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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聲“我來遲了”當真是感人肺腑,讓人心生溫暖。


    葉暢瞅了楊釗一眼,做出萬分感激的模樣:“有勞楊兄了……此處不是說話之所,還請入內。”


    領著楊釗等進入自己的客堂時,葉暢看到岑參在院子裏晃了一下,向他使了個眼色,便知道岑參達到了此行目的,心中又是一喜。


    與楊釗分賓主入座,楊釗見自己的兒子相當不自在,便令他出去,屋子裏隻剩餘他們二人時,楊釗才肅然道:“前日李相公使人入奏,說二十九貴主年已長,為天家血脈,身份尊貴,不宜長為女冠,故此請女官教授禮儀,以便封為公主。”


    葉暢點了點頭,沒有開口。此事今日李林甫雖是沒有說,葉暢也明白,此事必是李林甫搗鬼。


    “李相公為何會突然如此?”李林甫采取了哪些手段並不重要,因為現在都已經被葉暢化解了,讓葉暢惱怒的是致使李林甫采取這些手段的原因。


    按此前的情形,葉暢覺得自己與李林甫之間達成了某種默契,可是現在這默契被破壞了。葉暢雖是用陽謀,在離開李林甫府時說有小人進讒言,但是究竟這個小人是誰,又是如何進的讒言,葉暢非常想弄清楚來。


    “不知十一郎何是得罪了……李相公之婿楊齊宣,是他在李相公麵前說了十一郎的不是,雖未直言,大致意思就是說十一郎欲行騙婚之事。”


    楊釗心知此前自己不曾給葉暢傳遞消息已經做差了,如今他也看到葉暢會集的長安城中諸貴女所代表的力量,下定決心要站在葉暢這邊,當然將當時自己偷聽到的消息也泄露出來:“愚兄我發覺情形不對,便遣人多方打探,終於得到這個消息。”


    “楊齊宣?”


    葉暢神情愕然,自己與李林甫的這位女婿見過一兩次麵,點頭之交罷了,葉暢記憶中,自己根本沒有與他發生過任何糾葛,他好端端地進什麽讒言?


    而且扣上了一頂意圖騙婚的帽子,無怪乎李林甫會發這麽大的火,將兩人此前達成的默契都全部撕毀。就是方才自己在他家中時,李林甫也沒有提起為何自己會翻臉。


    畢竟這件事情,不好拿出來說啊。


    “怎麽,你一點都不曾想到楊齊宣?”


    葉暢想到盧杞臨別時的提醒,心裏又生出一個疑惑,顯然,楊釗的情報是準確的,因為可以在盧杞那兒得到旁證。他緩緩地道:“我確實不曾想到,此前我琢磨過許多人,就是未曾想,竟然會是他”


    “也不知你是哪裏與他生了嫌隙,他竟然如此不遺餘力。”楊釗目光閃閃地說道。


    葉暢與李林甫反目,受損傷的隻是葉暢與李林甫,對於他來說卻是有好處的。至少葉暢沒有了李林甫支持,就要全力獲取宮內楊玉環的支持,連帶他這邊,也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他打著自己的如意算盤,葉暢則在琢磨著那楊齊宣的事情,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作聲。


    屋子裏沉寂了會兒,葉暢先開口道:“楊兄,我與楊齊宣並無怨仇,你可知曉,他為何會如此?”


    “你自己都不知道,我哪裏明白?”楊釗叫起苦來:“況且他畢竟是李相公女婿,我如今須靠著李相公,又哪裏敢去亂打聽?”


    別的事情你就敢亂打聽,問起這個來卻不敢了


    葉暢心中暗誹了一句,麵上卻依然掛著笑,向楊釗拱手抱拳:“無論如何,都要謝過楊兄……楊兄今日來得正好,我有意為安東商會擴股,正需要楊兄大力支援,楊兄瞞著嫂夫人藏著多少私房,通通交與兄弟吧”


    這半玩笑的話說得楊釗哈哈笑了起來,心裏暗暗讚了聲,葉暢果然曉事理


    他為何今日一早急巴巴趕來,除了知道葉暢的麻煩已經消了大半之外,另一個原因,便是葉暢讓葉安傳出的消息。


    安東商會準備擴股招資


    根據葉安傳出的一份擴股計劃書,在積利、建安二州,可辟為耕地的土地麵積已經統計出來,一共有三百餘萬畝;可辟為果園的緩坡園地,有一百五十萬畝(注:在人口繁滋占量大量土地的今日,大連地區的耕地超過二十八萬公傾,四百二十萬畝以上)。葉暢準備將其中五十萬畝可耕地開辟出來,成立安東商會木棉社,種植棉花。現以每畝一貫的價錢,以土地為擔保,招募股資,保證每年的紅利不低於一成五。


    每畝一貫,五十萬畝也就是五十萬貫錢,這數量可真不少。在招股計劃書中寫得很明白,這些錢主要用於招募棉農、興建紡紗織布工坊上。保底一成五的紅利,也就是每年七萬五千貫的利息。與此前安東商會的股份不得轉讓不同,這五十萬股是可以轉讓的,若有人想要將股份變現,隨時可以到安東商會駐京城的會所出售。


    保證的每年七萬五千貫的利息,其實不算多,真正讓人趨之若騖的,乃是大夥對葉暢賺錢本領的信心。這五十萬貫投下去,眾人都覺得,葉暢定然當年就將之翻上一翻。


    自從當初蟲娘為葉暢募資之後,安東商會便不曾再募過資本,此次募資,也就意味著今後更多的權貴有機會借助葉暢的賺錢本領來獲利。特別是擴股計劃書中還很明確了其擴股的方向,乃是種木棉。


    以如今的棉價,眾人都覺得這是穩賺不賠的買賣,而且是大賺特賺的買賣


    楊釗此次開的目標,是向新的木棉社投入一萬貫,葉暢笑著應允,讓楊釗到時登記交錢就是。


    兩人是相談甚歡,足足小半時辰,葉暢才將他送走,然後有時間來見第五琦。不過他與第五琦的談話也沒有持續太久時間,因為很快就一張又一張的拜帖被送了過來,大多都是自認為在長安城中有幾分顏麵的人物。他們送拜帖來的目的與楊釗倒有大半相同,都是為了木棉社的招股計劃。


    “聽岑公轉述,葉司馬曾言,經濟決定朝堂中之權力。初聞之時,某尚覺此有些過矣,今日來看,葉司馬所言,當真是一針見血”


    見這等情形,第五琦便先告辭,葉暢將他親送至門口,他迴頭對葉暢感慨地道。


    “哈哈,若是旁人聽得此語,必以為我離經叛道,唯有第五公卻能包容之。”葉暢大笑起來,然後握著第五琦的胳膊,甚為誠懇地道:“第五公,今日一見,快慰平生。隻恨俗務太多,先請第五公迴府,待我這邊閑下來,必親臨府上,聆聽教誨”


    二人方才說的大半,還都是對經濟運行特別是貨幣、流通的一些看法。第五琦對於貨幣的一些見解,讓葉暢覺得甚為驚異,幾乎超過了這個時代。可以說,這番談話之前,葉暢對第五琦的認識幾乎等於無,隻是相信劉晏的見識眼光,才想著招攬第五琦,不過這番談話之後,葉暢意識到,這個第五琦雖然還脫離不了此時的局限性,但確實是難得的經濟之才。


    故此,葉暢對他有必攬之念。


    他待第五琦甚為禮遇,親自送出大門,還送了數十步才折轉迴頭,這原本是愛才之心,可落到有心人眼中就不一樣了。


    如今葉暢的門前,再也不是昨日門庭冷落車馬稀的情形,除了接踵而至遞名刺、帖子的人之外,亦有各方派來觀風望氣的探子。那麽多京中權貴派來的人,他都隻是泛泛地以禮相待,可對這個人卻待之以殊禮,此人會是誰?


    當下便有人打探起來,在葉宅這裏是探知不到什麽的,不過跟著第五琦卻不難。第五琦人到家不久,便有人知道了他的身份。


    自從卷入韋堅舊部案後,第五琦的處境便很有幾分艱難,他受韋堅牽連貶官,但直到現在會被貶為何職也沒有出來。再又卷入如今這件案子當中,讓他近乎待罪。這種情形下,葉暢向他伸出手來,願意幫他一把,他心中自然感激


    雖然留在長安城中為官是每個大唐官員的願望,但第五琦明白,在李林甫勢大的情形之下,他想留在長安是絕不可能的事情。先去遼東,積累一些功績資曆,再轉入中原州府任職,然後進入中樞可圖也。


    葉暢任借著巨大的經濟實力,糾合了一個利益集團,甚至在李林甫的攻擊之下都能維護,這個利益集團還在繼續擴張,以後會越來越大。自己能與葉暢站在一起,這個利益集團日後也將成為自己的靠山。想到這裏,第五琦心中不免火熱,原本有些黯淡的前途,似乎也顯得光明起來。


    李林甫女婿楊齊宣府前,在傍晚時分,又來了一位客人。


    當聽說駙馬楊洄輕車簡從出現在自己家的門前時,楊齊宣愣住了,然後匆匆忙忙跑了出來。


    “駙馬這是為何?”見楊洄那小心翼翼地模樣,楊齊宣問道。


    “方才聽得一件事情,不能不來……且覓一處清靜所在。”楊洄此時也不掩飾自己,麵上帶著陰鬱。


    楊齊宣也不是傻子,看了看周圍,他這駙馬府前確實人員複雜,不宜說話,便將楊洄引到府中偏院,屏退下人之後問道:“駙馬聽得何事?”


    楊洄琢磨了一會兒,然後歎息道:“楊大夫,你誤我矣”


    “此言怎講?”


    “昨日葉暢之事,鬧得滿城風雨,當初我隻是說葉暢並未請我打探相公口風,你為何就同相公說了弄成這般模樣,旁人還隻道是我在進讒言,離間相公與葉暢的關係”


    楊齊宣不是傻瓜,事實上他也覺得,楊洄在葉暢的事情上表現得太過熱心了一些。他早就懷疑,楊洄之所以熱衷此事,必有背後原因。但因為打壓葉暢在李林甫心中的形象,對他隻有好處沒有壞處,故此才不去追究此事。


    此時聽得楊洄還欲把責任全推與自己,心中不禁有氣:“駙馬此言,某就不懂了,某為相公之婿,事與相公之女有關,如何能隱瞞不說?身正不怕影子斜,隻要駙馬執心為正,不暗藏鬼胎,有何懼之?”


    楊洄張開嘴巴愣了愣,這才想到,楊齊宣能被李林甫挑為婿,怎麽會是傻子跟著李林甫,就算是傻子也會學精明一些啊。


    “駙馬放心,若是葉暢尋你麻煩,我自然會替你解釋。”楊齊宣心中快意,又義正辭嚴地道:“我與駙馬交稱莫逆,此事義不容辭”


    楊洄心中暗惱,卻又無計可施。要知道,他們雖然都是女婿,可大唐天子殺幾個女婿都是正常的事情,而李林甫卻待女婿們個個都好。在某種程度上說,他這位天子女婿,倒不如楊齊宣這個宰相女婿


    “咳我今日來,卻不是為了此事,而是又聽說了一個消息,葉暢自李相公府迴去之後,與一人密談許久,還親送此人出門,許多人都看到了。”


    “楊釗?此事我已知曉了。”楊齊宣不以為然地道。


    他這一句,讓楊洄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原本以為楊齊宣會放棄,但既然他還盯著葉暢,那就證明,他仍然會繼續在葉暢與李林甫間挑起事端。


    想到這裏,楊洄心中的惱怒散去大半,他笑著搖頭道:“若隻是楊釗……哪裏需要我來說與大夫聽,此人身份有些特殊,名為第五琦,楊大夫隻怕未曾聽過其名。”


    楊齊宣思忖了好一會兒,確實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當下便有些不屑地道:“京城之中,人口百萬,如此無名之輩,某是不曾聞之。葉暢好結交貶夫走卒遊俠伎伶,想來又是這等人物吧。”


    “非也,非也,此人曾為陝郡太守從事屬員,乃韋堅臂膀”


    “韋堅”


    李林甫並沒有把李適之放在心上,但當初韋堅給他的壓力卻是極大,故此即使在兩三年之後的今日,韋堅早已死去,李林甫對韋堅仍然甚是忌憚。更何況年初之時,還發生了韋堅故吏為其鳴冤之事,更讓李林甫警惕。


    若是旁人,或許會覺得當初就是葉暢出賣了韋堅等人,故此葉暢根本不可能與韋堅故吏走到一起去。可楊齊宣從李林甫身邊人那兒打聽過內幕,知道當時李林甫隻是讓葉暢背上這個罵名罷了。故此,一聽得這個消息,他聲音頓時尖銳了一些。


    猶豫了一會兒,楊齊宣看著楊洄:“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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