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風宴這種東西,排場是最重要的。


    畢竟沒有人太在乎酒宴上吃的是什麽,人們所關注的無非麵子二字。


    這一點在官宴上體現尤甚。


    作為餘姚城內最著名的酒樓,醉春樓自然被選為謝慎接風宴的場地。


    別看在雲山渡碼頭迎接謝慎的足有近百人,但實際上在醉春樓赴宴為謝慎接風洗塵的唯有知府裴瀬,縣令張謙知二人。


    這倒也不難理解。畢竟品級這個東西在這裏放著,要是八品九品官吏都能和內閣大學士對飲,這大明官場的秩序何在?


    而且資源一共就這麽多,被那些低品級官員占了,知府縣令和小閣老對話的機會便少了。


    故而偌大的雅間內隻坐了三人。


    謝慎倒是見慣了這等場麵,似笑非笑的看著侍女布菜。


    “小閣老,您此次返鄉,下官並未敢擾民,若有怠慢之處還請寬恕。”


    借著布菜的工夫,裴瀬主動和謝慎攀談了起來。


    謝慎此次返鄉不是公幹,除了接風宴他再沒有機會與謝慎長談。


    若不借著這個機會和謝慎混個臉熟,豈不是白白枉費天賜良機。


    “裴知府做的對,擾民這種事情是萬萬做不得的。”


    謝慎呷了一口茶,淡淡道:“本官在餘姚停留時也不需叫士紳拜見,圖個清淨耳。”


    “下官遵命。”


    裴瀬恭敬道:“不過本地縣學有一些生員仰慕小閣老,希望能夠拜見您,您看”


    不得不說,裴瀬很會把握人心。


    謝慎返鄉不想擾民,也不想和縉紳產生太多關係。但是有一點卻是繞不開也不會去繞的,那就是讀書人。


    謝慎是寒門出身,卻科場得意,官場順心,年紀輕輕做到內閣大學士。這簡直就是一個典範啊。


    地方官的政績無非看那麽幾條。


    一是明賦稅。二是興教化。三是斷獄訟。


    第一條和第三條都不是短期能實現的,可第二條卻是能夠依靠一些手段做到。


    譬如文魁狀元,內閣大學士謝慎返鄉。這種時候小謝閣老到縣學訓勉生員幾句,不就能起到很好的宣揚文教的效果嗎?


    這雖然對縣學生員本身硬實力的提升沒有太大作用,卻可以極大的鼓舞士氣。


    科場和沙場一樣,有的時候拚的就是一口氣。


    誰能夠屏住這口氣,誰就能最終勝出。


    榜樣的作用是無窮的,裴瀬的小算盤打的很響啊。


    對於這點謝慎卻是不好拒絕。他思忖了片刻,淡淡道:“本官既為餘姚人,勸勉本縣生員幾句也無不可,不過得等到看望兄長過後才能考量。”


    裴瀬心中大喜,連忙道:“自該如此,自該如此。”


    一旁的縣令張謙知暗暗叫苦,心道話都叫您老人家說了,我說什麽?


    人家好歹是上官吃肉,下官喝湯。這倒好,他連湯都喝不上了。


    酒桌之上能說的話何其多也,裴瀬從修建河堤說到改稻為桑。從清丈土地說道教化百姓。


    總之在他的口中,紹興府一派欣欣向榮的好氣象,而這一切都和小閣老的關懷分不開。


    這才是拍馬屁的最高境界啊!


    謝慎又和裴瀬閑暢談許久,無意間瞥見“望穿秋水”,呃是望眼欲穿的張縣令,這才轉了話頭和張謙知聊了幾句。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確是賓主盡歡。


    謝慎本就沒什麽心思在赴宴上,但因為人情世故,官場規則卻又不得不接受邀請。


    現在酒宴已畢,他自然不會在醉春樓多停留,而是起身迴府去也。


    卻說謝慎高中狀元,官運亨通之後餘姚的府宅也被重新修葺了一番。


    雖然府宅麵積並沒有太大的增加,但卻闊氣了不少。


    謝慎返迴府中時險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還是那個自家宅院嗎?


    甫一進門,門官便歡聲報道:“二老爺迴來了,二老爺迴來了!”


    謝慎邁開步子穿過月門,來到後院。


    大哥謝方正自臥床靜養,唯有大嫂和芊芊一齊從屋外走出。


    雖然謝慎成婚時,把大哥大嫂接到了京中但算來亦是多年未見。


    “小郎!”


    大嫂謝陳氏眼角含淚,高聲道。


    “大嫂!”


    謝慎也是激動不已。


    在這個世上除了妻子兒子,沒有人比大哥大嫂對他更重要。


    還記得最初來到這個時代,他曾經無比迷茫過。是大哥大嫂的關懷讓他堅持了下去,最終走到今天這步。


    若是沒有大哥大嫂,別說中狀元入內閣了,恐怕他連個舉人都考不上。


    “大嫂,大兄的病怎麽樣了?”


    謝方的病情才是謝慎最牽掛的,不然他也不會放下政務千裏迢迢趕迴餘姚來。


    一提起丈夫的病,謝陳氏的眼神立刻黯淡了下去。


    她歎了一聲道:“誰知會變成這個樣子。這病真是說來就來呢。”


    說完她便引著謝慎走入屋內。


    一進屋子,一股濃烈的藥草味道撲麵而來,謝陳氏解釋道:“給你大哥看病的郎中換了十幾個,最後還驚動了縣令知府,由官家出麵遍訪名醫,可這病就是不見好轉。要是再這麽下去”


    謝慎忙安慰道:“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大嫂不必擔心。對了,李郎中可為大哥診過病了?”


    謝慎費了好大的氣力才說服李言聞和他一道從京師南下來到餘姚給大哥診病,資源可不能浪費!


    大嫂謝陳氏點了點頭道:“李郎中正自為你大哥診病呢。”


    謝慎一行人繞過屏風,果真見謝方仰臥在床,李言聞正自為他號脈診病。


    謝慎想要開口問些什麽,可見李言聞麵色沉重便又把話咽了下去。


    過了盞茶的工夫李言聞才起身道:“借一步說話。”


    謝慎心中登時一沉,卻安慰自己道不會有事的。


    到了外間他再也壓製不住情緒,催問道:“李神醫,我大兄的病究竟能不能治?”


    李言聞愣了一愣,旋即道:“治當然是能治的。”


    謝慎大喜,握住李言聞的雙手道:“多謝李神醫。”


    “不過”


    李言聞一句不過叫謝慎放下的心又懸到了嗓子眼,大喜大悲頃刻之間變換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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