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擺了好幾個黃泥小爐,桌子上的碗筷已經盡數收拾幹淨,為了讓鬆鶴堂裏飯菜的味道盡快散去,有丫鬟用琉璃花瓶裝了幾枝臘梅擺放在窗戶前。


    尚老夫人和尚老爺子旁邊的桌案上放著個藕荷色的小香爐,香爐上插著檀香,香煙嫋嫋,在油燈的映襯下顯得無比靜謐。


    整間屋子死一般的寂靜,周圍伺候的丫鬟婆子們情不自禁的屏住唿吸,生怕主子們一個不高興,就把怒火發泄到她們身上。


    尚宛宛捶了會兒肩,手有些酸了,仗著尚老夫人喜歡她,便收了手,整個人往尚老夫人懷裏一撲,賴在尚老夫人懷裏不肯動了,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顧姨娘,有幾分得意。


    她就知道她大姐姐是被誣陷的,大姐姐人那麽好,怎麽可能無緣無故做出這等事呢?這會子她可算是明白為什麽之前大姐姐不肯等二姐姐一起來鬆鶴堂了。


    尚宛妗並沒有太為難尚宛儀,而是俯身問顧姨娘:“姨娘,你說,我做下這些惡事,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目的自然是為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尚宛妗做這一大堆事是為了什麽,顧盼雪心裏比誰都清楚,可這樣的理由,她如何敢說出來?


    嫡女謀害姨娘和庶妹,頂多就是受受家法,毀了名聲,再嚴重一點,也無非是送到莊子裏麵去,再也不讓她迴來。可姨娘和庶女若是謀害嫡女,那可是要殺頭的罪!


    顧盼雪在心裏恨死了自己的嫡母,為什麽不早日把她養在身邊,若是她那嫡母早點把她養在身邊,她有了嫡女的身份,嫁給尚知章的,就不會是她姐姐了,二娘也不會是庶女了!


    顧姨娘咬碎一口銀牙,卻不肯就此罷休,強壓著心虛,道:“婢妾如何知道元娘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既然如今已經說開了,婢妾也想問問元娘你這麽做的考量是什麽?”


    她叫什麽顧盼雪,該叫顧狐狸才是!尚宛妗心裏暗道。她若是說出顧姨娘要謀害她的事情來,豈不是承認了顧姨娘的指控所言非虛?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樣的事情她是從來都不會做的。


    尚宛妗冷笑著看了顧姨娘一眼,四兩撥千斤淡淡道:“姨娘這話問得奇怪,我沒有做的事情,讓我如何說做這件事的動機?”


    二夫人也擔心尚宛妗若是被蓋上蛇蠍心腸的名聲會連累到自己的女兒,見顧姨娘一時之間跟尚宛妗僵持了下來,找不到突破口,忙上前一步,彎著腰對尚老夫人道:“老夫人,妗姐兒是個好孩子,我看這事兒,八成是那叫小黑的小子胡謅的。”


    然後轉身看了眼顧姨娘:“顧姨娘和二娘怕是也是被這惡奴蒙蔽了!”


    尚老夫人沉吟一番,點了點頭,道:“我說我家的孩子也沒有那般不懂事的,顧姨娘你受這惡奴挑撥,第一件事應該是把這惡奴打一頓趕出去才是,原不該把人帶到侯爺和我們麵前來才是。”


    這就是要把這件事糊弄過去的意思了,尚宛妗抿了抿嘴,覺得結果有些不如人意。她弄走了顧姨娘和二娘身邊的貼身丫鬟,她身邊的丫鬟婆子被顧姨娘策反了半數,她費了這麽大周張,到頭來竟然是打了個平局麽?


    尚宛妗微微歎了口氣,在心裏告訴自己來日方長。


    然後便聽到尚老夫人道:“這惡奴是不能留了,對外就說他嘴巴不幹淨,連同他老子娘一起,發賣了吧!”


    宋小黑萬萬沒想到最後下場最慘的反而是他!他是個講義氣的孩子,親眼看到尚宛妗把竹香等人哄出了門,下了樓,上了馬車,他和竹香關係又好,前麵那半段話確實是顧姨娘教他說的,他想要給竹香報仇,所以才應了顧姨娘來做這個證。


    竹香的仇沒有報成,反而把自己一家人搭了進去!宋小黑心裏後悔得要死,正不知道該求誰,扭頭看到顧姨娘盯著尚宛妗怨毒的眼神,忙哭喊道:“顧姨娘救我!”


    顧盼雪也心有不甘,可她是一個知進退的人,如今眼見著弄不了尚宛妗了,二夫人又給了她全身而退的台階,正要借坡下驢,安靜了許久的尚宛儀爆發了。


    尚宛儀忽然跳起來,指著尚宛妗的鼻子,大聲怒道:“就因為她是嫡女,我是庶女,所以你們才個個都偏袒她是不是?宋小黑明明看到她穿了我的衣裳在外麵跟錦書說話,你們為什麽還要偏袒她?嫡女是人,庶女難道就不是人了嗎?”


    尚宛妗心裏想著,顧姨娘教宋小黑編了前麵那一半的話,尚宛儀怕是不知道的,所以才叫囂得這麽理直氣壯。


    又覺得好笑,這武威侯府從上至下沒有一個是講規矩的人,這偌大的侯府,把嫡庶觀念時時刻刻放在心裏的,隻怕也隻有她尚宛妗和顧姨娘二人了。


    尚宛儀這一爆發,尚老夫人和二夫人都臉色一黑。一直不開口,默默坐在一邊喝茶的尚老爺子忽然打了個哈欠,起身道:“這家長裏短的小事還要說多久?你們滿滿掰扯,我和二郎還有事情要去做。”


    尚知英心裏也覺得煩躁,聞言忙起身,跟著尚老爺子一起走了。


    尚老夫人並不理會他們,隻一味冷笑著看著尚宛儀,嘴裏道:“二娘這是覺得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都不對了?”


    薑還是老的辣,被尚老夫人這話一堵,尚宛儀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隻好繼續揪著“證人”說事:“宋小黑明明看到了尚宛妗穿我的衣裳跟錦書說話!”


    顧姨娘心裏沉吟了一番,有些話,由她來說,並不合適。尚宛儀年紀還小,就算說錯了什麽話,也沒什麽打緊的。再加上就這麽放過尚宛妗,她實在是不甘心,因此就沒有阻止尚宛儀繼續鬧下去。


    也不知道是尚宛儀的哪句話觸動了尚知章,已經沉默了許久的尚知章忽然對著尚宛妗開口:“元娘,關於宋小黑的證詞,你有什麽好說的?”


    尚奚舟聽到這話,氣得手指直發抖,他一直跟著尚知章在西北邊關,平時家裏麵服侍尚知章的女人隻有一個嶽姨娘。嶽姨娘這個人膽小怕事,尚知章對她也淡淡的,一心把精力放在驅趕匈奴的戰事上,對三妹妹尚宛逑更是不聞不問。他從來沒想過尚知章竟然會有這麽偏心的時候!


    是了,顧盼雪是尚知章自己看上的人,不顧正室還在孕期,就搞大了顧盼雪的肚子,把人抬為了姨娘,人家說小別勝新婚,十多年沒見,心裏對顧姨娘還不知道怎麽珍而重之呢!


    尚奚舟隻覺得心涼。


    尚宛妗倒不覺得有什麽,前世的種種,她早已對尚知章這個父親死了心。


    黃泥爐子裏麵的炭是普通的木炭,沒有銀霜炭耐燒,此時已經燃盡了,屋子裏漸漸涼了下來。此時添炭已經來不及了,二夫人忙轉身吩咐跟著自己的大丫鬟銀屏,讓她帶著人去廚房裏生好了爐子,拎過來把這幾個黃泥小爐換下去。


    尚宛妗看向宋小黑,滿臉譏誚:“你說在進肅州之前的那個客棧裏麵看到我穿了二娘的衣裳跟錦書說話?”


    宋小黑微微吹著頭,不讓亂動的眼珠子泄漏自己的心虛,嘴裏道:“正是。”


    尚宛妗點點頭:“好,那你說說是什麽時候,在哪裏看到的?”


    宋小黑還記得顧姨娘教他的話,說得篤定無比:“在小姐的房門外,小的起夜去茅房的時候看到的。”


    尚宛妗嗯了一聲,然後轉頭目光直視尚知章,淡淡的開口:“這刁奴還真以為夜裏無人他便可以空口白話的誣陷人了!父親,女兒還記得那家客棧,當時我被二娘推得摔破了頭,在華榮客棧的時候還請大夫看過,一直不大能見風,所以當時到了客棧之後,女兒便不曾出門。”


    說著,看了眼尚知章的臉色,見他一副要聽她繼續說的模樣,並沒有要為她“摔破頭”的事情做主的意思,心裏冷笑幾聲,繼續道:


    “這刁奴起夜,怕是深更半夜,深更半夜女兒作何要跟錦書站在房門外說話,還穿著二娘的衣裳?”


    她這麽一說,眾人都將信將疑。


    尚宛妗微微勾了勾嘴角,譏誚的看了顧姨娘一眼,道:“這事兒要弄清楚孰是孰非並非沒有辦法,當時客棧裏的住客,出了我們一行人,還有錦王。錦王是什麽身份,尊貴無邊,有沒有人大半夜的站在房門外說話,他的人,肯定是知道的!”


    顧姨娘聞言臉色一白,這才明白尚宛妗為什麽一直那麽鎮定。教宋小黑編前麵那半番話,反而是她自作聰明,畫蛇添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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