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唐沐卻在海述祖眼裏看到的是滿滿的懷疑,他不由的心中哀歎,自家大掌櫃以前是不是坑人家太多了,以至於這家夥是一句話都不信了。</p>


    “咳咳,你也休要多想,你若是肯幫忙,買入生絲的本錢,商社全部承擔,不花你一個銅板。”唐沐無奈,隻能把底線說了出來,原本李肇基給他的章程是,能讓海述祖墊資就讓他墊付一些,畢竟商社目前流通的貴金屬有限,而各種方麵都是要花錢的。</p>


    但顯然,以海述祖家現在的情況,想墊資,也墊不來,因此唐沐的鬆嘴,倒也沒給商社造成多大的損失。</p>


    “自你來見我,這才真正說了一句能聽的話。”海述祖活動了一下身子,倒是真想聽聽東方商社的意圖,不用自己墊資,相當於拿著李肇基的錢去做買賣,自然是有的賺了。</p>


    唐沐笑嗬嗬的問:“這麽說,海老爺是有法子了。”</p>


    “你們商社到底要多少生絲,什麽時候要?”海述祖問。</p>


    唐沐說:“至少要五百擔,要是多了,那是多多益善。至於什麽時候要,自然是能多快就多快。”</p>


    海述祖皺眉:“你個小子懂不懂生絲貿易?這十一月了,哪裏來的生絲,生絲買賣的高潮在二月和五月,春絲最好,價格也最高,而夏絲量大,也好買賣。十一月要絲,三五十擔,還能到各織坊問問,你們一下要五百擔,便是在江南,也沒有能幫你們搞到。”</p>


    “那豈不是要等到二月?”唐沐臉色微變。</p>


    按照李肇基的計劃,商社會組織前往馬尼拉的貿易,若是有生絲,是可以直接換來白銀的,而過了年四月,要組織前往日本長崎的貿易,從時間上來說卻是耽誤不了。</p>


    海述祖搖頭,感覺唐沐對生絲貿易是一點都不懂,唐沐又問:“廣東地方,織戶多被士紳地主控住,而商社與其關係不太好,可能購到絲?”</p>


    海述祖拍了拍眼前的桌子,說道:“你若給老夫弄一碗好茶來,這兩個問題,都可以解決。”</p>


    唐沐當即讓人燒水煮茶,喝著茶,海述祖說:“你家大掌櫃說的沒錯,絲多掌握在士紳手裏,他們壟斷了生絲的對外出口,還有本地的染織作坊,也是他們的。</p>


    雖然談不上針插不進,但你們要的量大,若是公開買賣,就憑當初你家大掌櫃在南園做的那些事,就會有人站出來攪局。”</p>


    唐沐並沒有答話,他可沒有背後說大掌櫃不是的習慣。</p>


    在他看來,當初大掌櫃在南園配合沈猶龍,是為了博取其信任,沒有沈猶龍的信任,怎麽有現在商社的船隊,沒有船隊,怎麽有淡水這個基地。世間之事,有得必有失,哪裏隻有隻占便宜不吃虧的。</p>


    在給海述祖添了些茶水後,海述祖說道:“唐小子,你可知道絲票?”</p>


    “撕票?”唐沐直接樂了:“海老爺,我是請你來商議買賣事的,不是綁架,談不上撕票。我要是把您撕票了,大掌櫃還不剝我的皮啊。”</p>


    海述祖臉一黑:“我說的是絲票,生絲票,又叫絲契。”</p>


    唐沐搖搖頭,他是在千戶所長大的,和生絲沒打過交道,對此一點不了解。</p>


    海述祖道:“取來紙筆來。”</p>


    唐沐從身上便是取出紙筆,那是一根鵝毛,一本用繩子縫起來的小本子,還有一個竹筒,裏麵是墨汁。</p>


    作為李肇基的隨從,這些東西必須隨時帶在身上,而且唐沐本身也在跟著</p>


    學習,寫字進步不大,但常用的字卻也都認識了。</p>


    海述祖少用鵝毛筆,試驗了一下,才在一張紙上寫了一大串的文字。</p>


    唐沐在一旁看著,越看越覺得那是一張欠條,大體就是借某個人多少糧米或者銀子,在來年幾月歸還,而唐沐細看,發現了一點,海述祖定的利息卻是很少,幾乎就相當於沒有。</p>


    “這是絲票?”唐沐不解,因為他在上麵連生絲兩個字都沒有看到。</p>


    海述祖笑嗬嗬的說:“對,這便是絲票,你可是少見多怪了。我家裏就有七八卷,能湊出兩擔生絲來吧。”</p>


    </p>


    “不太明白。”唐沐搖搖頭,滿臉不解。</p>


    海述祖喝著茶,給唐沐解釋。</p>


    在大明早期,生絲完全是有機戶或者叫絲戶壟斷的,而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尤其是對外的貿易,大量的自耕農也投身其中,因為養蠶繅絲勝過種稻,所以佃農也有參與的。</p>


    但問題就在於,高收益必然麵臨著高風險,同時,養蠶繅絲相對於種植水稻來說,更是一種高投資的項目。</p>


    很多絲戶完全放棄了種植其他農作物,全身心的投入,這就讓其對抗風險的能力降低很多。</p>


    其中最難的便是春絲生產,要知道,所有的絲戶都麵臨一個問題,那就是繅絲容易養蠶難,蠶需要大量的桑葉喂養,尤其是在其生長的某些個階段,需求量暴增,自家的桑葉根本不夠,就需要從其他人那裏采買。</p>


    而春天卻恰恰是一個家庭最為困難的時候,積攢的糧米在冬季消耗,而新米卻沒有上市,沒有收入,卻是高投入,自然會產生資金缺少。</p>


    於是,借貸就成了維持生產的重要辦法,而士紳大戶,則也願意貸款給絲戶,這樣就可以壟斷生絲出產,賺取暴利。</p>


    絲戶蠶農往往也不隻是借貸銀錢,或者不全是銀錢,糧米、布匹乃至桑葉之類的也在其中,而歸還也不是銀錢,而是用出產的生絲來還。</p>


    這樣借貸就變成了預付定金,也避免在生絲交易繁忙的借機,白銀與銅錢兌換比率動蕩的麻煩。</p>


    海述祖拿起自己手寫的假絲票,說道:“看到沒有小子,絲票上隻是寫明了借貸人的姓名地址,卻沒有寫出借人的,你可知道為什麽?”</p>


    唐沐正想問這話,欠條上不寫債主的名字,確實很奇怪。</p>


    海述祖笑哈哈的說:“那是因為絲票是可以買賣的,那些收絲的大戶,在遇到手頭不寬裕的時候,往往就會出售這絲票,或許你不知道,這絲票,哪怕到了官府,也是認的,那日南園籌款,便是有人把絲票放入其中。”</p>


    唐沐明白了,難怪海述祖如此有信心,說白了,采買生絲,未必一定要等到生絲上市的春夏季,在冬季就可以預買絲票了。</p>


    “你家大掌櫃若是真心想買,我可以代為經營,總比他親自來妥當。更重要的是,生絲之中,春絲價格最好,你家大掌櫃買入生絲是要向長崎、馬尼拉賣的,生絲品相越高,賣價也就越高了。”海述祖頗為得意的說道,又感覺自己能拿捏李肇基了。</p>


    兩日後,唐沐迴到了澳門,並且順利見到了李肇基。</p>


    “你就問了絲票,就這麽迴來了?”李肇基聽著唐沐的匯報,打斷了他。</p>


    唐沐搖搖頭:“哪裏這麽簡單,大掌櫃,我在廣州城裏打探一下絲票的價格,生怕海述祖那老家夥騙我。”</p>


    “結果如何?”李肇基對生絲</p>


    之事,非常上心,畢竟這是東西方貿易的拳頭產品,若是抓不住,要少賺很多利潤。</p>


    唐沐說:“雖說沒海述祖說的那般誇張,但絲票的價格相當高,而且出手的比較少。按理說,在二月開始采買春季的生絲,絲票則在一月就買定了,所以現在少了些。</p>


    可要是等翻了年再買,是不是晚了些。”</p>


    李肇基點頭:“你考慮的倒也周全,若是能想個法子,把絲票價格降下來,咱們也就多賺一些。”</p>


    “這一路迴來,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可實在是蠢笨,沒有個答案。”唐沐說。</p>


    李肇基嗬嗬一笑,心裏倒是多了個盤算,又問了有關陳平的事,陳平現在已經在總督標營裏升了遊擊,算是官運亨通。倒也時常惦念著李肇基,而其餘的倒是也穩當,並無其他事宜。</p>


    “嗯,你去一趟廣州,辦的事不少,先去安歇了吧,明日起與四知一起辦理移民的事。”李肇基對唐沐吩咐說道。</p>


    唐沐有些擔憂,問:“可荷蘭人定的生絲,大掌櫃怎麽個交代?”</p>


    李肇基嗬嗬一笑:“這我自有定奪。”</p>


    大炮台。</p>


    “僅僅是卜加勞,就有七十多人要去淡水,這個李肇基,可是真有意思。”施羅寶聽著費雷拉的匯報,感慨說道。</p>


    費雷拉說:“沒有辦法,我們根本拿不出錢來留住這些人,說起來,我倒是希望李肇基能把街麵上的乞丐都弄走,這樣我的工作就不會那麽繁重了。”</p>


    “會的,那個家夥建設的是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個王國,需要任何一種職業,哪怕是乞丐,他都需要。”施羅寶捏著額角。</p>


    費雷拉想了想,有些猶豫,但還是把話說了出來:“總督閣下,這是對澳門的巨大傷害。”</p>


    說這話,費雷拉是有些為難的,一來,他知道澳門現在每況愈下,很多人沒有生計,前去淡水尋一條活路,無可厚非。但作為澳門的捕盜,官麵上的人,費雷拉多少還是要為議事會著想的。</p>


    施羅寶嗬嗬一笑:“費雷拉,你覺得我該怎麽辦,像議事會裏的蠢貨一樣,給李肇基一個教訓?你知道嗎,幸虧我沒有告訴他們是李肇基本人來了,有些蠢貨還想著把這個家夥抓住。”</p>


    費雷拉微微搖頭,不置可否,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當初他和施羅寶也曾想著抓人奪船呢,但現在已經沒了那種想法。</p>


    李肇基手下有船隊,若是處理不慎,被其發起海盜戰,澳門原本就凋敝的貿易瞬間會成一團死水,更何況,施羅寶還想著借東方商社的船往裏斯本送禮呢。</p>


    “那您是怎麽迴答的?”費雷拉問。</p>


    施羅寶攤開手:“我不需要迴答,你我都見過那位李肇基,他是一個聰明人,既然敢來,就有準備,對我有交代,對議事會的那群家夥也會如此,隻不過他似乎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p>


    就在這個時候,副官走進來,說道:“總督大人,李肇基來了。與上次悄悄來不同,這一次他是公開來的,甚至在大炮台外,與遇到的神父打招唿。”</p>


    “看來時機到了。”施羅寶說對費雷拉微笑說道。</p>


    費雷拉點頭:“那就看看這位李掌櫃能給出一個什麽樣的交代吧,但願他能讓我們都滿意,做出讓雙方都有利的事來。”</p>


    “我對他還是有信心的,費雷拉,他可不是一個魯莽的人。”施羅寶對李肇基的能力是極為肯定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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