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金色的光!


    來自神廟內牆壁上,所有模糊的人像。


    它們每一尊,都是一個小光源,此刻光芒匯聚,使整個神廟變的無比光明,但最大的光源,並不是它們。


    是……那尊被供奉在神廟之中的主像,那尊持石刀的石雕!


    許青在這金光中,心神震動,他還看到在神廟大門的地方,那裏站著一團黑色的霧氣身影,望不清樣子,隻能看到模糊的人形,於金光裏正在扭曲。


    其對方身後廟宇外,如這模糊人形一樣的黑霧身影,密密麻麻足有數百,有人形,也有獸形。


    此刻全部都在這一瞬散發出驚人的冰冷,匯聚在一起,化作滔天的陰寒,仿佛與踏入神廟的黑霧無形的連接。


    使這唯一進入神廟的黑影,此刻在這金色光芒的映照下,緩緩抬頭,發出一聲仿佛可以撼動靈魂的嘶吼,再次踏出一步。


    這一步,似有了冒犯,似碰觸了禁忌!


    在落下的瞬間,許青心神駭然的看到那尊光芒萬丈的持刀石像,竟如同活了一樣,直接從所在之處走下。


    帶著無上的威嚴,帶著難以形容的神聖,仿佛天神下凡,邁著大步,在地麵傳出轟鳴中,走向黑影。


    手起刀落,一刀斬下。


    這一刀,樸實無華,很是簡單,但偏偏在這簡單中似蘊含了某種大道神韻,驚天動地。


    耳朵聽不見,但靈魂卻能感知的淒厲之音,從那黑影身上驀然散出。


    霧氣刹那蒸發,露出了其內一個全身腐爛,衣著殘破的軀體。


    能看出那是一個老者,眼洞是空的。


    下一瞬,其身體就直接崩潰,和霧氣一樣蒸發消散。


    而外麵的那些黑影也都紛紛被影響,各自身體外的黑霧有所模糊,使許青借助金光的擴散,看到了那些身影裏,竟有一個熟悉之人。


    那是……血影隊長!


    此刻的他在那群黑影裏,幹瘦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隨著金光的彌漫,整個身軀好似被淨化一樣消散開來。


    直至半晌後,外麵的黑夜裏,那些沒有消散的身影慢慢退後,最終完全消失。


    而神廟內的金光也逐漸減少,那尊神武驚人的身影轉身,帶著光芒迴到了原位,隨著身上光芒徹底的消散,他似乎重化石雕,站在那裏,遙望大門的方向,似乎在等待,似乎在守護,一動不動。


    許久,一切恢複正常,唯有在石縫內看到這一切的許青,唿吸急促,眼睛裏露出無法置信。


    明明死在了歌聲霧氣裏,親眼所看化作塵埃的血影隊長,竟還存在。


    明明隻是普通的神廟,夜晚裏居然金光萬丈。


    明明一動不動的石雕,卻如天神下凡般走下,那一刀,浩瀚無雙。


    此刻外麵的天色,出現了陽光,新的一天到來。


    許青用了很久,才將心神的震動平息下來,默默的從石縫內爬出。


    他看了看外麵的光芒,又看向四周牆壁的人像,最終目光落在那持刀的石像上。


    他不知對方是什麽樣的存在,是活著的還是故去的。


    也不知這片神廟群所在的年代是多久,又有怎樣的輝煌。


    但昨夜發生的一切,帶給他的震撼極大。


    尤其是那浩瀚的一刀落下時蘊含的氣勢,讓許青深深震撼,似刻在了靈魂中,無法忘記。


    他無法想象,在這滿是兇險與危機的禁區內,居然還有這麽一片黑暗無法踏足的區域。


    而此事雷隊沒有和他說過,或許……就連雷隊也都不知曉。


    顯然如昨夜的一幕,出現的並非很頻繁,同時能與他這般在禁區長久停留的人,在營地裏是沒有的。


    所以就算有人見過,也是極少數,更多的是慢慢將此事化作了一個不曾驗證的傳說。


    許青沉默,向著持刀石雕與四周的人像,深深一拜。


    想了想後,他從皮袋裏取出一截蠟燭,放在了石雕前,將其點燃,隨後再次一拜。


    轉身離開了神廟。


    直至走出神廟群,他還是不時迴頭遙望,似要將這裏牢牢記在心底,同時腦海不斷浮現那一刀落下的畫麵。


    這畫麵在他腦海無比清晰,以至於離開了神廟群範圍的許青,走在叢林內,也都右手抬起,本能要去模仿。


    而每一次臨摹,都讓他感受頗深。


    如果說海山訣的修煉,是觀想魈圖模仿的話,那麽此刻的許青,就是將魈圖替換成了腦海的那一刀畫麵。


    在這模仿中,他的修為不知不覺間突破,海山訣晉升到了第四層!


    或許是因臨摹那一刀的緣故,所以這一次的提升,不但力量與速度倍增,更有一些似精神方麵的突破。


    這種突破,讓許青的思緒更為敏銳的同時,右手抬起落下中,竟隱隱有了那麽一丁點神像落刀的味道。


    這讓許青很是驚喜。


    漸漸兩天過去,或許是因處於外圍,也或許是因神廟那日夜晚的震懾,使得迴去路上的他,沒有再遇到詭異的腳步聲。


    而異獸這裏,許青遭遇了一些。


    但修為的提升,使他保命的能力提高,小心翼翼下還算順利。


    雖天命花和驅疤石沒有尋到,但他七葉草的收獲不小,迴去賣掉,也能換取不少靈幣。


    此刻黃昏將至時,許青也看到了叢林外的世界,正要走出,但腳步忽然一頓,他低頭看向身邊的一株草。


    此草的樣子,與天命花有些相似之處,可哪怕以他微薄的草木知識,仔細查看,都能辨認出這不是天命花。


    不過許青想了想,有些心虛的四下看了看後,遲疑一番,最終還是將其采摘下來,放入皮袋內。


    一路快跑,出了叢林,迴到營地時已是夜晚。


    此刻不是深夜,營地還很熱鬧,尤其是帳篷上有羽毛的區域,更是嬉嬉鬧鬧中夾雜著陣陣放肆的喘息之音。


    許青沒去留意這些,迴到了居所時,剛剛推開院子門,就看到了雷隊從屋舍內走出的身影。


    注意到許青這裏雖狼狽,但沒有什麽不妥後,雷隊才有所放心。


    “怎麽去了這麽久。”


    “去了趟神廟。”月光與屋舍的燈光映照下,許青看到了雷隊眼中的紅血絲以及神色上的疲憊。


    顯然是這段時間並沒有休息好,而什麽原因……他已經意識到了,於是心頭有些溫暖。


    “神廟?”雷隊有些詫異,他沒想到許青居然跑了這麽遠,此刻招唿他進入廚房,擼起袖子,在許青的等待中,將已經做好的飯菜端了上來。


    飯菜還熱,沒有被動過的痕跡,許青一愣。


    他很清楚,雷隊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迴來,那麽能做到自己剛剛迴來,就有熱飯熱菜,隻能說明一點。


    對方……每天都做好了飯菜,在等待自己。


    許青默默的站起去拿碗筷,一樣是三副,一樣是兩個並排,然後才坐下吃了起來。


    很香,有一種味蕾無法感受,唯有心才能體會的特別味道。


    雷隊吃的很少,大部分時間要麽在喝酒,要麽就是看著許青,臉上露出笑容。


    “多吃點,你還在長身體,不多吃以後說不定就這麽高了。”


    這句話,讓許青低下了頭,半晌後他嗯了一聲,聽話的吃了更多,隨後和雷隊說起了關於自己在神廟內的見聞。


    雷隊原本一口一口喝著酒,但很快就被許青的見聞吸引,直至許青說完,他深吸口氣,緩緩開口。


    “這件事,我以前聽人說過,但那是很久之前了,也有人似乎見過類似的一幕,但和歌聲一樣,最後都成為了傳說。”


    “現在想想,似乎也是在歌聲出現後不久發生的。”雷隊喃喃,忽然想到了什麽,目中追憶裏慢慢有了哀傷。


    看著雷隊,許青知道他想到了什麽,忽然有些自責,他覺得自己不應該說出這件事,於是沉默下來。


    半晌後雷隊緩過神,似看出了許青沉默的原因,笑了笑。


    “你這孩子太敏感了,我啊,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脆弱。”


    雷隊說著,喝下一大口酒,換了話題,和許青說了說近日來營地裏的趣事。


    他一邊喝酒,一邊在說,許青一邊吃飯,一邊在聽。


    好似是彼此的……家人。


    深夜,坐在那裏喝著酒,望著許青收拾碗筷清洗幹淨後,雷隊笑著起身,迴到了房間。


    許青也迴到了自己的房間,進去後他看見被褥換了新的,且從之前卷著的狀態鋪好,上麵還帶著曬過的味道。


    許青抬頭看向隔壁雷隊的房間,半晌後走過去,想要坐在上麵,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與雙手的髒跡,他還是將被褥卷了起來,坐在了床板上,閉目修行。


    清晨,許青睜開眼。


    剛要離開房間,但想了想後,他去盥洗室,強忍著不適洗了洗手。


    使自己的雙手變的幹淨潔白後,他深吸口氣,走出房間直奔車隊郎中所在的帳篷。


    他知道不能去的太早,也不舍得去的太晚。


    前者,柏大師還沒上課,後者……他擔心聽不到前麵的內容。


    就這樣,在許青的掐算下,當他來到柏大師帳篷外時,正是裏麵傳出考核聲的一刻。


    許青心底很高興,默默的站在那裏,留意去聽。


    “青荷花露,又名青蓮露,為睡蓮科植物蓮的花蕾,配合溫火特製之法所得的芳香水,功能平肺,治火術咳血……”


    帳篷內少女聲音一如既往,許青聽得慢慢入神,不知覺時間流逝,很快一個多時辰過去,直至帳篷突然打開,柏大師站在那裏,向他看來。


    “何事?”柏大師目光並不銳利,但也有威嚴,許青很緊張,硬著頭皮從皮袋裏拿出自己迴來路上摘下的藥草,低著頭輕聲開口。


    “柏大師,我……我想問問,這一株是不是天命花。”


    這話語一出,柏大師愣了一下。


    他目光掃過後神色內帶著一些古怪,又看了看少年比以往幹淨太多的手,半晌後在許青越發緊張中,他緩緩開口。


    “這一株,不是。”


    許青連忙一拜,趕緊離去,路上也鬆了口氣,但心底還是有些忐忑,於是迴頭看向帳篷,發現柏大師也站在那裏。


    注意到少年的目光,柏大師點了點頭。


    許青看到這一幕,腳步停頓,再次深深一拜,這才離去。


    目送許青的身影遠去,柏大師轉身走入帳篷,此刻帳篷內原本存在的侍衛與那少年少女,竟好似石化了一般一動不動。


    在柏大師之前所坐的位置,不知何時放置了一張桌子,上麵放著一些美食美酒,旁邊多了一個身穿紫袍的老者,其身後還有一個灰衣老仆。


    看到柏大師走入,紫袍老者哈哈一笑。


    “柏大師,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柏大師似對於這紫袍老者的突然出現,沒有絲毫的意外,也不擔心四周一動不動的眾人,坐在了紫袍老者的對麵,拿起酒壺喝了一口。


    “我是說那小孩怎麽樣,上次就和你說了,我在等你的過程裏,找到了一個好苗子。”紫袍老者笑著開口。


    “好苗子?這小子第一次來偷聽也就罷了,這次為了偷聽,居然隨便找了個藥草,問我是不是天命花,這麽下去,我估計他接下來怕是要每天都拿著草藥問詢為借口偷聽,要不是你和我說過他,我早就把他趕走了。”


    柏大師一瞪眼,向著紫袍老者哼了一聲。


    紫袍老者哈哈一笑。


    “你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以你的臭脾氣,若不是真心覺得他是個可造之材,誰打招唿都沒用。”


    柏大師冷哼,沒去辯解,而是問了一句。


    “你是打算把他帶迴七血瞳麽,你那裏烏煙瘴氣的,浪費了一個學者的苗子!”


    “怎麽浪費了,學者有什麽用,這個世界修為才是道理!”紫袍老者眉毛一挑,迴應道。


    “學者沒用?你怎麽還到這裏來等我這麽個凡俗之人,一請再請的讓我去你七血瞳。”柏大師怒道。


    “您不一樣……”紫袍老者訕訕一笑。


    “我怎麽不一樣!”柏大師脾氣很臭的瞪著紫袍老者。


    紫袍老者無奈,一拍額頭。


    “哎呀,我想起來還有個事沒做,柏大師我先走了,明天再來找你喝酒,”


    說完,紫袍老者起身就要離去,可在臨走前,他迴頭看著柏大師,認真的開口說了句話。


    “柏大師,你若真覺得那小子是個可造之材,就多傳授他一些知識吧,讓他有機會,在七血瞳成為一個有修為的學者。”


    說完,紫袍老者帶著身邊的老仆離去,直至他走了,帳篷內一切的靜止瞬間恢複,但卻沒有人察覺自身方才的異常。


    侍衛依舊在站崗,少年依舊在懊惱,少女依舊在得意。


    唯有柏大師,抬頭看向許青之前離去的方位,目中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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