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是第一次的對話:啊,真對不起呢,青田……啊,哪裏哪裏,是我對不起……你沒受傷吧,遇見同學……然後就麵如桃花開心如小鹿亂撞了,是吧?”


    “不是。是那樣的話就沒意思了。少女漫畫看多了吧你。我初中在學校裏都不和人說話呢,哪兒來的什麽‘啊,真對不起呢’這樣的話語,不打架就不錯了。之後我也沒理他,把自己翻倒出來的東西全部放迴紙箱後繼續朝樓上走,沒走兩步就聽見他在後麵叫我的名字,我迴過頭去看見他一張臉很紅像要燒起來的樣子,口裏支吾著不知道要說什麽,我有點兒不耐煩地說幹嗎,然後他憋了幾秒鍾後朝我伸出手,說,你的東西……掉在我紙箱裏了。”


    “就這樣?”


    “就這樣。不過你知道我掉在他箱子裏的是什麽?”


    “什麽啊?”


    “衛生棉。”


    “……”


    5月5日了。立夏起床的時候心情特別的好。昨天晚上媽媽來電話對自己講了生日快樂,立夏還是像以往過生日的時候一樣對媽媽說了聲“謝謝媽媽”。


    一整天立夏都過得很開心,盡管沒有收到禮物依然笑容滿麵。因為自己也沒有告訴過別人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其實生日隻是一年中的一天而已,立夏一直都是這麽想的。


    晚上在台燈下看書的時候就聽到樓下有人咳嗽,開始還沒太注意,可是後來一直在咳嗽,於是立夏就探頭出去看看,然後就看到傅小司、程七七和陸之昂在樓下招手。


    立夏叫了遇見和自己一起下去,也不知道什麽事情,這麽晚了還到公寓來,而且還是如此夢幻的三人組合。


    等立夏到了門口才知道三個人拿著禮物來的,三個盒子從鐵門的縫隙裏遞了進來。立夏嘴上沒說可是心裏很感動。這是自己在淺川第一次收到禮物呢。趴在鐵門上立夏一直在重複著謝謝謝謝,除了這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立夏看著鐵門外的七七問:“你怎麽沒迴公寓呢,這麽晚了?”


    “今天不迴公寓了,去親戚家住。”


    “哦……我生日,是七七告訴你們兩個的吧?”


    “不是,學生證上有的呢,上次幫你填表格的時候你給我我就看到了。”傅小司把手插在口袋裏說。


    遇見看了看鐵門外麵的三個人,然後又看了看立夏,從他們的對話裏可以聽明白今天是立夏的生日,可是相對於外麵三個人的大盒小盒,自己兩手空空似乎很難看。心裏有些情緒不好發泄,一方麵是自己沒有注意到今天是立夏生日,另一方麵又覺得立夏沒有告訴自己有點兒失落。所以還是問了句:“今天是你生日?”


    立夏迴過頭看著遇見,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嗯……可是又不太想告訴別人,所以就沒對你說。不好意思啊。”


    遇見聳聳肩膀,把手插在口袋裏,歎了口氣說:“沒準備禮物。”


    立夏擺擺手說:“不用不用。”


    遇見抬起頭,歪著腦袋走神了半天,然後說:“要麽我唱歌給你聽吧,你應該沒聽過我唱歌吧?”


    該怎樣去形容那種歌聲呢?


    像是夜色中突然騰起了千萬隻飛鳥,在看不見的黑暗中有力地扇動著翅膀。並不是很清亮的嗓音可是卻很高亢嘹亮,像是帶著朝陽般的生命力朝著蒼穹生長。立夏突然產生了幻覺,如同上次藝術節上傅小司握著自己的手時一樣,眼前出現大片大片華麗的色澤。立夏突然有點兒想哭,連自己都不知道原因,隻是看著遇見認真的表情心裏感動。即使是唱歌拿全校第一的七七也不曾帶給過立夏這樣的感覺,立夏想,遇見,應該是用自己的整個生命在唱歌吧。


    而立夏迴過頭去看七七,七七盯著遇見的眼睛充滿了光芒。七七本來覺得自己唱歌算是很好的了,可是現在聽到遇見的歌聲,才知道什麽是擁有生命力的聲音。如同朝著太陽拔節的麥子一樣的高音,如同深深峽穀一樣低沉的吟唱,然後迴旋,泉水,蒸汽,山脈,滄海,世界迴歸黑暗,而聲音重新勾勒天地五行。


    立夏,你知道嗎,正是因為在高一你生日的那一天看到了遇見站在我麵前唱歌的樣子,我才選擇了唱歌。從那個時候起,我才真正知道了用整個生命去歌唱是一種多麽磅礴的力量。歌聲真的可以給人勇氣使人勇敢,隻要唱歌的人充滿了力量。


    ——2003年·七七


    立夏迴到寢室,先是拆開了七七的禮物,撕開包裝紙的時候,立夏看到了和被自己弄髒的李嫣然的那件外套一模一樣的外套,紙盒裏還有一張紙條,上麵是七七的字,“讓那些不開心的噩夢都見鬼去吧。”應該是傅小司或陸之昂告訴七七的吧,立夏心裏特別地溫暖。


    而陸之昂的禮物就比較怪異,是一個頭發亂糟糟的長得有點兒像他的玩具男孩,立夏剛摸了下它的頭結果就發出一陣一陣的笑聲,嚇了立夏一跳,聽了一會兒才發現是陸之昂的聲音。盒子裏有張卡,上麵是陸之昂漂亮的行書:“錄下我最帥最有朝氣的笑聲,希望你不開心的時候聽到它可以忘記煩惱。”


    最後是傅小司的,立夏把盒子放在手裏拿了一會兒才打開,可是盒子打開後立夏就張了口說不出話來。盒子裏是十七張祭司的原畫,一張卡片上寫道:“立夏,十七歲生日快樂。”


    合上蓋子的時候立夏覺得有什麽從臉上滑了下來,有著灼人的熱度。


    十七年來最快樂的一個生日,謝謝你們。


    迴到室縣已經一個月了,暑假過去一半。其實自己迴憶起來都不知道上個學期是怎樣結束的,隻知道最後的考試幾乎要了自己的命,掙紮掉一層皮。不過好歹還是進了全年級前十名,拿了一等獎學金。


    待在家裏的日子總是悠閑的,每個星期會和遇見打打電話,有時候聊起遇見和青田以前的事情,立夏很羨慕遇見有這樣的從小一起長大的男孩子,每次都會對遇見說,遇見真是很幸福啊。遇見也不說話,隻是笑笑。


    其實整個暑假立夏也並不是完全沒有煩心的事情,期末結束的時候老師宣布了選擇文理分科的事情,可是自己一直拿不定主意,盡管自己想學理科,可是該死的化學又太頭痛,而學文又似乎太酸溜溜了。立夏一直都不喜歡那些圍著白圍巾整天酸溜溜地念詩的人,可是學校裏還是有那麽多的人裝腔作勢,也隻能騙騙初中的小妹妹吧,反正立夏是這麽想的。


    所以立夏就一直拖著,想著反正離開學還早還早,可是這麽想著想著就過去一個月了,始終是要決斷的吧。


    什麽事情都要有個結果啊。下學期就是高二了,一轉眼高中就過去一半,而馬上到來的1997年也是重要的一年,香港迴歸似乎越來越引人注目了,大街上也可以看見各種倒計時牌。每次立夏從那些電子牌下麵走過的時候就會想再過一年教室後麵就會多出這麽一塊牌子,上麵寫著“離高考還有xx天”。以前去高年級的教室裏看到過的。不過自己才剛剛高一結束,擔心這個應該早了點兒吧,還不如想想文理分科比較實際。


    天氣越來越熱。盡管是待在綠樹成蔭的室縣,依然被白光烤得不行。


    立夏吃完一塊西瓜後,拿起電話打給小司,問問關於分科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和陸之昂怎麽決定的。如果自己和他們分開的話,多少也會寂寞的吧。傅小司上次打電話來的時候留了兩個手機號,是他和陸之昂剛買的,因為學校裏不能用手機,所以隻能暑假裏用用。立夏當時還罵他們兩個奢侈來著,說是因為這樣中國才不能致富。


    電話一直響了很久都沒有人接,估計沒帶在身上吧,立夏想要掛掉的時候就聽到了傅小司沒有任何感情的“喂——”。


    立夏趕忙說:“小司,我是立夏。還以為你沒帶手機呢。你在幹嗎?”


    “出席一個葬禮。”


    “誰的葬禮啊?”


    “……陸之昂的媽媽……”


    傅小司突然聽到電話裏傳出咣當一聲,之後就是突兀的斷線的聲音。


    抬起頭陸之昂依然坐在牆角的地上,頭深深地埋進膝蓋裏。傅小司很想過去和他說說話,隨便說點兒什麽,卻沒有勇氣邁開腳。


    身體裏有根不知來處的神經銳利地發出疼痛的信號。


    夏天快要過去了吧。冗長的,昏昏欲睡的,迷幻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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