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薄雲掩蓋著弦月的光澤,漆黑的夜裏,昭示著所有人躁動的哀怨。


    紅壁沙版、玄玉梁些的紫禁城內,朦朧在陰謀之中。


    慈寧宮的偏殿內,寂靜無聲,隻有落霜和懷抱八阿哥的曹嬤嬤守在孤燈前,苦苦煎熬。


    “額娘。”床榻上昏迷的嵐音泛著胡言亂語,渾身浸透汗水。


    “主子。”落霜嘶啞聲音,喜極而泣。


    嵐音雙目模糊,虛弱的問道,“我還活著?”


    落霜不停的點頭,“主子吉人自有天相,定有後福。”


    嵐音喉嚨間堵著胸中的悲氣,久散不去。


    “太皇太後來看過主子了,剛剛離去,著主子好生養好身子呢。”落霜細細稟告,


    嵐音慘笑,昏睡中的夢好長,處處開滿潔白的木槿花,沉浸於此,不願醒來。


    隱在花叢中的八阿哥不斷的向自己招手微笑,慧黠的眼神好似天上的繁星,胤禩,額娘對不住你,嵐音幹涸的眼中,流不出一滴淚滴。


    “主子,八阿哥在這裏。”落霜拉著八阿哥的手,握在嵐音的手心,


    不足兩歲的八阿哥懵懂恐懼的眼神望著滿臉紅紫的嵐音。


    嵐音掛著淒美的微笑,溫柔的看著八阿哥,瘦弱無力的手,拂過八阿哥細膩的臉頰,那與皇上極像、挺拔的鼻梁,令自己心酸不已。


    八阿哥嚇得放聲痛哭,掙脫著嵐音的撫摸。


    “主子。”落霜將八阿哥抱走,交與曹嬤嬤。


    曹嬤嬤會意的將八阿哥抱出外室。


    四月未見,八阿哥出落這般高,竟與自己生疏到這等田地,嵐音露出無奈淒涼的笑意。


    “主子,”落霜安慰,“主子是冤枉的,太皇太後已經為主子伸冤了。”


    嵐音疑惑,難道連夜捉到了子鳴?


    落霜心疼的握著嵐音的雙手,“主子腹中流下的血肉胎兒,隻有二月有餘,那便是鐵證啊。”落霜痛快的告知,卻痛哭不止。


    “哈哈。”嵐音發瘋的大笑,微微紅腫的雙頰上劃過一道道仇恨的淚珠,原來是腹中的孩兒救下了自己,真是可笑、可悲、可氣、可歎。


    “主子,勿要大喜大悲啊。”落霜哭泣道,“林太醫費勁周折才將主子從鬼門關上救迴,主子還有八阿哥,還有長春gong的親人,還有察哈爾的部屬,定要堅強的撐下去啊。”


    嵐音握緊落霜的手,艱難的吐出,“我定要她們血債血償。”


    “太皇太後著主子在慈寧宮內安心養身,留得青山在才是根本。”落霜抹幹臉上的淚痕。“主子再行謀劃,才是上策。”


    “我衛嵐音再不會相信世間任何的情愛,再不願見那薄情之人。”嵐音想起皇上那無情的眼神,悲憤不已。


    “主子不可有此念頭。”落霜低聲勸阻,“主子若是想報仇,還要倚仗皇上,如今皇上定是對主子愧疚萬分,主子何不順水推舟?奪得玫冠,日後輔助八阿哥繼承大位。”


    是啊,憑借自己一己之力,恐怕還未來得及出手反擊,便會如同今日一般,墜下雲端,難道還要對那無情之人曲意奉承、媚顏承歡?


    嵐音覺得渾身無力,昏昏欲睡,原本就是天生對立的兩人,又何必惺惺相惜而錯愛依偎,倒不如互相怨恨、兵戎相見來得痛快。


    落霜見嵐音眉宇盡是傷感躊躇,滿臉堅決,知曉嵐音也已經看透世態炎涼。


    拿起熱氣兒的棉巾,輕輕擦拭著嵐音紅腫的雙頰,“主子,太皇太後親講,明日皇上會命東西六宮的娘娘和太子給主子賠罪,主子何不借此機會?”落霜試探的問道,曆經此事,早已把情事看透,隻有自己強大才最為重要。


    “讓我好好想想。”嵐音淡淡一語,實則內心波濤洶湧。


    雲淡風輕,弦月露出嬌羞的皎澤,鳳凰涅槃後是無限的希望。


    次日申時,慈寧宮的側殿內擠滿渾身素裹的妃嬪,太子更是垂頭喪氣,沉默不語。


    “良妹妹受苦了,昨夜姐姐可是一夜未睡,為良妹妹念經祈福啊。”滿臉悲色的宜妃衝到前麵,掩麵痛哭,卻毫無淚水。


    “可不是嘛,良妹妹天資聰慧,受奸人所害,那老太醫真是可恨,罪有應得。”敏嬪亦不甘示弱,假意奉迎。


    佟佳皇貴妃在眾目睽睽之下,踱著方步,緩緩來到嵐音床前,“良妹妹福澤護體,日後養好身子,定會為皇上再養育皇子的。”


    立在一旁的林太醫眼底悲傷,他知道嵐音此生不孕的消息不會隱瞞太久,到那時,皇上又該如何對待嵐音,恐怕?


    床榻上的嵐音見到三人卻滿臉驚慌失措,忐忑不語。


    弄得三人也好生疑慮。


    溫僖貴妃瞄著佟佳皇貴妃,好生得意,沒想到天衣無縫的事情竟然發生逆轉?


    昨日深夜,皇上龍顏大怒,甚至痛摔金印,並重語後宮嬪妃,誰若是再生事端,定會在宮外蓋一座寺院,送心懷不軌之人了斷餘生。並且揚言道,世間最不缺的便是女子,三年選秀可以改成二年,八旗顯貴、蒙古王公,定會將品行柔順的女子送進紫禁城。


    六宮之首的佟佳皇貴妃臉色極差,跪地不起,祈求皇上隆恩,定要嚴加管束後宮。


    皇上下了口諭,著惠妃和榮妃協助佟佳皇貴妃治理後宮,三宮鼎立結束了一宮獨大。


    看來太皇太後和皇上甚為偏愛良貴人,今後隻能智取,不能胡來。


    溫僖貴妃望著嵐音惶恐的神情,微微一笑,“良姐姐莫要慌亂,昨日真是冤枉良姐姐,今日特意來向良姐姐賠禮,還望良姐姐早日養好身子,給皇上多生幾位小阿哥。”


    “是呀,是呀。”眾人鶯鶯綠綠隨聲附和。


    哀婉動人的德妃更是痛哭流涕,“良妹妹受苦,良妹妹哪裏是不祥之人,分明是七公主命薄,咱們姐妹都是苦命之人啊。”


    落霜望著眾人令人作嘔的虛偽麵孔,內心譏笑不已。


    嵐音想起昨日宮宴上那一個個張揚的麵孔,心生寒意。


    “太子,沒有話對良貴人講嗎?”冷冽的聲音從外傳來,挺拔內斂的身影映在嵐音眼中。


    茫茫荒野、千帆過盡,誰還記得當初的誓言?


    嵐音眼底一閃而逝遲疑,更添驚恐。


    臉色蒼白的太子,緩緩來到嵐音麵前,跪地行禮道,“請良貴人恕罪,那日我在昏迷之中,出現幻覺,還請良貴人大人大量,不要計較。”


    嵐音看不到太子的真摯,卻感到層層怨氣。


    玄燁穩定著心神,迷離如霧的眼神望向嵐音,風雅溫潤的講道,“良貴人可好?”


    嵐音終於刺耳的大叫一聲,連連搖頭,蜷縮在床角,懷抱著玉枕,渾身顫動。


    “主子。”落霜急忙向前,刻意的大聲講道,“主子莫怕,這裏沒有壞人,是皇上來看主子了。”


    “皇上?”嵐音喃喃自語,“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我見幽人獨往來,飄渺孤鴻影。”


    見嵐音的瘋癲之狀,眾人大驚。


    林太醫向前道,“皇上,讓微臣給良貴人診脈吧。”


    “主子,奴婢是落霜啊。”落霜輕輕搖動嵐音,含淚喚道。


    嵐音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腕,眼底滿是驚訝。


    林太醫細細診脈後,凝神苦思。


    落霜哭著講道,“昨夜太皇太後來時,主子已經能灌進湯藥後,奴婢一直貼身照料,誰知今日主子蘇醒,竟認不出奴婢了。”


    林太醫拱手道,“啟稟皇上,良貴人受盡屈辱,悲慟萬分,昨夜險些燈盡油枯,如今雖蘇醒,卻是心神俱損、驚魂不定,這是失魂的症狀啊。”


    “失魂?”玄燁大驚,壓抑著懊悔,望向可憐楚楚的嵐音。


    而嵐音卻在念念不忘那首兩人初見時的詩詞,“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


    各宮娘娘更是麵麵相覷,心中快意。


    “嵐兒,朕是皇上,你是朕的良貴人啊。”玄燁溫柔的講道。


    “皇上?”嵐音自言自語,依舊茫然。


    落霜淚流滿麵,“主子,奴婢是落霜啊,主子是長春gong的良貴人,是皇上的嬪妃啊。”


    遲緩的嵐音輕輕觸動玄燁伸出的手掌,雙眸清澈的問道,“我是誰?”


    玄燁手心清涼,緊緊握住嵐音暗香的柔荑,“你是朕的良貴人。”這一刻玄燁心中竟然竊喜,感謝上蒼,嵐兒失魂忘記過去也好,那便忘卻憂傷,忘記仇恨,可以與自己重新開始。


    佟佳皇貴妃滿臉質疑的緊緊盯著嵐音。


    嵐音卻毫無察覺,仍然自語不斷,“皇上?良貴人?”


    玄燁將嵐音摟在懷裏,“對,你是朕的良貴人。”失而複得的瑰寶,定要珍惜。


    轉而望向各宮的嬪妃,“此事到此為止,如若有人妄自再議,朕定會將其送出宮去,革旗查辦。”


    “臣妾謹遵皇上囑托。”眾人鶯聲流轉。


    嵐音內心失落,的確又是不了了之,自己在宮中若不能活,便隻能枉死。


    玄燁輕柔的拂過嵐音的亂發,“奸人已死,良貴人受辱,險些喪命,朕也失責,要有所賞賜,宮中人人皆傳良貴人出身低賤,八阿哥雖為皇子,卻飽受質疑,特將雲竹格格之女賞賜給八阿哥為嫡福晉,待日後開牙建府之時再行完婚。”


    金言之後,屋內沉寂萬分,嵐音不知雲竹格格為何人,隻是靜靜依偎在皇上懷中,仍然是一副驚慌失措的可憐模樣。


    落霜和林太醫卻是心中震撼,皇上此舉真是令八阿哥如虎添翼。


    “奴婢替主子謝皇上恩典。”落霜跪落在地。


    榮妃眯著鳳眸,將紅豔的指甲掩在素帕中,拿著腔調道,“恭喜宜妹妹,此乃喜事啊。”


    世人皆知,安慶王府的雲竹格格嫁給的額駙為郭絡羅氏,是宜妃同族的遠親。


    宜妃內心憤怒,隱忍不發,強顏歡笑道,“八阿哥雖小,卻俊逸卓絕,這親上加親為大喜,多謝皇上恩典。”(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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