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幕降臨,一群群覓食的神鳥,盤旋在重簷廡殿的龍吻之上,烏黑的眼睛貪婪的盯著前方。


    坤寧宮中新立起的索羅杆頂堆積著厚厚的鮮肉,引來神鳥爭相覓食。


    雀多肉少,強者得,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緊鄰坤寧宮的鍾粹宮內,沉寂如海,宮人們都已經睡去,隻有孤燈下的姐妹二人推心置腹的閑聊著。


    滿臉素雅的通嬪掩蓋不住心中的喜悅,放下手中的竹製繡花圓撐子,“熬了這麽多年,總算見到了亮兒呀。”


    惠嬪拿起靛藍黃瓷盤中的栗子酥,緩緩放入口中,“這才剛見起色,以後的路長著呢。”


    “禦膳房每日送去毓慶宮的補湯,太子都會飲下,這幾日良貴人照料太子,也隨著飲用呢,梁公公還囑托禦膳房多做一些。”通嬪貼耳講道。


    “噢,竟有此事,這也怪不得咱們,都是天意。”惠嬪愛極了栗子糕入口的香糯甜口。


    “照此下去,不出半載,太子依舊沒有好轉,那赫舍裏家就是徹底敗了,那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呢。”通嬪滿臉堆笑,盡顯老態。


    “隻要皇上廢儲,便是大阿哥的出頭之日。”惠嬪終於講出藏在內心之中的話語。


    通嬪附和的點頭讚同,“也是咱們鍾粹宮的出頭之日。”


    “宮中之人都瞎了狗眼,瞧不上咱們鍾粹宮,咱們納喇氏可是葉赫的貴族,先祖兵敗,受其屈辱,她們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亂嚼舌根,顛倒黑白。


    還是皇上聖明呀,不計前嫌,予以納喇氏重用,如今才站穩了腳跟。咱們納喇氏必要記住世人的嗤笑,洗刷往日的恥辱。”惠嬪瞪圓了眼睛。


    “姐姐所言極是,她們佟佳氏和鈕鈷祿氏、赫舍裏氏算做什麽?還不是奴才出身,咱們納喇氏才是宮中最為尊貴的主子。”通嬪想起昔日受到的侮辱,恨恨道。


    “皇上近日都去了哪裏?”惠嬪轉而問起,


    “皇上翻了永壽宮榮嬪的牌子,還翻了翊坤宮宜嬪的牌子。”通嬪迴道。


    “如此下去不是辦法,咱們也得兩手準備,如今納喇氏的格格還都年幼,沒到進宮的年紀,還必須讓哥哥從宮外送來靈丹妙藥,調理好妹妹的身子要緊,妹妹早日誕下皇子為上策。”惠嬪沉思片刻。


    不提還好,提到皇子,通嬪便想到了早殤的兩位皇子,“妹妹命薄,養不住皇子。”情深垂淚。


    “小阿哥去的蹊蹺,如若查出是誰害的,必當血債血還。”惠嬪咬著牙。


    通嬪抹著流不盡的眼淚,“全憑姐姐做主。”


    “你也別哭了,這女子的容顏最是要緊,皇上雖然未召見咱們,咱們也得保住韶華,德嬪不是送來南海進貢的珍珠嗎?著宮人研磨成粉,與上等的桂花蜜一同服下,可保容顏不老,當年那楊貴妃便是常年食用珍珠粉養顏,才留住了帝王心呀。”惠嬪勸慰著通嬪,


    “你看榮嬪那俏心思,還蒙騙太皇太後少做幾件宮裝,勤儉宮闈,她身上那件紗裙至少要千兩銀子,還以為藏的隱秘,連本宮都看出來了,太皇太後豈會不知?要不是看在皇上盛寵她十載的麵子上,太皇太後早已斥責懲戒了。”


    “榮嬪已經不是姐姐的對手了,”通嬪感歎,“看那德嬪送來的珍珠,顆顆圓潤剔透,都是內務府精選過的一等珠子,沒想到皇上對她那般好。”


    “那又如何?沒有母族倚仗,都是浮雲清歡。”惠嬪語重心長,“但是德嬪最為聰慧,懂得審時度勢。”


    “都是德之賊也,姐姐還是小心為妙。”通嬪不喜德嬪,自己接連早殤兩位皇子,但德嬪所生的兩位皇子卻活了下來,心中怎能不生嫉恨。


    “都是奶娃娃,成不成氣候還難講,哪裏比得過咱們的大阿哥,過幾年便要開牙建府了,再誕下皇上的長孫,任誰能撼動鍾粹宮的位置?”想到大阿哥,惠嬪眉開眼笑。


    “此方真是絕妙。最好將良貴人腹中的孩子也一並打落下來。”通嬪眼中冒著紅光,當年太醫留下的方子果真好用。


    “休要心急,待到良貴人誕下皇子,在你我膝下承歡時,再除掉她不遲。”惠嬪藏著更深的毒計。


    “還是姐姐看的遠呀。”通嬪獻媚道,拿起手中的繡品,“咱們便等著毓慶宮的好消息吧。”


    幽暗的燭光,倒映著纖長的身影,如猛獸一般吞噬著貪婪之人的心腸。


    ******


    毓慶宮的偏殿內,嵐音輾轉難眠,想著白日裏的情形,原來傍晚時分,小安子前來送常用的物件兒,無意中提起,皇上臨幸榮嬪和宜嬪之事。


    嵐音心中如針芒刺心,如一盆冷水般,澆灌頭頂,但又能如何呢?他是天子,帝王呀,怎能失了祖宗規矩,獨愛自己呢?


    那繁花怒放後,定要落盡,奈何此情未央,此意難忘。


    嵐音這才明白原來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追尋僅僅是美好的夢境而已,自己在一曲一場歎之後,隻留下一生為一人的一顆真心。


    隻可惜他卻看不到,無聲的淚滴滑落。


    “主子,還沒睡嗎?”落霜在珠簾後問道,她知曉嵐音必定哀怨傷心,日後要好生叮囑小安子,莫要亂講話語。


    嵐音長歎著氣,低吟道,“月近中秋白,風從半夜清,這天真的要涼了。”


    落霜聽著嵐音一語雙關的詩句,委婉道,“主子,後宮嬪妃眾多,本便是如此的日子,主子又何必在意呢?那願得一人心的夙願,也是僅僅在書中念念,在心中想想罷了。”


    嵐音苦笑,真的成全了願得一人心的夙願,恐怕也很難白首不相離,世間哪來圓滿?


    聽著耳邊的淡淡的風聲,嵐音哀怨惆悵的望向漆黑的窗外。


    寒風伴著幽暗的燭光,透著窗欞的縫隙,竄進屋內,燭光搖曳,散落滿地。


    “還是這羊油蠟明亮,又無熏氣。”落霜望著那暖意的光亮,轉著話語。


    “太子將來是要繼承大統的一國儲君,又是長身子的時候,莫要熏壞了眼睛。”嵐音答道,隱約覺得口中的牙根癢癢痛痛。


    “皇上嘔心瀝血的培養太子,確是下了苦心,這毓慶宮遠比乾清宮奢華氣派,更是秀外慧中,處處精巧細琢,更有文人雅士的意蘊。”落霜講道。


    “噢?乾清宮很簡陋?”嵐音好奇的問道。


    “當年先皇入關登基不穩,紫禁城中好多宮殿都破損得厲害,便是那金鑾殿也漏風漏雨,更別提其他的宮殿了。


    皇上幼齡登基,但大清的江山搖搖欲墜,政政不穩,皇上睿質淵通、崇尚檢明,禮部將銀子都撥到兵營和百姓身上,哪裏還能閑出來多餘的銀子修繕後宮呀?


    這也是近幾年,三藩已滅,皇上才騰出手來,下令重整後宮宮殿。”落霜帶著深深的敬意講道,“如今天下太平,皇上正值盛年,皇上又要收複南邊,已經派大學士南書房議事,前朝的旨意都昭告天下了。”


    嵐音微點著頭,想起來中秋節前,小安子曾講過,皇上賞賜了鍾粹宮眾多西洋的好看玩應兒。


    原來是要重用納喇氏收複鄭氏一族啊,嵐音想起惠嬪含笑的眼神,牙根更加疼痛。


    “主子?”落霜見嵐音沉默無聲,擔心的問道。


    “恐是這幾日上了清火,牙根疼的厲害。”嵐音皺著眉頭迴道。


    落霜聽聞,急忙起身,倒了杯清茶,“這茶水清火,主子試一試。”


    嵐音將茶水含在口中,又咀嚼著略帶苦味的茶芽兒,還是不見成效。


    “去喚太醫開些清火的湯藥?”落霜知道,牙根疼的厲害會日益紅腫,越加疼痛。


    “不必了,還熬得住。”嵐音既不想半夜折騰太醫奔波,又不想食用太多的湯藥,畢竟懷著身子,是藥三分毒,能少用一分是一分吧。


    隻是真的很痛,嵐音思索著,腦中靈光一現。


    吩咐落霜道,“你去將外麵補湯中的八角挑出來幾粒,放在茶水中浸泡過後給我送來。”


    “是,主子。”落霜疑惑的轉身過去,


    隻聽著珠簾外簌簌聲響,半炷香功夫,落霜便麻利的端著青花茶杯迴來,杯子裏麵幾顆散落的八角。


    嵐音笑著解釋道,“剛進宮時,宮中的老嬤嬤牙痛,哪裏請的動太醫,便喚我去和禦膳房的宮人要幾顆八角來,將八角覆在牙根兒上鎮痛,這八角辛味微重,頗為麻痹,還是有些用處的。”


    落霜麵帶喜色,“八角還有這妙用,主子真是博學,快用吧,明日奴婢去禦膳房多要些迴來。”


    嵐音接過青花茶杯,取出一大顆八角按在疼痛的牙根兒上,疼痛依舊,卻絲毫不見好轉,難道是煮過補湯之後少了辛氣?


    嵐音無奈的又撿出來一顆八角瓣兒用力的咬在齒間,頓時酸澀的味道衝蕩在口中,嗆人的氣味令嵐音惡心不止,連忙吐了出去,皺著眉頭道,“水,快倒茶水來。”


    落霜早已會意的奉上備好的茶水,遲疑著望著嵐音,擔心道,“主子可還好?”


    嵐音徑直的吞下茶水後,深唿著氣脈,壓製住腹中的翻滾,神情凝重的篤定道,“這八角必定有蹊蹺!”


    落霜聽過大驚失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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