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鍾後,孟聽雨才慢悠悠地從女生宿舍出來。


    徐朝宗本來就心煩意亂,加上天氣又熱,身上都出了一層汗。


    盛夏蟬鳴聲不斷,連一絲微風都沒有,令人莫名煩躁不安。


    孟聽雨手裏拿著瓶冰紅茶。


    徐朝宗瞥見,又是一怔,以前他每次來女生宿舍接她,她心情很好的時候,會給他一瓶冰紅茶,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隻有一瓶礦泉水,但每次都會給他準備一瓶喝的,她也擔心他過來會熱、會渴。


    徐朝宗盯著她。


    明明知道她不是給他帶的,但內心深處還是會奢望。


    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更加深刻地意識到他曾經得到的是什麽,失去的又是什麽。


    孟聽雨輕鬆地擰開了瓶蓋,喝了一口飲料,感覺舒爽了一些後才看向他,語氣輕鬆地問,“找我有什麽事?”


    也就是現在徐朝宗在她麵前都比較平靜。


    如果他還是以前那瘋樣,別說是下來見他,她隻怕是要端一盆水從樓上澆下來。


    徐朝宗也摸清楚了這一點,所以現在識趣得很,討厭的話他不會多說一句,令她心煩的事他也不會做。


    也多虧了王遠博的提醒,否則他不知不覺,可能又要被她厭惡了。


    徐朝宗勉強將視線從那瓶冰紅茶上挪開,想到他要問的事情,神情竟有幾分不自在。


    孟聽雨也耐心地等著。


    她也被他牽引出了好奇心,會是什麽事令他這樣躊躇不前呢。


    兩人好像迴到了前世的校園時代,一前一後往橋的方向走去。


    湖邊有垂柳,搖搖晃晃的,像極了徐朝宗搖擺不定的心情。


    “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問。”徐朝宗看向她,麵露猶豫,“怕問了,你不高興,但如果我不問,我這心裏又像是有根刺卡著,除了問你,我也不知道上哪去證實。”


    他的語氣很真誠,苦惱也都是真的。


    孟聽雨握緊了瓶身,不甚在意道:“你問吧,不過我不保證迴答就是了。”


    徐朝宗打著腹稿,整理好了措辭後,這才緩緩地開口,“前幾天,殷明問我你身邊有沒有什麽人,你知道,盛韜跟殷明的關係很好。聽殷明說,盛韜給你打電話時,聽到了一個男生在說話,你說是老同學老朋友……”


    他不著痕跡地看了她一眼。


    他可沒跟盛韜做什麽保證不會將這件事情說給孟聽雨聽。


    反正盛韜都走了,這個借口他用著順手就用用。


    至於孟聽雨會怎麽看盛韜,跟他又有什麽關係呢?


    他一沒答應盛韜,二沒答應殷明,如此,也是情理之中罷了。


    孟聽雨淡淡地看向他。


    顯然對他的把戲還有話語禮的陷阱一清二楚。


    徐朝宗馬上又道:“之前一鳴也跟我提過你以前的男朋友,你別怪我,我太好奇了,就去問了一鳴。他叫方以恆對吧?當年我們結婚那個紅包我還記得,是他送的吧?”


    孟聽雨確實沒想到徐朝宗隻憑著那樣一件事就能聯想到方以恆身上。


    其實方以恆的事她也不願意說,隻不過,他都提到了婚禮上的紅包。她想,有些事情說給他聽也沒關係。


    雖然她並不覺得夫妻或者情侶之間有什麽義務交待過去的情史,但如果對方感興趣、而自己又不反感的話,是可以適當地講述一些的。


    按理來說,她現在也沒必要跟徐朝宗說什麽。


    但他太狡詐。


    竟然提到了婚禮上的紅包。


    她知道這是他的戰術。他們也都心知肚明,至少那一段感情那一段婚姻中,他沒有做過超出道德底線的事,她更沒有。


    “是。”


    想清楚後孟聽雨大方地承認,“他沒來,他拜托了我們共同的朋友送的。”


    我們?


    徐朝宗差點笑不出來。


    他發現他現在敏感得很,聽不得這樣的詞。


    他隱忍,表麵上卻裝作雲淡風輕、渾不在意,“原來是這樣。”


    孟聽雨瞥他一眼迴:“你也不用猜測什麽,我跟方以恆後來見麵次數很少……”


    話到此處,她遲疑了一秒。


    準確地說,在她媽媽住院前,她跟方以恆那十幾年裏見麵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但是她媽媽住院&


    #30340;日子統共加起來也就一個星期,那一個星期裏,方以恆跟她碰麵的次數也不多,他也很忙,每迴他都是匆匆過來,又匆匆離去。


    連她媽媽在醫院也隻見過方以恆一次。


    徐朝宗何其敏銳,別人可能不會捕捉到她一秒的遲疑,但他不會錯過。他趕忙問道:“然後呢?”


    “沒有然後。”


    徐朝宗卻不相信,他微微俯身,注視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表情,“聽雨,你剛才猶豫了,我看到了。而且你每次不自在的時候,你會去摳東西。”


    孟聽雨此時此刻,果然是在摳瓶身上的那一圈薄膜標簽。


    他指了指她手上的動作。


    孟聽雨:“……”


    生怕她說出“關你什麽事我不想說了我走了”這樣的話,徐朝宗能屈能伸,向她低頭這種事他從前做過無數次,此刻也是駕輕就熟,他語氣緩和地又道:“其實也沒什麽,你知道我的,我也不是那麽小肚雞腸的人,而且,你之前也說了,我們已經……離了。”


    後麵兩個字他說得很輕。


    這是他極力想避開的事,如今卻不得不承認,還得以此為由來降低她的戒心。


    “確實我不該再問什麽,也跟我沒什麽關係,我也清楚我沒立場跟資格。而且,我們認識快二十年,彼此是什麽人都知道,我還不至於眼盲心瞎到去懷疑什麽。”徐朝宗盡量平靜地說,“我隻是有點疑惑,有些事情想不通,如果你不願意說就算了,是我今天太唐突了。”


    明明知道是他在偽裝,但孟聽雨也得承認,他現在這表情、這些話,的確讓人舒坦。


    有些事無所謂講不講。反正她現在心情也還不錯,說幾句又有什麽關係呢。


    “行。”孟聽雨臉上神情也坦然,“你還記得我媽之前住院準備穿刺嗎?那天彩超結果不好,我還給你打了電話,然後我就在醫院碰到了他,他就是那個幫了我們很多忙的方醫生。”


    徐朝宗猛地停下腳步。


    原本偽裝得很好的鎮定表情幾乎一瞬間要裂開。


    他怎麽也沒想到,當時他無意間聽嶽母跟她提起來的方醫生,竟然是方以恆?!


    可是她跟嶽母的語氣再正常不過,他以為是醫院裏一個態度不錯很負責任的醫生。


    “當時他給我介紹了醫院裏權威的甲乳外科的教授,這事我是真的很感激他。在穿刺結果沒出來之前,我很怕,我瞞著我媽,也不敢說給我爸聽,其實那段時間我壓力蠻大的。”孟聽雨早就放下了從前的種種,再提起來時,也沒了埋怨,語氣尋常,“你那段時間也很忙,我聽你助理說你一天都睡不了幾個小時,那這事我也不好麻煩你……”


    徐朝宗聽了這話,氣息不穩地看向她。


    麻煩?


    她竟然用麻煩這個詞?


    他們那個時候不是夫妻嗎?她竟然怕麻煩他。


    孟聽雨顯然沒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依然溫聲道:“那個時候他在醫院,真的幫了我很多。”


    徐朝宗麻木地聽著,這事能怪誰?誰也怪不了。


    他當時聽了嶽母的事後第一時間趕了迴來,他也托朋友幫忙問了權威的教授。


    那段時間他很忙,幾個項目連軸轉,嶽父嶽母體諒他,勸說他又不是醫生,留在醫院也幫不上什麽忙。他也不是全沒良心的人,他有空了就會給她打電話問檢查結果。當穿刺結果出來顯示是良性時,他也鬆了一口氣。


    再迴來時,她一掃之前的陰霾,眉眼輕鬆地坐在病房裏削蘋果。


    徐朝宗沉默了幾秒,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以聊家常的口吻問道:“他當時應該也成家了吧?”


    算算時間,她跟方以恆再見麵時,方以恆也三十五六歲了,這個年紀,莫說是結婚,恐怕孩子都有了。


    徐朝宗此刻的心情可謂是複雜到了極點。


    一方麵暗自悔恨他的遲鈍,竟然沒發現那個方醫生就是她的初戀。


    但另一方麵,他也有些高興。


    方以恆連競爭的資格都沒有。


    在心裏過了一遍後,徐朝宗才發現,孟聽雨竟然還沒迴答這個問題,他訝異不已,側過頭看向她,她卻在沉默。


    瞬時間,徐朝宗心中警鈴大作。


    “聽雨?”他喊了她一聲。


    孟聽雨表情複雜,潛意識裏她也在抗拒想這件事。


    她不願意將方以恆


    的單身定義為別的意思,她不是他,就連現在的方以恆也不是那個方醫生,誰也不知道他獨身的原因。


    徐朝宗的這句話簡直敗壞了她的好心情,她不耐煩地瞥了他一眼。


    徐朝宗:“……”


    孟聽雨沒理會他,轉身往宿舍方向走去。


    徐朝宗快步追上,他有一肚子的話要問,他身材高大,很快就能追到她。


    橋上湖邊,宛如一麵鏡子,倒映出兩人的追逐。


    他隻要伸手就能拉住她細白的手腕,可就在要觸碰到的那一刻,他又瑟縮著收迴來,無奈地握成拳放下。


    沒必要繼續追問了。


    在一起多年,他當然能看得懂她此刻突如其來的脾氣是什麽意思。


    她在不快,甚至可以說,她在逃避迴答這個問題。


    目送著她的背影,徐朝宗心裏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仿佛感覺到有一張網朝著他而來,將他嚴密地包裹,幾乎不能動彈。


    他從未見過方以恆,然而這個人可能在暗處悄無聲息地等待了十八年,隻等有朝一日狙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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