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坐在烏篷船內,望著運河兩岸往來的船隻心情極為沉重。?????????.ranen`


    他早已讀過朝廷的邸報,也看過謝慎的來信。想不到最後天子竟然降下旨意,急調他前往杭州。


    對於寧王叛亂,王守仁自然也是十分震驚的。


    但震驚之後,他便開始思忖該如何應對。


    毫無疑問,天子調他到杭州肯定是希望他能夠起到作用。不管是領兵還是出謀劃策,王守仁都必須有與旁人不一樣的地方。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王守仁覺得謝慎才是大明的救星。


    開海禁,清土地,改商稅,練新軍......


    這每一件事都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即便是隻做一件,都可以流芳千古。


    在新政的事情上王守仁堅定的站在了謝慎這一麵,為其充作馬前卒。


    在平叛這件事上,王守仁更會毫不猶豫的任由天子、謝慎調遣。


    大明朝剛有一副嶄新的氣象,寧王卻在這個時候叛亂,不是要摧毀一切美好的東西嗎?


    寧王打的旗號是當今天子驕奢淫逸,難道寧王就不驕奢淫逸?


    寧王若是得了天下,就能保證不忘初心,比當今天子做的更好?


    王守仁一度也曾彷徨,絕望過。因為今上確實有些荒唐,但自從謝慎力推新政以來,他的彷徨消失了。


    在他看來隻要有謝慎謝謹修在,君王的私德便不是決定性的。


    君王勤政自然最好,即便君王荒唐怠政,有謝慎在內閣頂著,這大明的天也塌不了。


    非但大明的天塌不了,大明還會日漸昌盛起來!


    “老爺,到杭州城了!”


    水道越來越窄,不知不覺間烏篷船已經行至杭州城水門前。


    王守仁正了正衣冠,沉聲道:“進了城先去會館住下,之後老爺我要去拜見天子。”


    王守仁不知道天子和謝慎給他安排的角色是什麽,但總得先見過再說。


    “遵命。”


    仆從恭敬道。


    船隻穿過水門行進杭州府內,在靠近城門不遠的碼頭停下。


    王守仁結了船銀,當先跳下船來。


    杭州府,自古便是繁華昌盛之地。隻不過這次再來,他所看到的卻大有不同。


    細算一算,他上一次來杭州還是十幾年前與謝慎一齊來的。


    這次再來竟然已經隔了十幾年。


    王守仁尋到城中餘姚會館住下,又換了一套官袍,這便徑直往巡撫衙門而去。


    行到巡撫衙門前,見全是提刀而立的錦衣衛,王守仁心中不由得一凜。


    “臣兵部武選司員外郎求見陛下!”


    當了一任華亭縣令迴京後,王守仁便被天子擢升為兵部武選司員外郎。


    這可是一等一的美差。


    天下誰人不知,吏部的文選、考功司,兵部的武選、武庫司是四大美差,無數人掙破了頭就想進到這四司中。


    便說這兵部武選司,負責武官的選調、升降、獎懲。故而無數武官都會給武選司員外郎、主事送上碳敬、冰敬以求受到照顧。


    天子把這麽重要的位置交給王守仁,自然是相信以王守仁的私德不會做那等貪墨肥己之事。


    眼下巡撫衙門已經充為天子行宮,一切自然得按照規矩禮製來。


    那為首一名錦衣衛千戶沉聲道:“王大人且稍候片刻,容某前去稟報陛下。”


    王守仁索性閉上眼睛養神。


    過了不知多久,王守仁聽到一陣腳步聲。


    他睜開眼來看,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他的眼前。


    “四明!”


    王守仁激動的上前一步道:“你怎麽也在這巡撫...行宮之中。”


    謝慎苦笑道:“陛下仁厚,要把我留在身邊,我便住在單獨的一套跨院裏。這樣陛下召見,我可以隨時趕到。”


    “原來如此!”


    王守仁點了點頭。


    “守仁兄這次來的可夠快的,應該路上沒有停歇吧?”


    “發生了這種大事,為兄怎麽敢停歇。”


    “不說這些了,陛下召見,你快去見駕吧。”


    “嗯。”


    王守仁應了一聲,隨著謝慎走入巡撫衙門。


    二人一路穿庭過院,繞過一池碧水一方假山,終於走到天子寢宮前。


    謝慎吸了一口氣告誡道:“陛下心情不好,該說的話說,不該說的可千萬別說。”


    王守仁點了點頭道:“多謝四明提點。”


    隨著禦用監太監張永的尖聲唱誦,王守仁邁步進入屋中。


    此刻正德正在看掛在牆上的地圖,神情極為冷峻。


    “臣兵部武選司員外郎王守仁叩見陛下。”


    王守仁推金山倒玉柱行了大禮,這便等著正德吩咐。


    天子仁義,免去幾位閣老君前叩拜的禮儀,但其他臣子還是要行禮的。


    朱厚照轉過身來抬了抬手道:“平身吧。”


    王守仁這才站起身來,恭敬的束手而立。


    “沒必要那麽拘束,朕又不會吃了你。”


    朱厚照笑了笑道:“一路上可還順利?”


    “迴稟陛下,臣從京師乘船南下杭州,一路順利。”


    “嗯,這就好。其實是謝閣老叫朕詔你來的。他說你對平叛寧王賊黨有大用。”


    呃......


    王守仁一時啞口無言。他雖然早已猜到這是謝慎的主意,卻沒想到謝慎把他誇成了這個樣子。


    “臣定當竭盡全力,為陛下效死命!”


    “別動不動就死啊活啊的,多不吉利。再說了,你們這些文官統兵有哪個真被傷了一根毛發?”


    王守仁被正德皇帝說的麵頰一紅,立刻垂下頭去眼觀鼻鼻觀心了。


    “好了,既然來了就一起說說這寧王叛亂究竟如何平定為好?”


    王守仁早已打過無數腹稿,等的就是天子這句話。


    他理了理頭緒,侃侃而談道:“陛下請看,寧王叛黨拿下南昌後便北上攻打九江,南康,眼下已經控製了整個江西。”


    “這些朕都知道了,撿緊要的說。”


    朱厚照微微有些不悅,蹙眉催促道。


    王守仁笑道:“寧王叛軍現在都在圍攻安慶府,南昌基本沒有什麽守軍。陛下若是派一隻奇兵直搗黃龍,那寧王便將進退維穀!”


    嘶!好計謀!


    朱厚照欣喜不已,稱讚道:“這個計策好,王卿繼續說下去!”


    ......


    ......


    直搗黃龍這計策雖好,但也得從長、從細計議。


    並不是說王守仁說了一句直搗黃龍,正德皇帝就會毫不猶豫的興兵去打南昌。


    用兵沒有兒戲,那是關乎萬千將士性命的,必須將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可能性都考慮到。


    譬如派多少人去,誰來領兵,走什麽線路。遇到抵抗策略是什麽?


    如果事先沒有一個完整的規劃,遇到狀況軍隊就會慌亂不堪。


    王守仁顯然已經做過全盤的計劃,待他把整個計劃說與皇帝聽後,朱厚照不由得感慨謝慎真乃鬼才,竟然連推薦之人都有這般才華。


    最終朱厚照把這直搗黃龍的計劃授予王守仁全權負責。至於安慶府,自然也是要救的。


    總不能叫叛軍拿下安慶,士氣大漲吧?


    安慶方麵的正麵戰場,朱厚照決定叫謝慎督戰。謝慎雖然不是武將,但對戰局的把握以及大略上都遠勝旁人一籌。


    而且謝慎是現在朱厚照身邊可用人中最信任的。叫他統率大軍,朱厚照才能安心。


    他自己則想和王守仁一道奇襲南昌。隻不過這還隻是個想法,並沒有提出來。大概朱厚照也擔心謝慎和王守仁滔滔不絕的勸阻吧。


    七月二十八,謝慎集結浙省、南直隸衛所官軍共五萬人,增援安慶。


    這當然不是做做樣子,而是要在正麵擊潰寧王叛軍。


    朱厚照之所以允準王守仁的奏請奇襲南昌,並不是為了圍魏救趙解安慶之急,而是要斷了寧王的退路。


    這樣一旦安慶府正麵戰場上,朝廷軍隊取得了優勢,寧王就會像喪家野犬一般四處逃竄。


    這正是朱厚照希望看到的!


    寧王越慌張,朱厚照便越興奮。他會像貓逮耗子一樣慢慢玩寧王,直到他玩膩了才會逮住寧王。


    如果寧王逃迴了南昌死守,那朝廷打下南昌也得費些氣力,最關鍵的是朱厚照那種暢快的感覺沒有了,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謝慎自然明白朱厚照的心思。在原本史中他就是在擒獲寧王後“放虎歸山”。在寧王逃竄一陣後再收網重新擒獲。


    從這一點可以看出朱厚照的玩心有多麽重,若不是謝慎在一旁督導其早就朝史方向發展了。


    五萬人的軍隊行軍起來速度自然不會太快,但謝慎命先鋒軍隻攜帶十日口糧急行軍先抵達安慶增援,這樣可以解除燃眉之急。


    寧王的軍隊此刻已經將安慶府圍住,並封鎖了水道。


    故而謝慎的援軍隻能從陸路走。


    不過這樣也有好處,那就是不必直接麵對寧王的水師。


    寧王謀逆之心早已有之,故而很早就開始訓練軍隊,其中最精銳的便是一支水師。


    江西河道縱橫,又有鄱陽湖這樣的大湖,訓練起水師來十分方便。


    反觀南直隸、浙省等地,因為海禁的原因,寸板不得下海,導致此地的兵勇反而多是旱鴨子。


    現在雖然開了海禁,但那才幾年完全改變不了這種狀。


    謝慎帶的這隻軍隊,其中水性好的恐怕連十分之一也沒有。真要是比起來別說寧王那隻水師了,恐怕就連安慶府的水兵都比不了。


    通往安慶府的陸路並沒有寧王的叛軍阻截,故而走起來還算順利。


    待謝慎帶領大軍抵達安慶城後,安慶知府周越直是感動的眼淚都流出來了。


    這個老哥苦啊,本來好好的在城中做知府享福,結果寧王一拍桌子他娘的反了。


    他這一反不要緊,連帶著安慶府跟著遭殃。


    沒辦法,寧王出了江西之後正對著的就是安慶府。


    如果不拿下安慶府,水陸要道被鎖死將十分被動。


    安慶府的位置太險要了,寧王不得不硬著頭皮去爭奪。


    但這樣也就為朝廷贏得了更多的反應時間。隻要寧王的兵力被牽製在安慶府周圍,朝廷便可以從容布兵。


    安慶知府周越要給謝慎安排接風宴,被謝慎嚴詞拒絕。


    開什麽玩笑,現在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搞那虛頭巴腦的。


    謝慎不禁懷疑起周知府的人品來。


    不過眼下卻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大敵當前,一定要同仇敵愾。


    安慶府一下湧入了五萬軍隊,壓力著實不小,但勉強也能住下。


    謝慎則是帶著親兵住進了知府衙門。


    稍稍洗漱休整了一番,謝慎便來到二堂和周知府討論戰況。


    二堂本是府衙辦公之地,現在卻充為臨時的軍政決策地。


    牆壁之上懸掛著一副巨型地圖,安慶府周圍每處河道都清晰的秒繪了出來。


    謝慎指著安慶府外幾十裏的一處河灣道:“此處乃是天然河灣,謝某覺得寧王叛軍一定在此駐紮。”


    寧王帶來一隻強大的水師,故而便需要給戰船選擇停泊之地。


    安慶府周圍雖然水係縱橫,但河灣卻不多,此處河灣應該是最適合駐軍的了。


    “小閣老英明!”


    周知府送上一記馬屁,幽幽道:“不過眼下我們沒有主動出擊的實力啊。”


    謝慎搖了搖頭道:“非也,隻要不在水道上和叛軍交鋒,我們便不會落下風。”


    不與叛軍正麵交鋒?那還叫什麽主動出擊啊?


    周知府暗暗腹誹道。


    謝慎當然不知道周知府的這些心思,繼續說道:“本官要做的就是一把火燒了叛軍的戰船!”


    寧王叛軍強就強在水師,隻要把他的戰船焚毀,寧王就似乎被斷了臂膀一般,再無法囂張。


    嘶!


    周知府倒抽了口涼氣。好狠的心思啊。


    那寧王如果真的尋找河灣做停泊處,戰船肯定是連著的。


    謝閣老這是要學那火燒赤壁啊。


    “不過,本官需要周知府的配合。”


    “小閣老請吩咐。”


    周知府冷汗直流。他心道你是內閣大學士,又是天子欽命的統帥,還談什麽配合直接下命令好了。


    “嗯。”


    謝慎對周知府的態度很滿意,繼續道:“周知府不妨派出一人出城假意與寧王議和。”


    眼下寧王叛軍對安慶府呈圍攻之勢,戰船都用來封鎖河道了。隻有用議和拖住寧王,謝慎才有機會派出軍隊出城焚毀寧王的戰船。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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