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惡人==


    翌日一早,陸宴便去了京兆府。


    一進門,就看到孫旭對著文卷歎氣。


    陸宴走過去道:“孫大人這是怎麽了?”


    孫旭歎了一口氣,道:“秘書郎佟經年之女,佟家十一娘失蹤了,這是縣衙剛報上來的,我這預感......不大好,”


    孟惟在一旁道:“六個縣,七具屍體,刑部派人去各家問詢,發現各家皆無往來,排除了尋仇的可能。”


    陸宴接過文卷,沉聲道:“刑部那邊有什麽動作?”


    孟惟低聲道:“姚大人派人盯了幾位京中口風較差的內臣。”


    目前此案最大的線索,便是靠驗屍得來的。


    這些女子的胸、臀、腰雖然皆有重傷,可驗屍過後才知,體內並沒有留下被奸-淫的痕跡,故而刑部第一個懷疑的,便是朝中有些權勢的內臣。


    孫旭搖頭道:“這案子是真不好辦。我朝宦官兩千人,被授七品以上者,起碼有三百。”


    魯參軍道:“此事涉及內侍省、宮闈局、內仆局、內府局等處,真要查起來,朝裏還不知要亂成什麽樣子。”


    功曹參軍道:“我看他們就是知道人多沒法查,所以才如此猖狂。這些人的脾氣向來都是表麵和善,實際古怪,咱們真要以這些證據疑到他們頭上,他們保準擰成一股繩使力。”


    談話間,楊宗帶著兩個差役走了進來。


    矮個子的差役道:“啟稟大人,屬下去各坊打聽過了,這幾日許家大公子都在醉西樓買醉,未曾離開過。”


    聽到這,孫旭瞪了下眼睛,“陸大人懷疑此案是許威作為?”


    “隻是懷疑。”陸宴看了一眼差役,又道:“眼下並無證據。”


    魯參軍倒吸一口氣,道:“可是以許家如今的狀況,他還敢如此猖狂行事嗎?”


    陸宴道:“那些品級高的內臣,府上的女子並不少,這麽多年都相安無事,萬沒道理突然給自己惹麻煩。”


    孫旭若有所思,“他為何要如此做?為了挑撥我們和內臣的關係?”


    陸宴繼續道:“未必那麽複雜。許威不能人道,這早已不是秘密,許相在位時,世人提及此事興許還避諱些,可眼下許家倒了......”


    魯參軍接話:“那些向來和許家不和的勳貴子弟,難免會在這時候往他心上捅刀子!”


    孟惟想了想,道:“如此一想,許大公子確實有嫌疑,昨日驗屍,那些女子的恥骨皆是被木棒擊碎的,屬下記得,許大公子也是......”


    孫旭咬牙道:“可他人卻在金樓裏沒出來!而且他有人證!”


    這時,外麵突然進來了一個差役,大聲道:“報——又發現了一具。”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果然,是佟家的佟十一娘。


    陸宴低聲道:“去佟府,告訴佟經年,人找到了,請他配合官府辦案吧。”


    佟家夫人跪在京兆府痛哭流涕。


    仵作驗過屍體後,搖頭道:“一樣的死法,但從身體脖子上的勒痕來看,手指粗細不一,又不太像是同一人。”


    陸宴轉了轉扳指,迴頭對著楊宗道:“滕王那兒查的如何了?”


    楊宗低聲道:“期間也去過一趟醉西樓,同肅寧伯一起,而且還和佟家四郎,發生過口角。”


    提起滕王,幾位臉色皆是一沉。


    上元節時,滕王無所顧忌當眾鬧出了人命,可不到兩日的功夫,又從京兆府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


    便是陸宴見了聖人,亦是無濟於事。


    陸宴對成元帝稟告了此事。


    成元帝當時眉心一皺,手掌不停地拍打著膝蓋,隔了好半晌才道:“醉酒滋事,實在荒唐!三郎,此時朕會親自說他,你先放他迴去。”


    這話一出,陸宴立即便懂了。


    就此揭過的意思。


    成元帝從皇子到太子,再從太子到皇上,手上沾了不知多少人的血。


    好不容易安穩了十幾年,可一晃啊,宮裏的皇子們又都長大了,人一長大,心思便多了,心思一多,便是舊事重演。


    三皇子囤私兵起了造反的心思、六皇子勾結外臣行大逆不道之事。


    如此一比,“醉酒滋事、實在荒唐”的滕王,確實顯得沒那麽可恨了。


    所以說啊,王公貴族不怕荒唐,就怕是昏了頭。


    功曹參軍拍案而起,“又是滕王一等人,難道這次又要不了了之嗎?那些女子,最小的才十四。”


    孟惟道:“大人可要派人去許家把許威提過來問話?”


    陸宴道:“現在叫他過來,什麽都問不出,隻會打草驚蛇。”


    孫旭道:“我本以為這是場驚天的懸案,這下我算是明白了,原是有恃無恐,隻要金樓的人不鬆口,他們就沒罪。”


    默了半晌,陸宴忽然對楊宗道:“去獄中提審沈嵐。”


    沈嵐,沈甄那位好姑母,總該知道些甚。


    半個時辰後,陸宴坐到了沈嵐麵前。


    去年五月二十八,陸宴和孫旭抄沒了崇仁坊一家私營賭場,沈嵐被肅寧伯推出來認罪,被判了五年徒刑。


    昔日風光無限的肅寧伯夫人,一身囚服,雙眼無神,蓬頭垢麵,嘴角不停地笑,看起來有些瘋癲,肅寧伯曾來看過她幾次,她每次都是這個樣子。


    但陸宴知道她沒瘋。


    她這是在保命。


    “驪山別苑裏的官印,陸大人可是拿到了?”沈嵐也沒繼續裝,隻笑了一聲。


    陸宴看著她道:“拿到了。”


    他為了套出了當年沈文祁欠下八千貫的經過,以及官印的去向,曾在上次審問時,給沈嵐用了迷藥。


    沈嵐左右晃了晃鬧到:“陸大人還想從我這兒知道甚?這迴就不用下藥了,直接問便是。”


    “金樓。”陸宴低聲道:“我記得上次夫人說過,是在金樓聽見了肅寧伯、滕王和許威的談話。不知夫人是從正門進去的,還是從暗道進去的?”


    沈嵐瞳孔一縮,佯裝鎮定,“自然是正門,哪來的暗道?”


    陸宴開門見山道:“你把金樓暗道的位置給我,戴罪立功,年底我保你能出去。”


    她深吸一口氣道:“明年年底聖人會去南北郊祭祀天地,屆時,除了十惡之罪,皆可得到豁免,再等一年,我等得起。”


    陸宴淡淡道:“夫人等得起,我怕謝鵬等不起。”


    提起謝鵬,沈嵐這顆做母親的心就不由得隱隱發顫,


    陸宴又道:“肅寧伯去年九月娶了王氏女為妻,王六娘眼下已有五個月的身孕。”


    說到這,便不用再說了,畢竟,這內宅裏的門道,沈嵐比陸宴清楚。


    謝鵬是肅寧伯的嫡長子,哪怕肅寧伯另娶他人,生十個兒子出來,伯府的爵位也該由謝鵬來繼承。


    這也就是沈嵐當初願意認罪的原因。


    她不願肅寧伯丟爵。


    可今日再看——


    倘若她是王氏女,她容得下這麽一個爹不疼、娘不在的孩子嗎?


    王氏若是沒有孩子,興許還能做做賢惠樣子,可反之,隻怕謝鵬就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沈嵐握了握拳,低聲道:“大人為何突然查起了金樓?”


    陸宴將文卷推到了她麵前,沈嵐默讀後,大驚失色。


    八條命,再加上金樓的秘密,足夠讓肅寧伯丟爵。聖人會保滕王,那是血親,是皇家名聲。


    陸宴繼續道:“肅寧伯的爵位保不住,你現在說,我會送你和謝鵬離開長安,至少不會被拖累。”


    沈嵐幽幽道:“我如何能信你?”


    陸宴道:“我娶了沈甄,按輩分,我也該喚你一聲姑母。”


    沈嵐深吸一口氣,緩了好半晌。


    傍晚時分,陸宴親自派人圍了金樓,被滕王伏兵攔住。


    陸宴對楊宗道:“一樓拐角處,王洛之的畫後麵有暗道,你帶人進去。”


    滕王下樓,厲聲道:“三郎,我也算是你舅舅,你還有完沒完了?”


    陸宴給他遞了搜查令,上麵寫著陸宴二字。


    “王爺有話留著對聖人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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