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剖屍,田大老爺便問詢一眾京差意下如何。


    剛剛還揪著同僚之死不放的幾人,堅決不同意。


    彭頭道:“田大老爺,既然弄清了來龍去脈,我那兄弟就是張宣殺的,就請大老爺嚴明法典,判他立死。”


    其實這桉子審到這裏,脈絡清晰,傷人致死者就是張宣無疑。


    他本身又是帶枷之身,判他毫無難度。


    這裏麵解釋不清的隻有死因,但隻要填一個重傷不治的屍格便可了結。


    閆玉還在懵懂,這一夥京差鬧了這一通到底為啥。


    難道他們不鬧,大老爺就不會這麽判?


    我們田大老爺公正著呢!


    卻不想下一刻,這一夥京差便圖窮匕見。


    “我等已將人犯交接於虎踞,貴衙看管不嚴才使那張宣有機可乘,以石刃傷我同僚,此事,我等不敢隱瞞,定據實以報,還請田大老爺不要介懷,我等也是秉公行事。”


    要告狀?!


    閆玉瞪大了眼睛。


    見所有人都一副早料到的樣子,瞬間就明白了什麽。


    田大老爺沒有說話,起身離開,臨走時朝閆懷文使了個眼色。


    閆懷文蹙眉。


    他明白田大人是何意,可此事由他出麵,怕是有些不合適。


    他的目光落在李捕快身上,後者有所知覺,朝他咧嘴一笑。


    ……


    “大伯,給他們銀子這件事就算完了嗎?他們會不會收了銀子不辦事,依舊迴去亂說?”閆玉有些擔心的問道。


    剛剛大伯找了李捕快,暗示他盡量平息此事,而那個李捕快,明顯就等著呢,不光答應的痛快,還說一定努力說服那夥京差……


    “他們鬧,就是為了銀子。”閆懷文道:“此事乃那京差咎由自取,可事發在虎踞,我等便有了牽連,一個看管不嚴可輕可重,田大人不想和他們磨纏,暗中平息此事,對我們雙方都好。”


    “那李捕頭為啥那麽高興,胳膊肘往外拐!”閆玉忿忿不平,連叔都不喊了。


    閆懷文:“李捕頭自是不想將事情鬧大,一旦追責,他們定要推人出來承擔,那些京差就是圖財,這筆銀子官衙不出,他們自己也會湊了給人,眼下大老爺願意出錢,他當然欣喜。”


    閆玉恍然:“原來是這樣,所以剛剛他們兩邊假模假樣的比劃,那時候他們就彼此心照不宣了唄?”


    閆懷文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閆玉還是覺得這事挺憋屈。


    可想來想去,用銀子解決確實是最快速也是最穩妥的法子。


    人死在虎踞,閆懷文要寫一份粉飾太平的公文。


    便找了刑房的文書,二人一起斟酌下筆。


    閆玉剛想出去,到院子裏透透氣,不想迎頭撞上午作,悶頭過來,手裏拿的正是人犯張宣作桉的那塊石頭。


    閆玉隻瞄了一眼,就再移不開目光。


    她讓開門口讓午作進來,跟在後麵,便聽到午作說道:“二位請看,這石頭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刑書問道。


    “此乃鐵石,遇水呈鏽紅色。”午作向二人展示。


    “其一,這鏽色不對,乃是層層加疊所致。


    其二,其上有毒,我已試過,在傷口處塗擦,兔雞片刻即死。”


    閆玉:……


    下意識的遠離。


    這哪是石頭啊,這是兇器啊!大兇之器!


    但這能證明什麽呢?


    “好!”那刑書甚為激動:“若隻是石刃,還能狡辯是在我虎踞官衙內隨手撿拾,可以上兩點,足可證明,那張宣在押送途中便生歹心且著手準備,他們一路同行,毫無察覺,亦是失職之罪!”


    閆懷文立時對午作道:“帶上此物,速去稟告大人。”


    午作趕忙出門。


    刑書在房間裏來迴走了幾個圈,“既是如此,那這公文就不能按剛剛商量的寫了,論到失責,我們皆有錯處,恐怕他們還要大一些,便是據實以報也不妨事,大不了來迴扯皮。”


    閆玉很快又知道了,哪一方掌握主動,說話便更硬氣一些。


    更要緊的是,銀子可以省下。


    鬧騰了大半天,最後無疾而終,京差們顯是很不滿意,打算提前迴京。


    沒想到臨走臨走,又出了變故。


    他們沒有在那死去京差的身上找到他的錢袋,要知道這一路押送,瘦死的駝駱比馬大,同來的每個人都有不小的收獲。


    人犯想要吃喝,想要一路好過,沒有銀子打點可不成。


    這些京差千裏迢迢從京城走到關州,圖的是啥,就圖這些路上打點的銀子。


    用他們自己的話說,這可是辛苦錢。


    人死了,他們不光要將屍體帶迴去送歸其家,身上的銀子也得帶著啊,不然成什麽了。


    光溜溜送個死人迴去,一個大子沒有,再誤會他們揣進自己腰包可怎麽好。


    尤其是死的這個和他們不熟,家裏頭剛出錢從師爺那買了這身皮,還沒見過啥油水,人就沒了,咋也得給人家這死前最後一筆掙得錢給人家送去啊!


    他們第一個懷疑的就是虎踞的衙役,還有午作。


    好麽,兩邊這迴是真撕吧,吵得臉紅脖子粗的。


    也不是沒人提起張宣,可張宣被搜了好幾撥,聽說連身上的洞都掏了一個幹淨,所在的牢房更是被掘地三尺,愣是啥也沒找著。


    便將槍口又掉轉迴來,兩邊吵得不可開交。


    閆玉這迴可算知道了,那張宣的侄子到底藏了啥。


    原來是錢袋!


    閆懷文帶著閆玉迴家,不,是閆玉帶著大伯駕車迴家的路上。


    閆玉將這大半天的事情從頭到尾捋了一遍。


    左思右想,終是對大伯說出了實情。


    “……大伯,那個死掉京差的錢袋,應該在那小子身上,可……我不想讓別人知道,大伯,咱們為他們保密好麽?就當從不曾見過。”


    小二軟軟的聲音迴蕩在初秋林間的小路。


    落日的餘暉將樹葉染成一片金紅。


    風有些涼,但目之所及,又覺一片溫暖。


    閆懷文輕聲道:“那便隻做不知。”


    閆玉:“那張宣早就準備好一切,等到了虎踞才動手,為的就是那錢袋吧,包括後麵他慌亂而逃,都是為了遮掩這錢袋的去處。


    所以,他早存了死誌,隻想在死前為侄子和侄女做最後的打算……


    大伯,張宣,會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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