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裴儼對撫台大人更加欽佩了。原來撫台大人放出消息誘惑倭寇來到南橋碼頭劫掠,就是為了敲山震虎。


    假使這些富商識相,那就自行解散這些走私武裝,所謂的“倭患”也就迎刃而解。假使這些富商不識相,那下場就是南橋碼頭被斬殺的倭寇。


    巡撫可是有先斬後奏的權力的,撫台大人又是天子欽命,自然不存在信任問題。


    不管是南直還是浙省幾乎所有官員都知道倭患肆虐是因為商倭勾結,但所有人都當做沒有看見,在這點上撫台大人確實讓人佩服。


    “裴將軍,本官隻能在大略上決斷,具體執行之事還得有勞裴將軍啊。”


    裴儼連稱不敢。對方是天子欽命的南直巡撫,貴不可言,他隻是個負責訓導新軍的五品千戶,地位相差太過懸殊。


    莫說地位有別,便是相同品級的文官何嚐把武官放在眼裏過?


    文官們一個個高傲自大,這也是裴儼不喜歡和文官打交道的原因。


    謝慎是個例外,王守仁是第二個。


    這兩個人讓裴儼對文官的印象大大改觀,原來文官之中也是有好人的嘛。


    對於王守仁來說確實必須倚重裴儼,因為新軍的戰鬥力比一般衛所官軍高出太多了。


    這從南橋碼頭一戰就可以清晰的看出來。


    河道官軍麵對兇殘的倭寇一籌莫展,要不是裴儼率部趕至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燧發槍確實犀利,在京師時王守仁就已經見識過,此番更是對其威力佩服不已。


    還有一點也是王守仁擔心的。那就是當地官軍或者說官府會不會和倭寇勾結?


    要知道倭寇人數可是不及官軍十一,為何每次都把官軍打的落花流水?要是僅僅用巧合來解釋未免太過牽強了。


    王守仁認為這其中可能真的有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畢竟這些倭寇都是本地富商豢養的走私武裝,而本地富商又是納稅大戶。別管是縣所還是府治,都靠這些富商養著。要是這些富商向官府暗示並獻上一筆豐厚金銀,官府未必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倭患是個老大難的問題。前任都不能解決的事情憑什麽到了他們這裏就一定解決?


    地方官都是三年一改任的,任期一到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何必跟本地富商鬧得不痛快影響吏部考評呢?


    至於朝廷因為思維定式也就對地方的無能見怪不怪了。


    要是地方真出了一位能臣猛將,和倭寇打的有來有迴,恐怕朝廷反而會感到不適應。


    而新軍則不同,他們本就是招募來的,沒有衛所職業軍人的顧忌,不必看當地官府的臉色,敢打敢拚正是王守仁需要的。


    王守仁想在東南有所作為,必須倚靠這些新軍。


    指望那些爛到骨子裏的衛所官軍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裴將軍也辛苦了,先迴去休息吧。若是有了新的計劃,本官會及時通知裴將軍的。”


    裴儼點了點頭,衝王守仁抱拳道:“末將遵命!”


    裴儼走後,王守仁蹙眉搖了搖頭。


    情況比他想象的還是要複雜啊。原本他以為能抓到幾個活口,誰曾想這些倭寇別管是真倭還是假倭全部拚力戰死,沒有一人乞活。


    人這一死線索可就全斷了。王守仁總不能叫畫師對著倭寇首級一一畫像再去全鬆江乃至南直一一比對吧?


    這說明這些富商在收買人心上還是有些本事的。


    若是他的判斷沒錯,官、商、倭相勾結才導致倭患成為頑疾,久病不治。


    現在已經知道病症出在什麽地方,就是要對症下藥了。


    “撫台大人,華亭縣令任大人求見。”


    一名親隨前來稟報,讓王守仁從冥想中跳了出來。


    他擺了擺手道:“把他請進來吧。”


    說起來這用貢布作餌誘騙倭寇上鉤的主意還是任延彬出的,此事他立了大功。


    任縣令顯然也聽說了南橋碼頭大捷的事情,一進衙廳便眉開眼笑道:“下官恭喜撫台大人,為朝廷立下一件大功啊。”


    “哦?本官何功之有?”


    王守仁一邊捋著胡須一邊笑道。


    “自然是平倭之功啊。撫台大人剛一到任就斬殺一百餘名倭寇,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地方上苦於倭寇久已,能夠斬首幾級就已經是天大的功勞了。此番大人斬首一百多人,自然是立了大功。”


    這個任延彬消息倒是很靈通嘛。


    王守仁笑而不語,這讓任縣令心裏很沒底。


    撫台大人到底是怎麽個意思,難道是他馬屁拍的不到位?


    不能夠啊,來之前任延彬已經事先演練過很多次了,效果應該是一等一的。


    任縣令心中發虛隻得試探著問道:“撫台大人,莫不是覺得此功勞還不夠大?”


    “這倒不是,隻是這條計謀是任縣令所出,本官怎可據為己有向朝廷邀功?”


    聽到這裏任縣令長出了一口氣。


    “撫台大人此言差矣,此計雖然是卑職所出,但具體布置都是出自大人之手。南橋之戰若是沒有大人的悉心布置,怎麽會如此成功?若是大人都不能領受此功,那卑職就要羞愧而死了。”


    嘖嘖,這個任縣令拍起馬屁來還真是有一套。關鍵是別人拍馬屁都是差不多就行了,可任縣令卻是拍到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且是麵不改色心不跳。


    “本官哪有你說的這麽大功勞。”


    王守仁苦笑道:“該是你的功勞本官不會搶,一會本官就會寫奏疏為諸將請功,任縣令自當居首功。”


    聽到這裏任延彬有些猶豫。他有些摸不清王守仁的真實意思。


    上官說的話有時候就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有的話你不能不信又不能全信。


    就拿平倭這件事來說,他不信王守仁一點不看重功勞,但要說王守仁隻是故作姿態似乎也不太像。也許王守仁是不想獨占功勞吧。


    任延彬忖度人心的本事已至化境,頓了頓道:“多謝大人厚愛,不過平倭大人定是首功。卑職附名即可,不然卑職定不敢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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