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們彼此的感覺可能都是錯的。”我抬眸直視著他的眼睛。


    麵前的男人曾是我整個少年時代的希翼,可惜,時光終究在我們之間劃出了一道難以逾越的溝塹。時至今日,我不會因為他的那番告白而悸動;他也不曾仔細考慮過我們兩個之間的關係。或許到頭來,我們留戀的,隻是各自身後代表的那一整段燦爛奪目的青春年華。


    離開必勝客的時候,外頭飄起了綿綿細雨。撲麵的風中夾雜著濕冷的水汽,寒徹骨髓。我沒有帶傘,因為家在附近沒做停留,將購物袋頂在頭上一路小跑迴了家。


    我媽正在客廳的沙發上織毛衣,聽到我進門的聲響朝我看了一眼,道:“怎麽這幅樣子,外麵下雨了?”


    “嗯!”將鑰匙擱上鞋櫃,我接過我媽手中的毛巾。


    “出去倒個垃圾這麽久,剛剛你那手機叫了很久了。”順著我媽的示意,我在房間床上看到了屏幕上的三通未接來電。


    通通都是羅鵬益的。


    周二,我飛迴c市。


    年假最後一天,坐在全封閉的陽台上,我捧著香濃的大麥茶,撥了個電話給羅鵬益。


    “我迴來了。”我說。


    “迴來就好。”他在電話那端輕聲附和。


    年假全體休完後,我迴公司辦理交接手續。晚上有個部門送別會,一個部門十來個人。大獲全勝的mary取杯和我輕碰,“韓真真,同事一場,和你說個心裏話。其實你是個很好的人,可惜卻不是個有用的人。這個社會,很現實。”


    我喝下了杯中酒,笑道:“多謝你的忠言。”


    這個社會不但現實而且詭異,我就是做夢都沒想到,她會是夏夢媛安插在公司的眼線。和周遭同事碰了一圈酒,luxia送了我一個水晶鑰匙扣,眼淚汪汪的朝我哽咽出聲:“真真姐,我挺舍不得你的。辭職之後,你還會留在這裏嗎?”


    聞言,其他同事也流露出幾許惋惜之情,一個個欲言又止的望著我。


    我拍了拍luxia的肩膀,盡量輕快道:“好了好了,我是離職不是離世,看你搞的和遺體告別似的。”


    luxia揉了揉眼睛,破涕為笑了。23歲的小姑娘,眼神澄淨如水,天真純粹的一如當初稚嫩的我們,但是這種天真總有一天會在世俗的打磨下消失殆盡。


    送別宴結束後,送走了同事我並沒有馬上迴家。沿著街麵無意識的往前走,滿耳的車流人聲逐漸遠去,前方道路越來越崎嶇。有陰風穿身而過,我打了個激靈。發覺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幢新建樓盤的背陰處,四下望了望,眼前隻剩了頭頂墨黑的蒼穹上撒下的一路璀璨星光。


    靜靜站了一會,我抱膝在路基邊坐下。從小到大,我們總害怕一個人,但是實際上不管如何躲避,總有一天我們都要一個人走下去。


    當羅鵬益找到我的時候,我因為長時間蜷坐在路邊已經下肢麻木。他耐心的陪在身邊,等我完全能動了才扶著我上車迴家。


    到家後沒有洗漱,我上床睡覺,一夜無夢。醒來後洗了個澡,喝了杯牛奶開始上網,晚上因為和羅鵬益約了晚餐才再次出門。


    為了方便我,地點約在了附近的餐廳。臨街的鋪麵,隻與窗外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的街麵隔了一麵玻璃,店堂裏音樂悠揚,配上眼前的人間繁華,倒像是一出有意思的默劇。


    無業遊民時間很多,我早早到了,先點了杯果汁。晶瑩的冰塊在濃鬱的果汁中沉浮,在攪拌棒的作用下在杯中叮當作響,折射出炫目的鋒芒。


    果汁喝到一半對麵坐下一個人來,我看了看手機時鍾,理直氣壯道:“你遲到了三分鍾。”


    “我這裏時間剛剛好。”羅鵬益揚起閑適的笑,將腕上的手表舉到我眼前。


    “這是不是證明,我們從來都不在一個頻道上?”


    因為我的話,羅鵬益神色有瞬間的僵硬,頓了頓,他扯起一抹淺淡的笑。我握緊了拳,有些不自在,“對不起。你是很好的,這個……是我的問題,對不起。”


    羅鵬益凝神望向車水馬龍的街麵:“如果感情可以控製,這世上怎麽還會有這麽多身不由己。所以,不用太過自責,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我搖頭,“不好,我一點不好。那個時候隻是不想失去你對我的好,就貿然同意,我很自私,很貪婪,我騙了你。”


    “那隻是一種下意識選擇而已,不要用苛刻的標準來要求自己。那結果不是成神,隻會成神經病。”


    “撲哧。”我忍不住噴笑出聲。


    羅鵬益一邊遞紙巾給我,一邊道:“我從出生開始,學什麽做什麽就是一整條規劃好的路線圖,不用考慮不用選擇,順著安排走下去就可以了。我的生活裏隻有條條框框,甚至和杜心悠在一起的時候也是,什麽時候該做什麽,該怎麽做,都是早都計劃好的。結果,你是唯一的例外。”


    說到這裏,羅鵬益唇角微揚,泛起一抹淺笑,“我不知道為什麽會是你,還偏偏是你。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並不喜歡你這樣的。不對,應該說你是我之前從來沒接觸過你這種人。看似散漫,事事不上心,那種得過且過的性子,我並不欣賞。但是實際上,你認定的東西,比誰都堅持。這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勇氣,這世上太多人因為不夠強大,抵禦不住內心不斷擴大的黑洞,放棄了堅持,選擇了妥協。所以,看似是平衡了生命,卻終究是缺了那至關緊要的一環。”


    我搖頭,“我沒你說的這麽偉大,我隻是不知道自己要什麽。”


    我站在時光的節點上,看著逝去的時光和現時的煩惱交織,彷徨無措。


    “那麽就別想太多,放鬆自己隨心所需的選擇。”他摸了摸我的頭。


    “我覺得我塵緣已了,應該去峨眉山出家,普度眾生。”我掏出了早準備好的發夾,推到他跟前。


    他接過,纖長五指拂過上頭璀璨水鑽,微揚了唇角戲謔道:“你確定自己可以了斷和肉類的聯係?”


    窗外夕陽斜下,晨曦一般的暖金色日光投在他臉側,帶著一種溫馨的安逸。我趴在桌麵,無力道:“不確定。”


    吃完晚飯,我陪著他去地下停車場取車。臨上車前,他將那隻價值千金的亞曆山大家的發夾遞還給我,“這東西我留著真的沒什麽用,你隨便拿著吧。如果覺得不好意思什麽的,我建議你請我喝杯咖啡吃頓飯什麽就好了。”


    “我現在失業,你這個吸血鬼。”我橫了他一眼。


    “是啊,我差點忘了你失業了。那宿舍也要收迴了,下一步打算去哪?”他一手支在打開的車門上,掉頭專注的看著我。


    有些不好意思的避開他的視線,我說:“迴家。”


    告別了羅鵬益,我迴到了宿舍。除了必要的家具電器外,屬於我的私人物品早在我休假的時候一點點打包托運走了。望著曾經戰鬥生活過的這個地方,心下隱隱泛出一抹澀意。當年衝動離開c&c的時候,還沒這麽強烈的失落感。眼下我卻對這份工作投下了不少心血,如此被硬擠走,那種無力感相當令人沮喪。我慢慢在空曠的地板上蹲作下,感覺腳邊骨碌碌的滾來一個圓筒狀物體。


    撿起來看時不禁失笑,就是林嫣當初送的萬花筒。筒中的圖案似乎就是我們捉摸不定的命運,沒有預兆的千變萬化,悲喜無常。


    *


    因為這份工作當時是我爸托人找的,對於我被解雇的事,多少有些知道內情。在機場接了我後就三從四德到五講四美,絮絮叨叨了一路。這一次,我媽估摸著欣慰於我擺脫了女女關係的低級趣味,倒沒多說什麽。


    迴家之後的一個周末,我跟著我媽出門買菜。買了雞買了魚,我還想吃肉,結果到了豬肉攤前竟引來我媽的嫌棄,“光吃飯不幹活的,想以形補形啊?”


    “媽,你老實說,我其實真的是你抱來的吧。”我憤慨,有哪家媽媽這麽說女兒的。


    “是啊,你是你爸在外麵生的,我看你可憐抱迴來養的。”


    “果然如此,我要去找我親生媽媽。”


    我媽橫了我一眼,指著豬肉攤老板稱好的肉說,“要吃自己拿。”


    不甘不願提了肉,我跟著我媽屁股後麵走出了菜市場,一路迴去遇上不少鄰居,說不上幾句就是,“哎呀,韓阿姨啥時候請我們吃喜糖啊?”


    “快了快了。”我媽滿臉虛偽的笑,迴頭就瞪我,“你看看你。”


    “我覺得我挺好的。倒是剛剛的李阿婆,都糖尿病了,不忌口竟然還想著吃糖。”


    我媽大概覺得忍無可忍了,當街揪我的耳朵,“韓真真,我限你一個月內給我找個女婿迴來,一個月後你不找我幫你找。”


    這純粹是21世紀的逼良為娼,我覺得自己委屈的不行。


    晚上上班級群的時候,再看滿屏幕跳躍的婚訊,更覺社會黑暗人生無趣。第二天一覺睡到十點多,被一通手機來電吵醒,渾渾噩噩接通後,我說:“你撥打的電話暫時不在北京時區,請調整後再撥。”


    說完,掛了。沒安靜幾秒手機再吵,我忍無可忍抓起手機就吼:“誰啊?聽不懂人話嗎?”


    似乎被嚇到了,莫敏頓了好一會才出聲:“……真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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