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上的所有人都屏住氣息,隻聽到滴滴答答的水聲,天子陰沉的臉色,震懾著心懷不軌之人。


    溫婉可人的嵐音盯著花容失色的佟佳皇貴妃,皇上的話語,顯然是相信此事,怒聲的質問,更是已經認定佟佳皇貴妃的所作所為。


    佟佳皇貴妃深吸一口涼氣,自己仰慕一生的男子,到底為自己留足麵子,護住了尊嚴,為何心卻依舊疼痛。


    秋風悄悄吹過,酒香四溢,有人清醒有人醉。


    “皇上,皇貴妃入宮多年,深得太皇太後信任,將後宮治理得井井有條,定是得罪了無恥小人,故意栽贓陷害,皇上萬不能受奸人蒙蔽啊。”嬌柔的敏嬪虔誠的跪地求情。


    玄燁目光變得犀利,“你的意思是朕已經昏庸到耳鳴眼花、不辨是非嗎?難道此事你也有所為?”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敏嬪驚慌失措,頭上的玉絡子搭到彩繡雙蝶的坎肩上,狼狽不堪。


    眾嬪妃嗤鼻一笑,輕蔑不已,洋洋自得的看著好戲。


    佟佳皇貴妃踉蹌著身子,扶著桌角,緩緩跪下,一語不發。


    “皇貴妃這是何意?”玄燁知道,若是皇貴妃身為男兒人,定會光耀佟佳氏的門楣。


    佟佳皇貴妃麵色慘淡,艱難的一字一句,“臣妾無話可講,但憑皇上做主。”


    “將佟佳皇貴妃關入佛堂。”玄燁沉思片刻,惋惜的講道,“將此手串送與慈仁宮,稍後請示皇太後查辦。”


    “謝皇上。”佟佳皇貴妃安靜順從的叩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嵐音也頗驚歎佟佳皇貴妃的反應,準備好的滿腔話語倒沒有了用武之地。而佟佳皇貴妃臨走前對自己會意的一記詭異微笑,撼動著自己堅定的內心,她要做什麽?嵐音知道自己不能心軟,否則前功盡棄,佛堂受罰的恐怕便是自己。


    “皇阿瑪,無論皇額娘對錯是非,兒臣願一並替母承擔。”四阿哥緊繃著臉頰,更為嚴謹,他知道,從皇額娘多年前告知引誘八弟撲倒自己,到幾月前偷偷將雞血石手串放到八阿哥房裏,一切都是宮中的計謀,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還有更多,皇額娘的確心懷不軌。


    “有些事,你能承擔,有些事不用你承擔,也不是你能擔得了的。”玄燁話中帶著責備。


    “兒臣願意承擔所能承擔之事。”四阿哥睿智穩重,老有所成。


    “罷了,待皇太後的身子康健,再做處置。”玄燁輕輕揮動衣袖,“大阿哥喜得麟子,本是舉國歡慶之事,卻被攪動的一團糟,莫委屈了格格,朕賞賜格格蘭花玉如意一對,壓壓邪氣。”


    “謝皇上(皇阿瑪)”惠妃和大阿哥領旨謝恩,喜氣洋洋。


    玄燁緊皺著眉頭,緩緩離去,一場四世同堂的喜事,卻發生了驚天的逆轉,眾嬪妃一時心慌不已,個個驚魂未定。


    而跪落在地的四阿哥卻一動未動,依舊執著。


    嵐音柔聲勸慰,“四阿哥起來吧,如今九秋風露,寒氣重,四阿哥若是沾染了風寒,皇貴妃定會心疼。”


    “是啊,四哥,清者自清,吉人自有天相,皇祖母仁慈,不會怪罪皇貴妃娘娘。”八阿哥伸出小手。“皇貴妃娘娘如此做,也定是有緣由的。”


    四阿哥遲疑的望著八阿哥,又轉眼望向身著暗紅花色鳳袍德妃的離去背影,眸光氤氳,顫動的握住八阿哥的手。


    四阿哥的落寞映在嵐音的眼裏,今日皇貴妃的失勢和德妃的無情,深深傷害了年幼的四阿哥。


    “良姐姐,咱們也迴去吧。”定貴人一旁提醒。


    “好。”嵐音看著四阿哥身邊的小太監,吩咐道,“迴去給四阿哥熬碗薑湯,驅驅寒氣,好生照料。”


    “是,良嬪娘娘。”小太監恭敬的迴應。


    秋風瑟瑟,寒意重重,席卷泛著涼氣的紫禁城,蹲在屋簷上的神獸們冷眼看著世態炎涼的一幕,默默無語。


    接連數日,慈仁宮傳來好消息,皇太後病情好轉,已經能下地行走,皇上親自探望,並自責管束不嚴,跪於皇太後床前一個時辰懲戒自己,皇太後感動得淚流滿麵,母慈子孝的美談,傳至紫禁城的各個角落。


    而皇太後對佟佳皇貴妃的責罰卻遲遲未下,引起所有人的興致,隻能翹首以盼,誰也猜不透皇太後會如何處置。


    一場冬雪過後,紫禁城內外皆是銀裝素裹,鐵樹銀花,美不勝收。


    宮女落霜向雙耳火盆中添了幾根紅蘿炭,炭火更旺,長春gong內暖意無邊。


    “主子,聽聞皇貴妃住進佛堂便一直重咳不止,昨日竟然咳血。”落霜講述著後宮中廣為流傳之事。


    “咳血?”嵐音驚訝的掩住紅唇。


    “太醫們也是束手無策,晚膳之後,月貴妃才哭著從佛堂裏出來。”落霜用溫水淨手後,為嵐音梳理長發。


    “那佛堂地處偏僻,又陰冷潮濕,想必皇貴妃也熬不住了。”嵐音幽幽的講道,想必皇貴妃恨絕了自己。


    “皇太後將此事壓下,並未懲戒皇貴妃,難道另有深意?”落霜實在不解皇太後為何沒有旨意傳來。


    “這才是皇太後的高明之處。”嵐音語調哀婉,“不罰不放,不懲不治,一個拖字,便是要了皇貴妃的命。”


    落霜張大嘴,如醍醐灌頂,“木欲靜,風不止,皇太後果然厲害。”


    “皇太後沒有太皇太後的博大胸襟,也並非心胸狹窄,隻是壓抑多年,才會睚眥必報。”嵐音低著頭,“皇上想必也知曉皇太後的心思。”


    “以下犯上、蠱術殘害嬪妃,以卑動尊,樣樣都是死罪,皇上即使想救皇貴妃也沒有法子。”落霜淡淡的講道。


    “如此這般,也隻能拖,皇上將如何處置皇貴妃的權利交予皇太後定奪,也是交出燙手山芋,維穩佟佳氏滿門尊貴。”嵐音篤定的神色。


    “皇上自然有皇上的道理,扳倒皇貴妃才是真格兒的。”落霜摘下嵐音頭上的喜鵲金簪。


    “如今正是重要之時,絕對不能掉以輕心,笑到最後才算成了。”嵐音握著冰冷的金簪,祈求額娘的庇護。


    “此計若不是袁貴人從中幫襯,也不能輕易扳倒皇貴妃,聽聞袁貴人迴到承乾宮後,一直躲在房裏,安心養胎。”落霜欣慰的微笑。


    “袁貴人的確是可用之人,懂得人情世故,能入皇貴妃慧眼之人,自然不會太差。”嵐音風淡雲輕,袁貴人與自己同心,才是扳倒皇貴妃的關鍵,正是因為皇貴妃一直視袁貴人為親信,而袁貴人做了自己的內應,為之要挾製約,才讓自己有了可乘之機,一舉扳倒皇貴妃。


    “還是主子聰慧,發現了皇貴妃暗中對袁貴人下的散子湯藥,並且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感化袁貴人,還幫助袁貴人屢得盛寵,懷上龍子,袁貴人怎能不感動?怎能不奉主子為尊呢?”落霜讚賞的講述著掩藏在背後的事情。


    “牽製於人不如助人為樂,皇貴妃總是以尊自居,後宮嬪妃對她都是敬而遠之。”嵐音淺語。“人心向背定成敗。”


    “東西六宮的態度都已經表明,皇貴妃氣數已盡,在劫難逃。”落霜痛快的講道,“隻有敏嬪娘娘一人時常疏通著宮人,去探望皇貴妃。”


    “敏嬪所為,倒是讓我對她刮目相看。”嵐音讚賞道,“人生在世,不是貴在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趨炎附勢的小人比比皆是,敏嬪此番情誼真是可圈可點。”


    “可不是嗎?平嬪娘娘和溫僖貴妃可是不約而同的欲置皇貴妃死地,若不是月貴妃和敏嬪娘娘日夜派人看守,恐怕皇貴妃早已經兇多吉少。”落霜最為熟悉落難之人的難處。


    “溫僖貴妃自從進宮之日起,便一直惦記著後位,皇貴妃不倒,她如何為後?而平嬪看似乖巧善良,實則卻是心腸歹毒之人。”嵐音恨恨的講道,“咱們今後怕是更為不太平。”


    “宮中永無寧息之日,隻能鬥倒一個又一個,隻要熬過幾年,八阿哥開牙建府,在朝中立下威望時,主子也好喘口氣兒。”落霜軟言細語的勸慰。


    嵐音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微微點頭,隻能苦苦煎熬,靜靜等待。


    “皇上駕到。”院落中傳來梁公公尖銳的聲音。


    嵐音急忙放下手中的金簪,俯身迎駕。


    身著藏藍金絲龍袍的玄燁腳下帶風,一言不發的安坐下來,屋內沉寂恬靜,玄燁細細品味著醇香的熱茶,神色不明,意蘊深藏。


    嵐音和落霜麵麵相覷,不知所措,梁公公一直低垂著頭,沒有絲毫暗示。


    “皇上?”嵐音輕聲喚道,總覺得今日的皇上太過反常。


    “朕今日去佛堂見了皇貴妃。”玄燁放下紅釉福壽茶盞,鐵青的臉色,寒意逼人的講道。


    嵐音震驚,皇貴妃到底對皇上講了什麽?摸不準皇上的心思,隻能故作憐愛,嵐音穩定好心神,婉約的迴應,“聽聞皇貴妃鳳體違和,臣妾正想和皇上求個恩典,去佛堂探望呢。”


    玄燁頓時哈哈大笑,笑聲中透過失望和厭惡,緊緊盯著嵐音的雙眼,“你還是朕的嵐兒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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