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好人緣


    午後莊子送來新宰殺的雞鴨魚羊肉的時候,剛收拾好碗筷的廚房立刻又投入到另一場把食材加工成足夠量的成品或半成品的戰鬥——宴席必備的紅燒肉、紅燒魚、肉魚丸子、雞湯、骨湯等。


    謝家廚房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負責監控京師動態的駱炳職責所在把謝家明兒傍晚宴請翰林院同僚看泉的消息遞進了宮。


    弘德帝一見就笑了:“謝尚請客?他進京才幾天今兒才是他第一迴上朝吧!”


    六品文官的綠色隊伍裏忽然冒出了個紅袍,弘德帝坐殿裏打眼一看就知道那是謝尚。


    李順陪笑:“陛下明鑒,謝狀元是九月初六進的京。”


    弘德帝掐指:“今兒十五,正好十天。他動作倒是快!”


    李順解釋:“謝大人把他在西城外的那個太平莊給了謝狀元。太平莊在謝大人手上經營得不錯,可出產一應的肉蛋菜蔬,謝狀元請席遠比一般人便宜。”


    弘德帝喝了一口奶茶後道:“這是謝尚頭迴在京請客,也不知會有哪些菜色”


    “比他爹謝子安先前請客的菜色有哪些不同”


    謝尚的媳婦謝李氏是《中饋天子簾錄》的編撰者。弘德帝挺想嚐嚐她親自料理的宴席。


    當然他也知道不可能——身為天子如何能隨便去臣子家串門吃飯


    他也就是看個菜名過個幹癮,然後再叫禦廚仿製來嚐嚐。


    李順笑道:“明兒晚間就知道了!”


    弘德帝點點頭,抱著他的奶茶杯含著吸管往下看,然後便嗆到了


    。


    “咳、咳——”


    在李順拍背的幫忙下弘德帝足咳嗽了好幾下方才能夠說話:“謝尚在家挖出了泉!”


    “他請人不是上梁,而是看泉”


    “這京城什麽時候有了泉水朕怎麽先前一點也不知道!”


    “駱炳呢?叫他來!”


    駱炳早知道弘德帝見消息後要傳他一直留在宮中候命,當下進來從九月初八傍晚謝家下人曉樂和顯真看到兩狐開始一點沒漏地把錦衣衛幾天來的明察暗訪講了一遍。


    弘德帝自是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方道:“所以謝家那兩隻狐竟是憑空出現的!”


    不是他的錦衣衛們幹的!


    不然駱炳不會花這麽氣力親自蹲點探訪。


    “是!”駱炳迴應道:“過去兩天臣翻遍了謝家花園,並沒發現一絲野狐生活過的蹤跡。”


    為了洗脫自己,駱炳內心裏自是巴望著謝家真有野狐狸。但結果卻是不盡如意——別說帶味的狐狸洞了,連塊狐狸糞便都沒發現。


    弘德帝思了好一刻後問道:“會不會是兩個小廝眼花看錯了”


    駱炳道:“臣也這樣想。但經臣幾日打探發現謝狀元的管家顯榮在過去三個月已經打了三口井,但都是鹽堿水,並不能用。”


    “九月初六,謝狀元攜夫人進京。次日九月初七謝狀元和夫人去了花園遊玩時曾商議在家挖地窖存水,當時便選定了現挖出泉來的竹林,而曉樂和顯真兩個小廝真是謝安人指定負責分管太平莊和挖地窖的管事。”


    “九月初八傍晚天光還亮的時候兩個小廝在竹林商議選址的時候看到了狐狸。”


    “當時兩個小廝都以為自己眼花,還相互確證過,確認兩人看到的狐狸是一樣的,都是一隻青色,一隻青黃色才敢相信。”


    “依謝家在雉水城的風俗,下人看見狐狸一般都是悄悄祭拜即可,並不驚動主人。但這迴因為授命挖地,兩個小廝不敢自專方才於當夜亥初告知主人。”


    “傍晚天光還亮到亥時,”弘德帝提出疑議:“可是隔著兩三個時辰呢!”


    駱炳:“迴稟陛下,九月初八傍晚,重陽前夕,正是京師各家各戶女兒歸寧的日子,時謝狀元和謝安人正在謝狀元舅家大理寺雲意大人處拜訪,並未在家。”


    “那謝尚聽說後是個什麽態度?”弘德帝饒有興趣地問道。


    “從兩個小廝奉命繼續在竹林挖水窖來看,”駱炳說出自己的推斷:“謝狀元該是不信狐仙鬼怪之說!”


    雖然他家這個狐仙可能是個真狐仙。


    信的話,不說設廟,但擺個香案求個心安才是這世間絕大多數人的選擇。


    “他膽倒是肥!”弘德帝笑了。


    作為天子,弘德帝自認受命於天,得神鬼衛護,有封禪封神之權,自不大恭敬小小外道。


    弘德帝挺滿意謝尚的反應。他的臣下如何能膽小如鼠,畏怕狐狸


    “謝家那個泉什麽樣”弘德帝想想問道:“你見過嗎?真是泉,而不是井?”


    駱炳拱手道:“迴陛下,依臣看真是泉。臣得幸見過幾迴謝家小廝打水。每迴都是一旦打光塘水,水眼的出水就能噴發到四五尺高。”


    “四五尺高?”弘德帝神往了好一會兒方道:“你先下去吧!”


    打發走駱炳,弘德帝跟心腹大太監李順表達自己的遺憾:“謝家這口泉聽起來頗似濟南的趵突泉。”


    趵突泉遠在濟南,他見不著,謝尚家這個就在京師,弘德帝暗想:離得近。


    尋個機會可以去瞧瞧。


    李順一聽就明白了,趕緊勸阻道:“陛下,謝狀元家的這個泉水才剛挖,聽說池子還沒有修好,現還隻是個泥塘。”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當下能攔且攔。


    總之不能給禦史台彈劾說他們內監蠱惑聖上。


    弘德帝歎一口氣,知道這一年半載是別想了。


    “怎麽就叫謝尚給挖到泉了呢?”弘德帝不無眼熱道:“他的運道倒是少有!”


    他這個老天的兒子都沒挖到泉呢。


    李順感到了頭疼:泉不似一般的天才地寶能夠進獻,這玩意哪兒挖的就固定在哪兒,一般人沒法搬。


    李順硬著頭皮寬慰道:“謝狀元運道再好,那也是陛下的臣下。而他的宅子更是陛下所賜。”


    聞言弘德帝終於覺出了一絲高興——自古明君必有名臣輔佐。


    而謝尚連中六元不說,現又挖出個泉水,具足了野史裏名臣的征象。


    他很可以和謝尚譜一段君臣佳話——比如他體恤民情,微服私訪去謝尚家看泉。


    謝尚傍晚一進家門便跟紅棗致歉:“今兒臨時決定明天請人,是不是太趕了你這邊準備來得急嗎?”


    紅棗笑:“除了海參魚翅來不及泡發外,其他倒是還好!”


    參翅泡發得要三天。


    家裏現發好的隻有日常吃的量,根本滿足不了宴席需要。


    聞言謝尚想起來了,趕緊道:“那就別用了!”


    “我先已說了隻是小聚,並不似正經請客。而且咱們這迴請的人多,請客花費若是太過,難保不會被禦史台彈劾。”


    紅棗……


    紅棗發現了自己的疏漏——她參照謝福給的菜單安排酒席,不能隻看菜色,還得留心請客的人數。


    得把請客的總預算控製在不被禦史台彈劾的範圍內。


    仔細迴想了一迴菜單,紅棗心舒一口氣,展顏笑道:“幸好老爺客請得急,我知道參翅來不及泡發就沒做安排。菜單裏都是家常的雞鴨魚羊肉,料是無妨。”


    “再就是現正是吃八爪鼇的季節,我給換了一道鼇粉豆腐。”


    謝尚聽後撐不住笑道:“這麽說來,咱們倒是歪打正著了!”


    次日傍晚下衙,謝尚果然領著翰林院的一眾同僚來了——幾十抬官轎跟著掌院周文方的八台大轎排得跟一字長蛇陣一樣地奔向了官帽子胡同。


    於是整個長安街的人都知道了謝狀元家請客。


    “謝狀元人緣倒好!”有人發出感歎:“頭迴請客,便有這麽多官來捧場,我說這翰林院的學士不會是都來了吧?”


    畏懼禦史台彈劾拉幫結派,很少有一個衙門所有官全去一家吃酒的現象。


    新官上任能請到半數同僚已是稀罕。


    “一聽就知道你還不知道,”有知道真相者適時科普道:“謝狀元家挖出了泉,這些想必都是過去瞧泉的?”


    “什麽泉?咱們京城什麽時候還有了泉?”


    “你聽我告訴你,我也是聽人說……”


    ……


    “這就是泉?”


    雖然早已知曉泉池沒修好,但身臨實地看到隻一個靜謐的泥水塘,翰林院眾人還是頗為驚詫。


    “泉眼藏在水下,”謝尚解釋道:“但等把這塘水都打幹淨了,就能看到。”


    顯榮揮手招來一隊小廝。小廝們把手裏的吊桶一個接一個的扔進泥水塘打上水來。


    隨著水位的下降,翰林院人很快看到塘水似有柴火在下麵加熱一般嘶嘶地翻滾出一個個水泡。


    起初的水泡很小,隻小指甲蓋那麽大,但很密,似一籃子翻了匣子的珍珠一般堆疊在一處,可讓人極輕易的與吊桶放下時濺起的漣漪水花輕易區分開。


    漸漸地水泡似漸沸的水一樣越滾越大,水聲也跟著一起轟轟壯大,等最後聲音突然於暗雷聲中蕩漾出嘩嘩地歡快時,便聽得擠在最前麵的文明山一聲驚唿:“泉!我看到泉了!”


    其他人聞聲也有了悸動,紛紛伸脖子看向水塘的中心,所有看到塘水裏新冒出頭來的白色水柱無不歡喜笑道:“我也看到了!”


    泥塘不大,還空著一邊站輪番打水的小廝。眼見位置有限,謝尚讓出了自己的位置。


    泉就在他家,他什麽時候看都成,不差這一刻。


    看到謝尚出來,顯榮上前悄聲問詢道:“老爺,太太問什麽時候開席?她好叫人準備!”


    謝尚看看一個個目光盯著泉水的同僚背影告訴道:“看樣子再有一刻,不兩刻。哎,還是我這邊看情況再告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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