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隆嗡隆——


    建築工地挖掘機正在緊張作業,混凝土攪拌機也是不停工作,工人們按部就班的堅守崗位,拉土車一輛輛進出工地大門,帶起的塵土飛揚。


    即便已經入冬,工地到處依舊熱火朝天的景象。穿著深灰色製服,頭戴鵝黃色安全帽的連憶晨站在工地指揮部中,一邊計算時間,一邊最後確認著圖紙。


    珈藍湖的工程再有一個月便能完工,她已經在工地上住了三天,吃住都守在這裏。如今雲深集團能不能翻身,全靠這個工程。如果進行順利,等到度假村正式掛牌後,雲深的股票短時間內將會有個飛躍,她必須要親自來現場督導,絕對不能再允許有任何失誤。


    “連總,該吃午飯了。”


    工地負責人專門撥出一個機靈的人給她用,順便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小夥子年紀不大,20出頭的模樣,原本應該清秀的臉龐因為常年耗在陽光下風吹日曬,皮膚黝黑結實。


    “謝謝。”連憶晨放下手裏的電話,小馬笑著把打迴來的飯菜遞給她,催促道:“您趕快吃吧,這天氣太冷,一會兒飯菜就冷了。”


    “好。”連憶晨接過飯盤,拿起筷子開動。其實她還有事情沒有做完,擔如果她不把飯吃掉,等下小馬又要到處找火去給她熱飯,她不想麻煩別人。


    醋溜白菜,豬肉燉粉條,還有一碗白米飯。連憶晨伸筷子在菜裏翻找了遍,不禁蹙起眉,這根本就沒多少肉啊,怎麽給工人吃?


    起先她以為餐食每天都會有變化,可她已經來了三天,頓頓基本都是這幾樣,壓根沒有改變,“小馬,你把張監喊過來。”


    “哦。”小馬起身往外走,他以為連憶晨忽然想起工作中的事情。


    幾分鍾,張監風塵仆仆的跑進來,“連總,您找我?”


    “坐。”連憶晨倒了杯熱水給他,張監受寵若驚的捧著水杯,盯著她問,“連總,有話您就說。”


    “我們工地的夥食太差了。”連憶晨打開飯盒蓋子,推到張監麵前。張監愣了愣,立刻明白過來,“您吃不慣是吧,我讓小馬開車去附近村子裏去買,您想吃什麽?”


    聽到他的話,連憶晨歎了口氣,搬張凳子坐在他的身邊,“不是我吃不慣,是工人們天天隻吃這些東西根本吃不飽。”


    “連總,我們米飯幹糧都是管夠的,怎麽會吃不飽?”


    天氣嚴寒,連憶晨剛才出去了趟,沒多久鼻尖就被凍得發紅。她搖搖頭,並不認同,“大家每天工作這麽辛苦,他們年齡層次又都普遍偏年輕化,每天必須攝入的營養蛋白質不能少,要不然人長期處於不健康狀態。


    “啥叫營養蛋白質?”這話硬把張監給說傻了,他每天守在工地關心最多的就是工程進度,什麽營養搭配他可是完全不懂。


    汗!


    連憶晨想了想,找到比較簡單的說詞跟他溝通,“這樣吧,以後我們工地每天必須保持有三個菜,兩葷一素,肉量要足夠。”


    “啊?”


    張監蹙起眉,神情沉下來,“連總,咱們工地夥食算是不錯了,其他地方一年到頭都是大白菜,還不如咱們呢。”


    “那我不管。”連憶晨伸手打開飯盒蓋子,拿起筷子開始吃飯,“我要保證為我工作的工人能夠吃好睡好,這樣大家才能有更好的精力投入到工作中。”


    “……好吧。”張監不情不願的答應下來,心裏卻在琢磨這樣一來,工地每月的開銷又要增加幾萬元,“您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連憶晨咬著菜飯,沉聲道:“下午我進現場看看。”


    “好的。”張監應了聲,轉身離開。


    來到這裏以後,張監很照顧她。此時她呆著的這間小屋,就是張監吩咐人連夜幫她搭出來的。書桌、折疊床都是新的,被褥也都是新的,沒用人用過。隻是房子密封性不好,夜裏真的很冷。


    珈藍湖四麵環山,外麵又是空蕩蕩的工地,晚上她睡覺時,都要穿著厚衣服才能上床。可即便如此,她晚上經常被凍醒,然後披著棉被坐在可憐巴巴的小爐子前烤火。


    從小到大,連憶晨還沒吃過這樣的苦。她每天跟著工人們跑進跑出,幫忙清點物品,任何重體力活兒她都沒幹過,卻已經感覺很辛苦。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原來並不是那麽享受。迎著凜冽的寒風,哪怕臉上的皮膚好像被刀片割劃的疼痛,她都要咬牙堅持下來。


    吃過午飯,連憶晨從暖壺中帶出一些熱水,把飯盒洗刷幹淨。來工地三天而已,她學會的最大事情就是節約用水,不浪費。


    工地大門外,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停下。匡穆朝將車熄火後,提著東西走過來,但被看守的保安毫不留情的組攔住,“對不起先生,您有張監開的條子嗎?”


    “條子?”匡穆朝蹙起眉,“沒有。”


    “那就不能進去,這裏是工程重地,閑雜人等不能進去。”保安很盡責的阻擋,在這裏進出車輛或者人員都必須有張監開出的條子。自從上次珈藍湖出事後,裴厲淵親自立下這條規定,至今無人敢逾越。


    “我找連憶晨。”匡穆朝無奈的開口。


    “什麽晨也不行。”保安開口的語氣依舊很冷,很明顯他這樣的職位,壓根不知道連憶晨是什麽人。


    匡穆朝沒有辦法,掏出手機給連憶晨打電話,可她手機一直沒人接。工地上雜音太吵,她聽不到電話也是正常情況。那邊不讓進,他隻好提著東西站在大門口,耐心等待。


    保安見這人氣質優雅,看著不像什麽壞人也沒趕他,任由他站在門前。隻要他不礙事,隨便他呆多久都行。


    一個小時後,連憶晨從工地現場跑迴小屋。她跟著工人們去板磚,來迴十幾趟她就撐不住了,手臂和腰酸的不成樣子。迴到小屋,她站在爐子前烤火,心想今天好冷啊!山裏突然降溫,也許今晚要下雪了!


    僵硬的手指緩和過來後,連憶晨走到辦公桌前。這間小屋麵積很小,隻夠擺放一張小辦公桌和一張單人床,她帶來的行李箱都沒地方擺,被她用一張凳子墊著,放在床邊。


    拉開抽屜,連憶晨又拿出圖紙,低頭修改。猛然間她好像想起什麽,滑開桌上的手機看了看。這一上午她都沒看手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找她。


    未接電話有幾個,沒用的她都忽略掉。最後兩個電話來自一個號碼,連憶晨看到人名後急忙迴撥出去。工地信號不算好,她打開門,走到外麵的空地打電話。


    “穆朝,你找我?”


    匡穆朝迎著北風吸了吸鼻子,聲音有些發啞,“嗯,你忙完了嗎?”


    “還沒,”連憶晨捧著手機往小屋後麵縮了縮,這裏還能擋些風,“等下還有一批材料進來,我要去抽檢一些。”


    “是嗎?”匡穆朝聽她說的熱火朝天,僵硬的嘴角忍不住也勾了勾。


    “你找我有事?”


    連憶晨終於發覺不對勁,匡穆朝低頭掃了眼手裏的保溫飯盒,笑道:“我在工地外麵,你能出來一下嗎?”


    “啊?!”


    幾分鍾後,連憶晨握著電話跑出來。保安打開大門後,她一眼就看到被凍的耳朵發紅的匡穆朝,“你什麽時候來的?”


    “一個小時以前。”看到她人出來,匡穆朝感覺僵硬的身體迅速迴暖。


    保安看到連憶晨認識這人,立刻跑過來道歉,“對不起連總,我不知道他是您的朋友。”


    “沒關係。”連憶晨擺擺手,示意他迴去繼續工作。守住這道大門嚴格一些,並沒壞處,如果這個先例從她自己身上打開,以後就會有漏洞。


    不過……苦了匡穆朝。


    “很冷吧?”連憶晨不自覺握住他的手,果然被凍得*,“昨晚忽然降溫,溫差有十幾度呢,估計今晚要下雪。”


    她一邊揉搓匡穆朝的手指一邊說話,她的小手雖然小,卻很溫暖。匡穆朝站在原地沒動,還是第一次有女孩子幫他捂手。


    “你來幹什麽?”


    連憶晨盯著他的眼睛問,匡穆朝微微一笑,道:“好幾天沒你的消息,過來看看你,順便給你送一些吃的。”


    低頭看到他手中攥著的袋子,連憶晨頓覺心口緊了緊。他開車這麽遠趕過來,又站在大門外一個多小時就為給她送吃的?


    匡穆朝,你傻不傻?


    “不用擔心我,這裏吃的好住的也好。”連憶晨笑嘻嘻迴答,不想讓他擔心。


    她頭上戴著鵝黃色安全帽看起來十分可愛,匡穆朝撇撇嘴,反駁道:“以為我們家沒有工地嗎?這種話也能騙我?”


    “呃……”連憶晨咬著唇,嘿嘿一笑。


    “拿著。”匡穆朝把手裏的袋子塞到她的手裏,連憶晨拉住他,道:“進去緩和一下吧。”


    “不了。”


    匡穆朝搖搖頭,把東西都交給她,又看到她還好,整個人也就放心了,“我下午還有會,現在就迴去了。”


    “現在嗎?”連憶晨看了眼時間,眼中雖有不舍,但也沒在挽留。山裏變天很快,如果遇見下雪路況會很不好。


    “你什麽時候迴去?”上車前,匡穆朝偏過頭問她。


    連憶晨算了算時間,笑道:“如果進展順利的話,再有一個禮拜就能封頂,等到封頂我就可以迴去了。”


    “好好照顧自己。”匡穆朝摘下自己的黑色圍巾,一圈圈裹在她的脖子上,“袋子裏有一件羽絨服,天氣預報說這幾天要降溫,別感冒。”


    “……謝謝。”她怔了怔,眼眶有些發熱。


    黑色轎車轉瞬遠去,連憶晨雙手提著東西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見以後,才轉身迴到工地。提著東西走迴她的小屋,她把袋子拆開,一樣樣擺放出來,整個人再次愣住。


    禦寒的冬衣,新鮮水果,牛奶,還有個醫藥箱。一個封裝嚴實的悶燒罐中還有熱騰騰的白粥。這一刻,外麵天寒地凍,但連憶晨的心滿滿當當都是暖意。


    她拿起手機,想了想並沒打電話,而是發了條短信編輯出去。


    短信內容很簡單,隻有幾個字:


    我會照顧好自己,勿念。


    匡穆朝聽到短信提示音,滑開手機屏幕看到內容後,薄唇勾起的弧度不禁上揚。迴去的路上,零零星星果然開始飄雪。


    迴到市裏後,雪勢逐漸加大。匡穆朝發了條短信告訴連憶晨自己迴來,讓她不用擔心。當天夜裏,安城迎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洗過澡,匡穆朝換上睡衣站在窗前,望著紛落的雪花,嘴角始終含著淡淡的笑。


    第二天清早,連憶晨推開屋門,工地到處都是白色。她穿上昨天匡穆朝送來的羽絨服,戴上那頂鵝黃色的安全帽,開始跟工人們一起工作。


    早上六點鍾,天氣很冷。連憶晨裹緊脖子裏的圍巾,混進人群中,倒是完全看不出她是一位嬌滴滴的豪門千金。


    一夜大學,禦苑一身眼妝素裹,傲然屹立在山間。禦兆錫繞著後院的湖晨跑歸來,他站在門庭前彈去肩上還沒融化的雪花,換了鞋直接上樓。


    很快的功夫,他洗過澡,換上衣服出了門。


    車子停在雲深集團,禦兆錫乘坐電梯來到樓上。隔壁那間辦公室,這幾天都關著門,裏麵沒有人辦公。


    “禦少。”秘書見他上前,急忙跟過來詢問。


    禦兆錫揮了揮手,伸手推開那扇緊閉的大門。對麵的辦公桌後,轉椅空空,並不見連憶晨的身影。她幾天都沒出現,聽說親自去珈藍湖監工。


    白色悍馬行駛在路麵,不久車子開出市中心,往城郊而去。這種天氣時,又是山路,悍馬的絕佳性能充分得到發揮。


    禦兆錫雙手握住方向盤,路麵情況還算不錯。雖然有積雪,但並不嚴重。三個多小時後,他將車開到珈藍湖的工地外。


    大門外的保安見到陌生麵孔,同樣毫不留情的阻攔。禦兆錫微微降下車窗,也不跟他廢話,一個電話直接把工地負責人叫出來了。


    “禦少。”


    張監雖然堅守工地,但雲深集團各大消息還是有人給他傳達。前段時間禦兆錫入主雲深,這是所有集體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隻是他沒想到這人怎麽忽然就出現在工地上,“您有事?”


    “天氣不好,我來看看。”


    聞言,張監立刻讓人把大門打開。禦兆錫一腳油門踩下去,直接把車開進工地。


    前方建築工地的重型機車都已經停止,大家紛紛坐在有陽光的地方,等著吃午飯。工地用餐時間,算是白日裏最安靜的時刻。


    白色悍馬停在一邊,禦兆錫熄火後下車。張監跟在他的身邊,笑著問道:“工人們都休息了,您要進去看看?”


    禦兆錫雙手插兜站在邊上,前方那堆人群中,一個戴著鵝黃色安全帽,正在為工人們打菜的身影瞬間吸引他的目光。


    迎著陽光,連憶晨穿著同樣的灰色工服,手中握著一把鐵勺,正站在一張長桌前,按照順序為排隊打飯的工人們盛菜。


    “大家排好隊,不用著急。”


    連憶晨一邊舀菜,一邊還溫柔的告訴大家,天氣寒冷,晚上睡覺要注意保暖,不要感冒。


    工人們井然有序,一個個排好隊往前打飯。半個小時後,連憶晨成功為工人們發好菜,然後她也捧著一份飯,跟大家坐在一起,邊吃飯邊聊天。


    “你們家是哪裏的啊?”


    “我家在南方,冬天也沒這裏冷。”


    “哎喲,這也叫冷。我們老家每年十月份就開始下雪了,這會兒估計那雪都過膝蓋了吧。”


    “啊,有那麽大的雪啊?”


    “怎麽沒有……”


    連憶晨低頭扒飯,偶爾被工人們的話逗笑,“我來這裏,有沒有影響大家工作?”


    “沒有沒有!”


    年齡小的工人們一致迴答,“我們都希望連總天天在這裏。”


    “為什麽?”連憶晨咬著飯問。


    “您在這裏,我們天天都有肉吃啊!”


    “哈哈哈哈哈——”


    眾人笑作一團,連憶晨咬著筷子,同樣笑的眼睛眯起來。


    一片男人中,隻有她一個例外。禦兆錫定定站在原地,銳利的眼眸落在連憶晨的身上,陽光的暖意不偏不向落向每一個人。她的側臉比起之前有些消瘦,膚色也比之前明顯黑了。但她嘴角那抹燦爛的笑容,卻是禦兆錫許久都沒見過的。


    禦兆錫薄唇輕抿成一條直線,他來之前,並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連憶晨。這麽冷的天,她一個女孩子跟男人們混在一起,吃著簡單粗陋的食物,穿著幾天不能洗的衣服,忍受著夜裏溫差巨大的考驗,可她還能笑得那麽開心?


    深吸口氣,禦兆錫那雙雋黑的眼眸動了動。她變了,自從雲深出事以後,連憶晨的變化總是令他刮目相看。如果說之前他印象中的連憶晨,千嬌百媚,令他心動。那麽此時的連憶晨,便是如同開在山頂的雪蓮花,堅韌獨立,令他心悸。


    “禦少,您……”


    張監見他原地站了好久都沒有動,不禁喊了他一聲。


    走到車前,禦兆錫打開後備箱,拿出一個電熱暖氣交給他,吩咐道:“這個交給她,夜裏冷,她怕冷。”


    “呃?”


    張監瞅了眼手裏的電暖氣,心想這玩意在工地真算好東西。可禦少說交給誰?


    “您說給誰?”


    禦兆錫蹙起眉,下巴朝前點了點,道:“別讓她知道是我送來的,今晚一定給她用上。”


    他下巴揚起的位置,正好對著連憶晨的背影。張監起先愣了下,隨後好像明白了什麽,忙不迭點頭,“好的,我明白了。”


    白色悍馬很快開出工地,張監目送他的車子離開,暗暗偷笑了聲。工地生活太過無聊,他也經常在空閑時間打聽集團高層的八卦新聞。連憶晨跟禦兆錫曾經的關係,安城人誰不知道?


    臨近傍晚,連憶晨迴到小屋取東西。緊挨著床邊放著一個白色電暖氣,她走過來看了看,立刻讓人把張監喊過來,“誰送來的?”


    “咳咳。”


    張監不自然的咳嗽了聲,“廠商送來的,咱們度假村以後建成後需要采購這種電暖氣,所以廠商們送來一些試用品。”


    “哦。”這種情況倒是很正常,連憶晨並沒起疑,喝了口水後,笑道:“那您拿迴去用吧,我還好,不冷。”


    怎麽可能不冷?


    張監急忙擺擺手,敷衍道:“我也有一個,這個您用。”


    “這樣啊。”連憶晨撇撇嘴,也沒在推辭。她這間小屋遠離其他人的宿舍,孤零零這麽一間,晚上確實特別冷,“那好吧。”


    眼見她離開小屋,張監頓時鬆了口氣。隨後他吩咐小馬將電暖氣收拾好,連上電源開著,等連憶晨晚上迴來時就不會冷了。


    吃過晚飯,天已經黑了。連憶晨幫忙收拾完碗筷,小跑著迴到屋子裏。打開門的那瞬間,迎麵撲來的暖意,讓她整個人都抖了下。


    “好暖和!”


    連憶晨拉過椅子坐在電暖氣邊上,用暖和過來的雙手捂住鼻子。這東西真是太好了,今晚終於不用繼續挨凍,也能睡個好覺了。


    山裏沒有任何娛樂活動,連憶晨也沒精力娛樂。她簡單的洗漱以後,躺在被窩裏看看安城的新聞網頁,很快進入夢鄉。白天體力消耗太大,很容易入眠,而且睡眠質量超級好。


    一夜睡到天亮,連憶晨伸了個懶腰後,不情不願從暖烘烘的被窩中起床。收拾好自己,又是嶄新的一天,她推開門,這場大雪已經遠去,遠處那抹火紅的晨曦,冉冉升起。


    晨曦,早安。


    珈藍湖的工期進度,終於年底順利封頂。封頂的這天下午,工地所有人都忍不住沸騰起來。連憶晨戴著安全帽,望見大家激動的笑臉,心情尤為激動。這個工程磕磕絆絆,走到今天,終於能夠順利,她心中百感交集。


    封頂以後,再有一個月的時間,這項工程就能竣工。到時候,雲深的股價又將會有一個大的變化,她歡喜的同時,也開始要運作自己的計劃了。


    離開工地前,連憶晨把她來時帶來的所有私人現金都掏出來,一並交給張監,“今晚給大家加個菜吧,你們都辛苦了。”


    “連總,這錢我們有。”張監推辭,不敢收她的錢。


    連憶晨笑了笑,硬是將錢塞給他,“我在這裏跟大家同吃同住13天,今天我要迴去了,這算是我的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聽她如此說,張監心底也頗有感觸。他是上次珈藍湖的工程出事後,新換來的工頭。以前他並沒跟連憶晨接觸過,可經過這十幾天的相處,他非常擁戴這位年輕的連總。


    難得人家生在豪門之家,卻甘願跟他們這些人一起吃苦。平時與大家相處,她又總是平易近人,從來不會擺出什麽大小姐的架子。


    迴城的路上,張監安排小馬開車相送。連憶晨沒有推辭,她坐在車後座,一開始還能陪小馬聊天說話,可沒多久她就靠著座椅睡著。


    小馬笑了笑,保持車速前行。


    冬天的安城,天黑比較早。剛剛五點鍾,天色已經暗下來。小馬將車停在小區樓下,然後才去叫醒後座的人,“連總,您到家了。”


    “唔——”


    連憶晨揉揉眼睛,整個人頓時清醒過來,“到了?”


    “是啊,到了。”


    小馬將她的行李箱搬下來,連憶晨急忙接過去,感激不已,“謝謝,你迴去的時候要小心開車,山裏路不好走。”


    “知道了。”小馬跳上車,有些不舍的開車離開。


    目送他的車子開出小區,連憶晨才搬著行李箱迴到家。打開門,那股熟悉的氣息令她瞬間放鬆。她關上門,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這十幾天,她基本就沒好好洗過一個澡。第一工地不方便,第二天氣太冷,她害怕感冒。站在自己家的浴室,她終於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


    換上幹淨的衣服,連憶晨又把帶迴來的髒衣服全部丟進洗衣機。她動作麻利的整理好,看了眼時間,笑著拿起外套,趕快出了門。


    晚上六點多,匡穆朝走出kmc大廈,迎麵站在路燈下的女子,身上穿著一件白色羽絨服。她頭上戴著一頂粉色毛線帽,雙手揉搓在胸前,唿出的熱氣凝結成水霧。


    “你怎麽才出來?”連憶晨聽到腳步聲,不高興的質問。


    “什麽時候迴來的?”匡穆朝走到她的麵前,努力按耐住心底的興奮。但他微微上揚的唇角,依舊能夠顯示他此刻的心情。


    “一個小時前。”連憶晨指了指腕表,笑道。


    “你曬黑了。”匡穆朝盯著麵前的人,看得很仔細。


    “是嗎?”連憶晨下意識摸了摸臉,毫不在意,“沒關係啦,我有美容秘方,保證一個禮拜後又是白皙滑嫩。”


    雖然才十幾天沒見,不過連憶晨想起來的時候,眼底明顯多出什麽東西。仿佛比以前更加自信,又好像多出很多,匡穆朝無法形容的感覺。


    “今晚有事家嗎?”


    連憶晨笑睨著他,“怎麽樣?我很夠義氣吧,剛迴家就來請你吃飯。”


    匡穆朝抿唇一笑,笑著拉起她的手,將人拖上車,“請我吃飯嗎?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汗!


    連憶晨嘴角的弧度驀然僵硬住。不是吧,這都能被他看出來?


    二十分鍾後,匡穆朝將車停在一家火鍋店外。連憶晨點了菜,又將菜單遞給他看,讓他自己補充。對於吃的東西,他計較不多,隻要不是過於刺激都能接受。


    考慮到他的承受能力,連憶晨特別點了鴛鴦鍋。她可以吃辣解饞,匡穆朝則可以吃菌菇鍋底,冬天吃很滋補。


    “說吧,找我有什麽事?”服務員將鍋底端上來,連憶晨臉色不自然的笑了笑,“急什麽,先吃飯吧。”


    “別。”匡穆朝揚起臉,語氣調侃,“我還是先問清楚再吃吧,要不然心裏不踏實。”


    噗!


    連憶晨輕笑出聲,索性直接跟他張口,“之前匡氏不是跟東方集團合作開發那塊地嗎?現在一期工程馬上結束,我想競標二期工程。”


    “你想?”匡穆朝蹙起眉。


    “嗯,”連憶晨點點頭,直言道:“我用咱們設計公司的名義參與競標。”


    聞言,匡穆朝不解的蹙起眉,“為什麽不用雲深直接參與競標?”


    連憶晨喝了口酸梅湯,眼神有一絲黯然,“一來因為雲深目標太大,之前股市風波雖然平息,但很多人依舊心有芥蒂。二來……如今禦兆錫握著雲深不少股權,我還沒摸清他的底,不能貿然用雲深做什麽,要不然就是替他人作嫁衣。”


    “所以你的意思是?”


    匡穆朝盯著咕嘟咕嘟沸騰的紅湯,就聽連憶晨笑了笑,道:“所以我來走後門的,匡玉是你舅舅,你幫個忙唄。”


    “後門?”匡穆朝沉下臉,表情很嚴肅,“我們家從來不走後門。”


    “匡穆朝!”


    連憶晨鼓著腮幫子,試圖用利益遊說他,“你可別忘了,現在咱們倆是合夥人,設計公司也有你的一半啊,如果我們能夠競標成功,不是雙贏嗎?”


    聞言,匡穆朝故作低沉的垂下臉,半天都沒有說話。


    他好像在沉思,又像猶豫。連憶晨緊張的咬著唇,不敢輕易開口說話,生怕惹他不高興。匡穆朝這人雖然平時看起來很溫和,但他極其講究原則。這件事他到底能不能答應,其實她心裏也沒太大的把握。


    不過總要試一試才行!


    白色悍馬緩緩駛入一片老舊小區,禦兆錫將車停在樓下,探出頭往樓上看了眼。她的房間窗戶黑著燈,並無光亮。


    難道人還沒迴來?


    須臾,禦兆錫抿唇走上樓。他站在大門前,蜷起食指叩響門板,可敲了很久的門,也不見有人來開門。


    火鍋已經吃了一大半,還沒見匡穆朝吐口。連憶晨咬著筷子,開始沉不住氣,“匡總,你考慮的到底怎麽樣?”


    “好辣。”匡穆朝吃了一筷子紅湯裏的食材,頓時紅了臉。連憶晨無奈的歎了口氣,倒了杯酸梅湯遞給他,“喝這個。”


    咕咚一杯見底,匡穆朝舔了舔嘴角,意猶未盡,“挺好喝。”


    汗!


    剩下的時間裏,基本都是匡穆朝吃,連憶晨看。終於見他放下筷子,連憶晨再次討好的笑問:“吃飽了嗎?”


    “飽了。”匡穆朝點點頭,轉眼拿起衣服就往外走。


    連憶晨一驚,忙結帳追出去。他倒是沒離開,將車場的車子開過來,正好在店門口接上她。送她迴家的路上,連憶晨有些忐忑。


    “需要送你進去嗎?”匡穆朝將車停在小區外。


    連憶晨解開安全帶,道:“我走進去,晚上又吃撐了。”


    男人眼底閃過一抹寵溺的笑,在她拉開車門下去前,他慢悠悠的開口,“我約了舅舅明天喝早茶,至於他會不會答應,那要看我們的運氣。”


    “真的?”連憶晨興奮的兩眼冒光。


    匡穆朝勾起唇,掌心在她肩頭輕拍,“可以安心睡覺了?”


    “哈哈哈,我一定能做個好夢。”


    連憶晨開心的打開車門,彎下腰對車裏的人叮囑,“匡總加油哦,為了我們的設計公司,你要用盡渾身解數,無比搞定你舅舅。”


    匡穆朝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很快駕車離開。


    等到他的車子遠去,連憶晨才終於舒了口氣。太好了,隻要這次的事情能成,那就距離她的計劃成功邁出第一步。


    拿迴雲深,她勢在必行!無論雲深在誰的手裏,她都不怕!


    提著包走進小區,連憶晨邊散步邊哼著小歌。許久都沒這麽開心過,最近所有的事情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珈藍湖的工程很快竣工,等到股市再起時,她等待的機會就來了。


    走到樓門前,連憶晨往前的腳步慢慢停住。今晚吃的確實有些多,她前些天住在工地,每天飯量也不小,這樣下去,體重很快就能暴增。


    嗷嗚!


    天黑又冷,小區裏基本沒什麽人散步。連憶晨把手提包放在邊上的椅子裏,轉身走到一片空地前。好久都沒跳房子了,她差點就要忘記她最愛的運動。


    包裏沒有粉筆,無法在地上畫線。不過對於連憶晨來說,有沒有格子都無所謂。這種她從小玩到大的遊戲,閉著眼睛都可以了。


    啪!


    連憶晨將自己的零錢包當作沙包,抬起一隻腳,單腿往前跳出去。1,2,3,她一步步向前,朝著家的方向努力。


    跳一圈下來後,她整個人沒有收斂,反而玩心大起。反正周圍也沒人,她也不冷,那就再跳一會兒吧。


    吧嗒——


    連憶晨每跳一次,鞋底踩在地麵都會發出輕微的聲響。原本應該光腳跳才好玩,可現在天冷,赤腳踩在地上太涼。


    遠處樹蔭下的車子裏,禦兆錫直勾勾盯著路燈下玩起跳房子的人,心口驀然一陣收緊。


    連續跳了三次,連憶晨還想再跳一次。不過一個人沒什麽新意,她眨了眨眼,忽然將眼睛閉上。跳了這麽多年,閉眼也能跳迴家,不是嗎?


    那就閉眼跳吧。


    吧嗒——


    連憶晨閉上眼睛,嘴角含著微微的笑容,一步接著一步,自己在心裏默數,算計還差多少距離。終於將要跳進最後的方格,她深吸口氣,閉著眼睛張開雙臂,笑出聲,“我要迴家了!”


    “啪!”


    猛然抬起雙腿往前一躍,那具瞬間將她包裹住的溫暖懷抱,霎時令連憶晨震驚不已。下一刻,她咻的睜開眼睛,伸手牢牢抱住她的男人已經迅速埋下臉,將唇落在她的嘴角。


    “唔——”


    過度的震驚甚至失去反抗的力氣,連憶晨雙腳沒有著地,完全被禦兆錫一手托著腰,一手圈在他的懷裏。


    “唔!”


    唇舌被堵,任何唿喊聲都叫不出來。連憶晨想要掙脫,可是禦兆錫的力氣很大,尤其他用健碩的胸膛緊緊把她貼在懷裏,兩條有力的手臂又死死箍住她的腰,完全不給她任何能夠逃脫的機會。


    這種猝不及防的偷襲,徹底令連憶晨沒有招架的餘地。


    “禦……”


    連憶晨拚命搖著頭,想要躲開他的親吻。可他很快抱著她走到牆邊,一手猛然將她往牆上一推,隨後將她牢牢抵在牆上。


    這股大力,差點讓連憶晨撞到頭。幸好禦兆錫眼疾手快,及時將他的掌心墊在她的腦袋下麵。唇上的氣息強烈又霸道。她左右搖晃著腦袋,禦兆錫不耐煩的蹙起眉,輕鬆伸出兩根手指固定住她的臉頰,徹底讓她動彈不得。


    “啊!”


    唇上落下的熱吻更加激動,連憶晨倒吸口氣,充盈在口中的男性氣息越來越強烈。慌亂中,她又想起上次的招數,想要合上牙關咬他,可男人吃過虧,自然已有防備。


    “唔!唔!”


    所有抵抗都失效,連憶晨被氣的全身顫抖起來。直到她出現唿吸不暢的症狀時,禦兆錫才慢慢抬起臉,薄唇不舍離開她的唇瓣。


    此時縮在他懷裏的人,顯然還沒恢複體力。連憶晨雙頰一片通紅,因為缺氧的緣故手腳無力的靠在他的懷中。


    禦兆錫不自覺收緊雙臂,垂下的目光落在她嫣然的唇角,心情百轉千迴。


    此時此刻,他緊緊抱著懷裏的人,突然發現什麽都不那麽重要了。那張dna檢測報告,那些往事糾纏,甚至還有每次麵對她時,禦兆錫自己都無法理清楚他們兩人的關係。就算他媽媽跟她爸爸生下禦雍,就算他們之間的關係徹底混亂,他此刻都不想再去琢磨。


    這一瞬間,他隻想不顧一切。


    不顧一切。


    “連憶晨。”


    禦兆錫雙手捧住她的臉,那張鐫刻精致的臉龐在她眼底逐漸清晰,“隻要你放棄雲深,我就帶著你和禦雍一起離開,好不好?”


    男人那雙漆黑的眼眸深處,好似承載著千言萬語。連憶晨心尖莫名一動,竟然因為他的問話,大腦有片刻的空白。


    他瘋了。


    可為什麽,她感覺自己也要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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