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說了這麽多,魏鴻文好像也花了不少的力氣,現在肚子裏的苦水不敢說倒了一大半,至少也得到了一點發泄,整個人反倒比最初那會兒顯得放鬆了一些,不至於渾身上下直哆嗦了,但他的神色還是有些鬱鬱的。


    “我知道我要是這麽說,你們肯定會懷疑我,但是李銀柳死了之後,我最開始被嚇了一大跳,怎麽也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出這樣的事,然後我又覺得鬆了一口氣,覺得之前那種過一天熬一天的日子總算是到頭了,以後我也可以想要怎麽生活就怎麽生活,不用每天都過的好像是誰的奴才一樣。我真的是一點也不難過,但是徐哥他們說這樣不行,死了老婆我要是還不難過不上心,你們警察肯定會覺得人是我殺的,所以讓我必須得表現得難過,傷心,”他歎了一口氣,“我裝了,但是裝的不太像,之前做筆錄的時候,你們單位別的警察就感覺出來了,問我為什麽那麽緊張,我說我被李銀柳死的樣子嚇壞了,他才沒多說什麽。”


    “你在案發當天為什麽上班途中忽然就請假離開?”秦滄沒有去對他的那一番話做什麽評價,更沒有表現出相信或者不相信的任何傾向性,而是繼續提問。


    魏鴻文這迴倒是沒有什麽糾結,悶悶的迴答說:“身體不舒服,覺得難受。”


    “你到醫院檢查的時候,掛了什麽科室看診的?”


    “不記得了,我也鬧不清楚應該找什麽科,就是問了一下護士,護士讓我掛什麽科我就掛了什麽科,到那兒大夫給我看完了我就迴家,迴家就發現出事了。”


    “你當時是怎麽個難受法兒,醫生給你開了什麽藥,讓你怎麽治療?”


    “我不記得了,腦袋疼,我是說那天我腦袋疼,”魏鴻文被秦滄這麽一連串的追問,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了似的,“醫生也沒跟我說什麽,我排號的時間比看病的時間還長呢,反正沒看多一會兒,就讓我出去,我就出去了。”


    “候診的那段時間你去了哪裏?”秦滄不理會他的反應,繼續詢問道。


    魏鴻文眼睛朝一旁瞥了瞥:“沒去哪兒,門口人太多,我就去樓下轉轉,一會兒上樓一趟看看到沒到我,沒到我的話,我就再出去透透氣。”


    “豆豆是誰家的孩子?”本以為秦滄還會繼續詢問魏鴻文關於案發那天看病的細節,沒想到他卻忽然變了方向,詢問起了別的事情。


    魏鴻文很顯然也一下子轉不過來這股勁兒,怔怔的看著秦滄,好像是秦滄剛剛跟他說了外語,所以他聽不懂,正在猜其中的含義似的,好一會兒他才迴過味兒來,木然的表情裏不自覺的又加入了一絲窘迫和黯然。


    “是鄰居家的孩子,”他開口迴答說,“以前總和我閨女在一起玩兒,倆孩子年齡差不多,家住的也還算近,在樓下玩的時候總能遇見,那孩子挺好的。”


    “以前總一起玩,那後來為什麽不一起玩了?”秦滄圍繞著孩子的問題還沒有結束,一副對之前聊了一半的事情完全忘在了腦後的模樣。


    “後來……時間對不上,李銀柳不讓,再後來那家出事了,孩子可能是給送去了親戚家,就更遇不上了。”魏鴻文一邊說,一邊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那家出了什麽事?”秦滄就好像真的沒有猜到豆豆的媽媽是誰一樣。


    “豆豆的媽媽死了,聽說是在下夜班的路上遇到壞人了。”魏鴻文似乎對於這個話題有些不想多說,神色當中卻仍然有那一抹揮之不去的黯然,這是連他說起自己妻子李銀柳的死時都不曾有過的神情,別說是秦滄,就連唐果都有注意到。


    “哦,”秦滄做恍然大悟狀,點點頭,“好像去你家的時候聽人說起來過,還說你們小區的風水可能是出了問題,不然怎麽會接二連三的出事。還聽說,出事那家的夫妻兩個原本感情也不太好,老婆才剛剛死了沒多久,那家的男人就已經迫不及待的把外麵的女人給帶迴家裏麵來了,一點都不迴避外人。”


    “啊?!”魏鴻文一聽這話,刷的一下抬起了頭,有些錯愕的看著秦滄,“真的假的?他老婆才死了那麽幾天,他就把人給帶迴來了?!”


    “是啊,我是這麽聽說的。”秦滄的口氣聽起來就像根本不認識孟俊茂似的。


    魏鴻文的手在自己的膝頭握成了拳頭,眉頭也高高的隆起,形成了一個“川”字,他也不知道是因為天生的還是工作的緣故,皮膚黝黑,相貌倒是比較平凡,不醜,也同樣算不得英俊,看起來有幾份忠厚老實的模樣,好像是脾氣很好的那種人,可是現在他兩腮的肌肉都漲了起來,似乎是用力咬著牙的。


    “他怎麽可以那麽無恥呢!”魏鴻文似乎真的生氣了,他的聲音裏麵帶著一點點的顫抖,“不說什麽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是鄰居家裏死了個人,也不可能一點都不在意吧!豆豆媽媽這種女人多好啊,他還想怎麽樣!人家人人長得漂亮,工作工作體體麵麵的,下了班就照顧孩子,還經常買菜,一個女人方方麵麵都做到了,做男人的還有什麽不滿?有這樣的老婆,應該燒高香了吧?她老公居然還在外麵胡搞亂來!現在老婆剛剛沒了,就那麽迫不及待的把外麵的野女人帶迴來……豆豆媽媽可真是瞎了眼了,才想要跟這麽樣一個差勁兒的男人過到老!”


    秦滄不說話了,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微微的偏著頭,似笑非笑的看著魏鴻文,默默的聽他發牢騷,等他說完了話之後也仍舊不開口,就那麽一直盯著他,一直這麽沉默的注視了差不多一分鍾,把魏鴻文都給看毛了。


    “你那麽看著我幹什麽?”魏鴻文一臉心虛的問秦滄。


    “沒什麽,就是覺得挺有意思的,”秦滄語氣輕飄飄的迴答說,“一來你看起來好像也挺老實木訥的,沒想到對於鄰居家的事情居然了解得這麽清楚,難道說平時也是一個八卦心比較重的人?二來,你自己的老婆才剛剛出了事,這才過了兩三天,你還有心思去憤憤不平別人家的事,也真的是挺關心的啊。”


    魏鴻文黝黑的臉龐迅速的漲紅起來,與之前臉色蠟黃的樣子判若兩人,他張了張嘴,想要辯解,但是最終還是選擇了默認,重新垂下頭去:“我剛才不是就已經實打實的跟你們說過了麽,我沒有想到李銀柳會出這樣的事,所以當時被嚇了一大跳,但是說難受,我也真的沒有什麽難受的,跟她我都過夠了。”


    “以後還打算再婚吧?打算找個什麽樣的女人?”秦滄點點頭,又繼續問。


    魏鴻文搖搖頭:“沒想過那個問題,害怕了,要是我自己帶著孩子能過下去,就自己過唄,我怕再找個女人,脾氣還是不好,或者對我閨女不好,那我都接受不了,從李銀柳這兒我就看出來了,知人知麵不知心,人前裝得好像脾氣還不錯似的,結婚之後還不是照樣露出本來麵目了。我也不能死兩迴老婆,或者頭一個老婆死了,第二個再離吧!那樣我爹媽得多抬不起頭來啊!他們肯定不讓。”


    “那也未必,你這種觀點太消極,太悲觀了,哪有那麽巧,壞脾氣的女人還都能被你一個人給遇上了?萬一能找個豆豆媽媽那樣的女人呢!”


    “那可不敢想,那可不敢想,”魏鴻文一聽這話,慌忙擺起手來,“我沒有那麽愛做夢,自己幾斤幾兩我還是知道的,人家豆豆媽媽那樣的女人,怎麽可能看得上我這麽樣的一個男人,人家找對象也得找有頭有臉的那種,我們這種人,人家跟我說話都算是人家人好,和善。我可不敢有那麽不切實際的想法。”


    唐果在一旁聽了半天,覺得有些訝異,她不確定到底魏鴻文是無意識的,還是絲毫沒有想要掩飾的意思,怎麽會在自己剛剛喪妻沒多久的時候,說起另外的女人來如此直白的流露著自己的仰慕。可以看得出來魏鴻文把孔曉彤看得十分高貴,就好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神一樣,近乎於完美,這種高看一眼的態度,與被他視為母老虎一樣的李銀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隻是一個太高的似乎有些過分,一個又被貶低的幾乎一無是處,這兩種極端的印象,都讓人感到有些不安。


    “李銀柳和孔曉彤認識麽?”秦滄忽然提到了孔曉彤的名字。


    魏鴻文卻並沒有因為他叫出了孔曉彤的名字而產生任何的疑惑,點了點頭,之後又連忙搖了搖頭:“見過是肯定見過的,有的時候我閨女跟著去豆豆家裏玩,大多數時候是我過去接,後來偶爾有過幾次是李銀柳去接的,也有我們倆一起去的,李銀柳那個人脾氣又不好,也沒有什麽禮貌和素質,對人家態度總是不太好,搞到後來,我都有點不好意思讓我閨女去人家玩了,或者隻要去玩,一定我爭取早迴來一會兒,我去把孩子給接迴來,就怕李銀柳忽然又抽風一樣的說一些不好聽的話,把人家給得罪了。到後來李銀柳幹脆就不許我閨女去豆豆家裏玩,走在小區裏頭,迎麵看到人家也不說話,有時候還陰陽怪氣的……所以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認識。”


    “那你覺得李銀柳為什麽要對孔曉彤陰陽怪氣的?”


    “不知道,嫉妒吧,”魏鴻文沒精打采的迴答說,“人家什麽都比她好,比她漂亮,比她有文化,比她工作強,都這樣了,還比她脾氣好,對家裏好,看到人家她也知道自己比不過,所以就嫉妒吧,說人家一句好話都不行,一提就得發脾氣,還總編著瞎話兒的臭人家,我都嫌丟人。”


    話題進行到了這裏,魏鴻文似乎已經默認了所有的問題都圍繞著孔曉彤展開的時候,秦滄卻又給他來了一迴出其不意。


    “話說迴來,在你報案的當天,你跑到醫院掛了個號之後就走了,是去哪兒了?幹嘛去了?”他忽然又把話題給拉迴到了原本的那件事情上頭,而且那語氣十分篤定,就好像掐準了當時魏鴻文一定離開過醫院似的。


    魏鴻文一愣,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嘴巴就本能的做出了迴答:“我是去了我媽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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