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禦風坐在床邊,靜靜的思索了一會兒,他這一天聽段思邪說的清楚,倒是對天下大勢有了一番把握。


    如今天下大亂,戰亂頻頻,但其實所謂漢人造反的地段,不過四川、湖廣、江浙等中原腹地而已,與天下相比,充其量不過三分之一,而且這幾大義軍也是相互征伐內耗。


    自劉福通揭竿而起,領農民軍攻下了潁州,起義至今已經十五年矣,義軍雖然聲勢浩大,卻也未曾攻入大都,直搗黃龍。


    各路義軍眼下都在江南一地相互打轉廝殺,先是陳友諒殺了徐壽輝,自立為漢王;然後又是朱元璋宰了韓林兒,自立為吳王,隨後朱元璋又於鄱陽湖打敗了陳友諒,眼下正與東吳的姑蘇張士誠一部,相互對峙。


    而於此同時,北方元廷卻又在做什麽呢?


    太陽底下,絲毫沒有新鮮事,南方漢人相互攻伐,北方蒙古人也是如此。


    王保保,孛羅帖木兒,李思奇,張良弼等諸將雖然能征善戰,幾不遜徐達、常遇春之才,但這幾大軍閥卻也相持經年,各保其主,數百戰未能決,內戰頻發,南北雙方幾乎同時同根相煎、同室操戈。


    剛才看見的這位伽璽真國師,乃是元順帝一黨,而之前所遇見的納哈出,卻又是王保保的手下,王保保輔保皇太子愛猷識理達臘,欲奪元順帝的帝位,自己又是一支獨立軍閥,對太子與皇帝均有所異議,總之。你打我,我打他。加上其他汗國勢力滲透,亂哄哄一團。這個亂勁,那就別提了。


    而阿蓋的父親,既雲南梁王把匝剌瓦爾密,乃是忽必烈第五子、雲南王忽哥赤的後裔,一直奉元順帝為正朔,而且每年遣使去大都覲見皇帝,執臣節如故,也算是帝黨一脈。


    不過這黨、那黨還是各路軍閥,對段氏後裔。顯然都沒什麽好心思。


    齊禦風正自思忖中,突然門口又“當當”有敲門之聲,段薔奴道:“齊禦風,咱們去打飯吃。”


    齊禦風心道,這下午不是吃過了一頓,怎麽晚上又要吃飯?


    但他也知道這一行人遠赴大漠而迴,饞的厲害,看見酒菜眼睛都發藍,恐怕現在做夢還在想著饅頭、牛肉。便起身與她一起到了前廳,準備吩咐小二整治酒菜,送到房中。


    可兩人來到前廳,卻見那小二苦著臉。看著兩人,身後卻坐著一個禿頭番僧,見到兩人點菜。便道:“這位佛爺說,在這邊吃著不熱鬧。教各位自來大堂之上,自行用飯。”


    齊禦風微微一怔。心說這是什麽規矩,莫非這些番僧看這裏人多眼雜,想要查查戶口不成?


    他抬眼去看那番僧,那番僧卻渾然看不見他,隻見段薔奴生的楚楚可愛,心中一動,笑道:“這位小姑娘,有趣得緊啊。”


    齊禦風先前見他鞍前馬後,不過是給伽璽真跑腿的角色,並非十八羅漢其中之人,當即也不畏懼,隻是裝作無奈的樣子道:“如此母親年老體邁,行不得路,受不得寒,可如何是好?”


    段薔奴先是心中生氣,但隨即收斂氣息,也裝成雙眉深鎖,臉帶愁容的樣子,望著那番僧盈盈下拜道:“這位佛爺,我母親帶著病,不能見風,可否通融一下?”


    那番僧嘿嘿一笑,上下打量她一番,問道:“小姑娘,你是那裏人啊?怎麽口音之中,似乎是滇雲一帶?”


    段薔奴斂首低眉道:“奴家本是江南姑蘇人氏,這些年隨著家中伯父行商遊曆,浮萍漂泊,生平也未曾迴過家,滇雲一帶,可是從未去過。”


    那番僧“唔”了一聲,站起身來,走近了兩步,突然衣袖一抖,人向右轉,左手衣袖突然向段薔奴肩頭摸去。


    齊禦風眼見他出手莽莽撞撞,不似有多強的武功,但也心中一驚,急忙向前一邁步,擋在了段薔奴身前,莫名其妙的看著那番僧。


    那番僧見這小子不識好歹,心中一怒,隨手一推,便將齊禦風推到在地,齊禦風不欲暴露身份,“哇”地一聲推開一大片桌椅,哭喪著臉坐在地下,哎呦哎呦的連聲叫苦。


    那番僧理也不理他,轉頭笑嘻嘻的對著段薔奴道:“你如果想盡孝,也不是不行,隻不過嘛……如今亂黨這麽多,你也得拿出點誠意才行。”


    他站在段薔奴身前,眼中貪婪之色盡現,湊到段薔奴身邊,便欲輕薄,段薔奴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立刻宰了這淫僧,但為了不暴露行藏,卻隻能裝作含羞低頭,向後慌慌張張的急退,總算掙脫了他的掌控。


    那番僧武功不高,但卻自詡風流,他在大庭廣眾之下,也不欲動手,便作勢貼近段薔奴身邊聞了一聞,哈哈笑道:“好香啊!”


    此時堂上坐著大抵為漢人,見此無不內心憤懣,恨那番僧輕薄無行,恨不得殺之而後快,隻恐番僧權勢,不敢動手,都是含怒不言。


    那番僧笑過,隨意道:“今日隻此一例,你們且迴房中吃飯,等到了明天,便需到堂中用餐。”


    齊禦風心道:“那番僧不是住一日便走麽,怎麽連明天都管?”


    段薔奴含著羞憤,當即點了點頭,迴頭去尋小二,卻不料那番僧突然又擺手攔住她道:“慢著……”


    段薔奴睜大眼睛看他,不明所以,一邊齊禦風卻見慣了這種眼神,急忙從地上爬了起來,陪著笑臉道:“這位佛爺,多謝你,這點小意思,望您笑納。”說罷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放在那番僧手中。


    那番僧掂了掂銀子,滿意的“唔”了一聲,隨後看向齊禦風,輕蔑的冷哼一聲。揮了揮手。


    兩人點了菜,迴轉客房。段薔奴一到無人之處,立刻氣得渾身發抖。輕聲道:“等晚上睡熟了,就殺了這無恥之徒。”


    齊禦風搖了搖頭道:“眼下敵眾我寡,不可輕舉妄動。”


    段薔奴睜開杏核眼,衝著齊禦風怒氣衝衝的瞪了他一眼,跺了一腳,轉身迴房。


    等小二端來酒菜,席間吃飯之際,齊禦風聽得門外觥籌交錯,那十八羅漢叫的山響。儼然不將其他客商看在眼裏,便與段思邪等人通了消息,暗中警惕。


    等吃過晚飯,夜已深沉,那些番僧吃飽喝足,也迴到房中歇息去了。


    齊禦風迴到房中,當下盤膝坐在床畔椅上,緩緩吐納運氣。


    運功良久,正思忖著是否要出去打探一番。突然聽得忽聽得房上西北角上高處傳來格格兩聲輕響,知有武林中人在屋頂行走,跟著東南角上也這麽兩響。


    他心中陡然一驚,持劍在手。也不吹滅燭火,便貼在他與段薔奴,阿蓋等人居住的房舍中間牆邊。貼牆而立。


    他附耳在牆壁上傾聽,隻聽得一會兒西邊有人“當當”輕敲幾下牆壁。再過一會兒,東方又有聲音傳來。先是不明所以,但過了一會兒,才發現有人縱橫來去,沿著客棧四方繞來繞去,似乎在巡視其見,而沒過一段時間,就會在牆上固定的地方敲擊幾下,互通信息。


    這聲音並不甚響,隻有內息深厚之人,才能聽得真切,想來便是那十八羅漢之中的人物,在守夜巡邏。


    他仔細辨認,卻聽得原來共有四位番僧職守,繞著客棧周而複返,不徐不慢,正好一人一邊。


    聽到這些,他心中稍安,心道十八羅漢不過為了保護那國師,循例而行,似乎並未察覺到客棧之中的其他威脅,自己這方若是規規矩矩,不露破綻,倒也無妨。


    正待他停了一陣,覺得並無大事之際,突然聽的一聲破空聲響,似乎有人沿著牆頭而出,這客棧山牆足有一丈多高,甚為堅實,此人卻僅僅留下些衣袂飄風之聲,輕功當真練到了極致,若非齊禦風紫霞神功綿綿密密,運行不息,耳目靈敏數倍,也聽不到這一聲。


    齊禦風當即心中一動,當即將窗子打開一道縫隙,貼著牆根向外望去,隻見又是兩聲唿唿風響,兩名番僧也越牆追了出去。


    當即他不由得心道,難道店中除了自己一夥,還有其他高人?


    他撿起房中一根絲線,輕輕拉了拉,給與他隔了一個屋子的段思邪等人送信,不一會兒,隻聽門外便傳來一陣綿綿的喘氣之聲,一人輕聲走進屋中,他也不迴頭,便知道是段思邪來訪,當即輕聲道:“我出去看看,你們保護好郡主。”


    段思邪將一柄鋼刀掩飾在袍子下麵,沉聲道:“好。”


    齊禦風迴頭衝著他一點頭,側身從後窗而出,聽的那剩餘兩位番僧細微的腳步聲已經傳得頗遠,有些嫋不可聞,便乘隙從牆上躍出,直奔黃河岸邊。


    他施展胡斐所傳的“飛天神行”輕功,行如草蛇灰線,不留痕跡,遠遠隻見黑影晃動,一人在前,兩人在後,沿著黃河一路上北,三人輕功都頗為了得,心下不由得尋思:“此人輕功如此高明,卻怎麽能露出如此破綻,被人追趕,莫非他故意為之,想要引出這些番僧,各個擊破?”


    他腳下加快,卻見那三人也是越奔越快,到了前頭山前一拐,便不見蹤跡,齊禦風心中陡然一涼:“莫非中了那番僧調虎離山之計?他三人出行是假,引我出門才是真的?”


    他略微一想,心說那四大護衛武功也不是白給,即使十八羅漢出手,一時之間,也未必能殺得盡了,自己稍微探查片刻既歸,並不礙事。


    他猛吸一口氣,運轉紫霞神功,弓身伏地,急往前躥,直躥出幾十丈遠,將到了山邊之時,突然聽的前方隱隱有似乎金刃劈風之聲,齊禦風暗叫一聲:“果然有人動上了手。”


    他抬首看見前麵一棵古樹,枝繁徑深,雙足一點,身形縱躍而起,便如一條灰鶴般斜躍了上去,定睛一看,卻見空山寂寂。明月朗照,哪有什麽人蹤?


    齊禦風心中疑惑。心道莫非我剛才耳朵躥煙,聽錯了聲音。可轉念一想,額頭猛然生出了一把冷汗,心道不妙,便翻身落地,徑直迴返。


    剛要走到客棧外緣河岸之時,突然聽的前方有人沉聲喊道:“誰?”


    齊禦風借月光看去,隻見前方兩個番僧,身姿魁偉,手持方便鏟。正大模大樣一路沿著河灘向山邊走來。


    他此時露了行跡,心中陡然一怒,心說隻此兩人落單,我還殺不了麽,足下輕捷一點,幾個起落,便落在那兩人身邊。


    那兩個番僧見敵人攸然而至,蹁躚如鶴,落地無聲。輕功如此高明,心道不好,正要放聲長嘯示警,齊禦風陡然拔劍出手。急急一劍便刺向一人咽喉,臨到途中,他劍式一擺。一劍化為兩劍,分刺兩人。


    那兩人隻見長劍快捷無比。疾如流星,光芒刺眼。儼如明月,不由得心中一凜,全身一顫,背上冷汗直冒,心道世上怎麽有這般厲害的劍招,忙舞起手中方便鏟,以為防禦。


    齊禦風不欲弄出動靜,驚動了客棧中人,見兩人守禦的嚴密,一口長劍飛舞盤旋,點打刺戳,迅捷狠辣,徑直對準了兩人要害。


    那兩人那曾見得過這般神劍,一時之間,手忙腳亂,接連向後退去,喉頭氣息一沉,那聲長嘯便咽迴了肚中。


    三人盤旋來去,激鬥片刻,那兩個番僧既發不出半點吆喝叫罵,兵刃也碰撞不到齊禦風的長劍,心中焦急,當即兩人對視一眼,一人上前,一人橫鏟守禦,便要發聲。


    齊禦風見那人張口欲唿,右手揮劍,急急攻了三招,擊向一名番僧;而左手一揮,一招“密雲不雨”透掌而發,攻向另外一人。


    前一個番僧見他長劍如雪,紛紛而至,不由得大驚失色,忙連滾帶爬的向後急退,而後麵那個番僧剛吸了一口長氣,便覺得一股沉重之極的掌力壓了過來,逼住他胸口,隻覺得喉頭氣息一沉,話聲立斷,一口氣便如何吊不起來。


    齊禦風見這兩人露出破綻,急忙腳踩四象,陡然身形一轉,衝到兩人身後,抬手一劍,便刺入那後麵番僧的胸膛,繼而抬劍一撩,鮮血揮灑,將他上身劈成兩半,死的不能再死。


    身邊那番僧未及站起,便見此狀,忙將手中方便鏟一送,便襲上齊禦風脖頸,齊禦風微微轉了半個身子,長劍一斜,徑直將他方便鏟斬斷,一劍飆血,又割斷了他的咽喉。


    他左手握住方便鏟的前端,不使它落下地來,發出聲息,四下望去,見荒野之中,明月如晝,並無人蹤,當即舒了一口氣,提著兩人身體兵刃,縱躍幾丈,來到黃河岸邊,將兩具屍首推入河中。


    此時迴頭望去,客棧方向暮靄沉沉,寂靜無聲,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他歎一口氣,終究還是凝神提氣,悄悄走迴了客棧。


    臨到自己窗邊,卻見一道身影緊貼著門邊牆壁,手持鋼刀,雙眸有神正看著自己。


    “如何?”段思邪悄聲問道。


    “死了兩個番僧。”


    “嗯……”段思邪略一沉吟,隨即抬頭道:“不是兩個,是四個。巡夜的四個番僧,現在一個也沒有剩下。”


    齊禦風登時微微驚詫:“那人好高明的武功。“


    他心道,憑借自己這般劍術,殺那兩人也費了好大力氣,直過了三十招才得手,那人居然無聲無息,便瞬間殺了二人?


    “怎麽辦?”他知道段思邪武力雖然不及自己,但常年累月,在段功身邊護衛,這樣的經驗,卻比自己豐富許多。


    “見機行事,老賊禿並未出手,咱們還有機會,十八羅漢隻死了四個,也不是咱們顯露出手的時候。”


    “好。”齊禦風簡單明了的迴答了一聲,又不得心疑道:“那個故意引出兩名番僧的人,卻又是誰?”


    兩人嘀咕商量幾句,見天色已然蒙蒙發亮,便敵不過睡意的侵襲,叫醒施宗、施秀起身職守,模模糊糊的躺在各自床上,囫圇睡下。


    齊禦風心中有事,迷迷糊糊,睡得不沉,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突然聽的房中響動,便睜開眼來,抬眼卻見段薔奴站在門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你想吃些什麽?昨天晚上我生著悶氣,都沒有吃飽,今天咱們再去街上買些好吃的迴來?”段薔奴興高采烈的問道。


    齊禦風驚訝的看著她,心道昨夜如此大事,你居然不知道嗎?居然還想著今天出門逛街,那裏來的那麽多閑心?


    正待他要出口發問之際,突然段薔奴走到他的床邊,神神秘秘的小聲說道:“昨天打你的那個管事的番僧,今天一早已經死啦,屍體就躺在客棧外麵,楊伯伯今天早晨偷看了一眼那個韃子國師,說他好像是受了點傷,眼下應該是運不得力氣。”


    齊禦風乍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心說便是四個番僧一死,那伽璽真身旁斷也不能缺了守護之人,究竟是誰有那般能耐,能擊傷了他?


    至於那管事的番僧,本領低微,死與不死,卻與他無礙。


    “咱們怎麽辦?走麽?”他開口問道。


    段薔奴搖了搖頭,歎息道:“走不了了,今天一早,又來了六個番僧,眼下正嚴密的監視著客棧碼頭,恐怕咱們一時半會兒,是離不開這個鎮子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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