更是算到了這些危機的手段裏,有一定的可能是有人叛宗。


    而叛宗就有一定概率牽扯燭照。


    這些,七爺都算到了,甚至也早早就進行了諸多準備,包括這一次淩雲劍宗的禁忌落下,實際上就是血煉子與七爺意料之內。


    所以他們按照之前的計劃,借助這個機會,反過來鎮壓淩雲禁忌,目的是將其合理掠奪,成為自身宗門底蘊。


    但……他們算不到燭照的實力與迎皇州所認知的巨大不同。


    這不怨七爺與血煉子,實際上不僅是他們,整個迎皇州所有勢力,都對燭照失算了,他們依舊還停留在曾經的認知中。


    他們不知曉,燭照,因為一個人的到來,已經不一樣了。


    尤其是方才那道黑影斬殺六爺之時,爆出的戰力竟是歸虛,這在所有勢力的情報中,都沒有記錄過。


    且明顯,這是有預謀的,有針對的,對方來此似乎就是要殺六爺,甚至還展現了一些未知的手段,使六爺的所有防護,一切保命之物都被克製難以生效,追求的就是一擊必殺。


    實際上也的確是如此,那黑影來此的使命,正是六爺。


    途中看見許青,對其出手,也隻是一揮衣袖之力,沒太在意。


    因許青不是他的任務。


    如殺雞不用牛刀一樣,跑了也就跑了,相對於殺許青的收獲,他更在意的是完成主人的使命,所以六爺那裏,他全力以赴。


    殺完取頭,刹那遠去,多餘的一個不碰。


    此刻七爺身體顫抖,望著天空遠去的黑影,他目中的血意在這一刻驚天動地,扭曲八方,甚至整個七血瞳都震顫起來,可他卻不得不按下。


    因為,此刻他走不得,他還要和老祖去鎮壓淩雲劍宗的禁忌,他們一旦離去,計劃無法完成是其次,禁忌的爆發,會讓宗門受到重創。


    血煉子目中一樣帶著極致的悲傷,轉頭低吼一聲,全力鎮壓淩雲劍宗的禁忌,而此刻其他峰主,也都在顫抖,他們無法置信的看著六爺的屍體化作血雨,悲哀之意彌漫在心神。


    其他金丹護法以及各峰留在山門的弟子,全部黯然,裏麵尤其是六峰的幾位殿下,更是身體哆嗦,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可卻於事無補。


    而其他宗的老祖,也都在感受了這一幕後,神色無比凝重。


    裏麵數位同時掐訣,使聯盟大陣化作封鎖,甚至天空上盟主的麵孔,也帶著前所未有的陰沉,幻化出來,看向七血瞳後,又看向淩雲劍宗的城池。


    他們的目光,都落在了那裏的一處閣樓屋頂。


    蒼穹扭曲間,除了血煉子外的聯盟老祖,紛紛身影幻化,所有的威壓,都鎖定在了那裏。


    殺伐之意,在這一刻強烈無比,使得被他們凝望的區域,虛無出現一道道裂縫,似乎那裏的空間都要坍塌。


    在這屋頂上,有一個帶著神靈殘麵麵具的黑袍人,他兩隻手枕在腦後,躺在屋頂,正抬頭望著天空聖昀子父子那裏。


    其旁,此刻虛無扭曲間,夜鳩的身影顯露出來,默默的站在一邊,右手……拎著一個還在滴血的人頭。


    六爺的眼睛,直至死亡,都是睜著的。


    “主人,給七血瞳的見麵禮,已經完成。”夜鳩恭敬開口,哪怕此刻四周被多個聯盟老祖鎖定,殺意強烈,威壓滔天,可他聲音沒有絲毫改變,對於外界,毫不在意。


    他的眼中,隻有正看向天空的主人。


    “這個表演,有些一般。”青年的聲音,帶著一些淡漠,緩緩傳出。


    “是,主人,我去收迴麵具?”夜鳩低聲開口。


    “不用了,表演雖一般,但終歸是看了戲。”青年坐起身,望向七血瞳的方向,微微一笑後,站了起來。


    “表演看完了,那我們走吧。”青年說著,一步走下閣樓,走在了街頭。


    四周空間一道道裂開,那是來自蒼穹上凝望至此的眾多老祖的目光威壓所導致,地麵也是如此,一片片區域不自然的凹陷,傳出坍塌的恐怖之聲。


    更有殺意從八方匯聚,影響了這裏的天氣,使得雪花在半空形成,一片片落下。


    同時彌漫在天地間的鎮壓之力,也越來越濃,隱隱可讓一切虛無凝固,使人無法前行。


    可那帶著麵具的青年,卻步伐從容,即便是被聯盟強者鎖定,即便是蒼穹有聯盟盟主那樣的歸虛第二階,他依舊滿是輕鬆。


    仿佛這一切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這天地他想去的地方,別人攔不住,他想走的時候,一樣如此。


    其身後夜鳩默默跟隨,拎著的頭顱,鮮血也已快要滴盡,隻有偶爾會有一兩滴落在地麵上,化作觸目驚心的紅。


    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帶著神靈殘麵麵具,走在前方的黑袍青年,路過了一處糖葫蘆的攤位。


    此地的凡俗早已被遷移走,半個淩雲城區都是空的,而遷移的匆忙,很多物品都散落在四周。


    青年看了眼糖葫蘆,目中露出一抹迴憶,走去拿起了一根。


    “阿弟喜歡吃。”


    糖葫蘆是紅色的,與夜鳩手裏六爺頭顱此刻滴下的鮮血,一個顏色。


    目睹此人的做法,天空上的各宗老祖,神色更為凝重。


    這件事的級別,從這兩個人出現的一刻,已經上升到了極高的程度。


    與此同時,七血瞳那裏也成功的鎮壓了淩雲劍宗的禁忌,下一瞬,七爺與血煉子的身影,就從七血瞳方向,直奔此地。


    天空上的八宗聯盟盟主,目中陰冷,緩緩開口。


    “燭照,要與我八宗聯盟,全麵開戰不成!”


    青年聞言,抬起頭,目光順著麵具神靈殘麵的眼,看向天空,輕笑一聲。


    “夜鳩。”


    “是!”他身後夜鳩,從懷裏取出一個看起來很簡單的木盒,這木盒有蓋子,此刻被夜鳩輕輕一推蓋子,將其打開。


    一道光……從木盒內,驀然散出!


    那光無色無形,看不見,但可感知,出現的一刹那,蒼穹色變,大地轟鳴,禁海咆哮,日月失色!


    七血瞳內所有人,無論凡俗,無論弟子,無論老祖,都在這一刹神色劇變,


    因為那道光……


    是神靈殘麵睜開眼後,散出的目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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