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這些日子最難熬的,莫過於刑部尚書屠勳了。


    陛下降下旨意,命刑部與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錦衣衛千戶江彬、閣臣焦芳縱火文淵閣,陷害同僚一事。


    這件事乍一看上去沒有什麽出奇的地方,隻要嚴審即可,但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陛下並不想讓江彬獲得重罪。


    但如果僅僅是做做樣子,走個過場內閣那裏又交代不過去。


    雖然名義上是三司會審,不過刑部卻是審訊的主體。這不大理寺卿和左都禦史都表示相信刑部的決斷,隻派出了佐貳官來聽審,到頭來會審卻是變成了刑部的獨角戲。


    這讓屠勳憤慨不已。但事已至此,隻能硬著頭皮開審了。


    由於焦芳和江彬一個是閣臣,一個是天子寵臣,故而在他們正式定罪前還享受見官不拜的特殊待遇。


    屠勳掃視了一眼堂下的江彬和焦芳,咳嗽一聲道:“本官奉皇命提審爾等,爾等需如實道來。”


    雖然他已經氣沉丹田,但這番話聽起來著實不怎麽有氣勢。畢竟二人的地位並不比他這個刑部尚書差多少。


    焦芳是閣臣壓了他一頭,而江彬雖然隻是個錦衣衛千戶,卻是為數不多的可以左右天子決定的寵臣。


    為了防止焦芳和江彬串供,此先一直對二人是分開關押,直到開堂提審二人才打了個照麵。


    焦芳和江彬對視的一瞬間直是懊悔不已。若他當日沒有聽信江彬的鬼話,何至於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此番悔悟雖然已經太晚,但總好過始終被人擺布。


    屠勳清了清嗓子道:“焦芳,本官且先來問你,那縱火文淵閣一事可是你做的?”


    焦芳立刻迴道:“汙蔑,這都是汙蔑。老夫絕沒有做過這等事。”


    作為官場老油條,焦芳自然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雖然此刻他已對江彬恨之入骨,但二人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絕不能承認有關文淵閣縱火的任何事情。


    屠勳早知道焦芳會這麽說,便拿出一疊文書道:“這是目擊你進入文淵閣的書吏寫下的供詞,你出入文淵閣前後的時間與文淵閣失火的時間完全吻合,你怎麽解釋?”


    焦芳心中暗暗叫苦,卻不得不強自辯解道:“屠部堂也是刑部的老人了,斷案怎麽這般莽然。老夫前往文淵閣是查閱典籍,和這文淵閣失火有何關係?難道老夫作為閣臣連文淵閣都不能踏足嗎?”


    “你!”


    屠勳被焦芳噎的說不出話來,悶哼了一聲,甩下文書道:“不止一人看見你行色匆匆從文淵閣走出,你還想抵賴?”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焦芳一臉悲憤,感慨道:“既然屠部堂想要定老夫的罪,那就定好了,何必在此惺惺作態呢。老夫為大明朝鞠躬盡瘁,想不到卻是落得這麽個下場,真是可悲矣。”


    屠勳心裏一陣惡心,這焦老頭苦肉計演的真是不錯啊。明明是個不要臉皮的無恥惡棍,非要裝出一副股肱忠臣的樣子,真是叫人厭惡。


    “哼,這句話不要記!”


    屠勳瞪了一眼奮筆疾書的書吏官,嗬斥道。


    “焦芳,西廠的番子已經將你和江彬在府宅私會密謀的事情記錄下來了,你還想抵賴!”


    這下江彬看不下去了,他冷笑一聲道:“屠老頭,你這是什麽屁話。我和焦大人都是大明官員,大明律的哪一條規定同僚之間私下不能小聚的?我和焦大人不過是品茗對詩,難道這也不行?”


    “你,你”


    屠勳氣的胡須亂顫,胸脯急劇的起伏。


    這個江彬也太無恥了,竟然敢咆哮公堂。


    “來人啊,人犯江彬咆哮公堂,與本官先打二十大板!”


    江彬這下有些慌了,他沒想到屠勳真的敢動他,一時急聲道:“我說錯什麽了,你敢動刑!”


    “這是刑部大堂,由不得你放肆!”


    屠勳再也忍將不了,丟下簽子嗬斥道:“還不動手!”


    部堂大人已經發話,左右衙役不敢怠慢,立刻把江彬拖翻在地。自有人上前踩住江彬的手腳,將他呈大字形拉開。


    刑部所用訊杖雖然不比廷杖的木杖厚實,但也絕不是地方縣衙所用毛竹大板所能比的。


    左右衙役使出了渾身氣力將訊杖朝江彬臀腿砸去,痛的他連聲高唿。


    “屠老頭,你真敢打我,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屠勳此刻才稍稍解氣,一邊捋著胡須一邊道:“江彬,你犯下重罪還敢咆哮公堂,本官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這二十板子便算是給你一個教訓,要是再不認罪,更有大刑伺候!”


    雖然天子不希望江彬獲得重罪,但若是判罰無罪,內閣和百官都不會答應。故而最好的結果是江彬自己認罪,最後屠勳擬寫一份處理結果上呈天子,由天子法外開恩予以減刑。


    但這江彬明顯很不識趣,非但沒有認罪的意思,還負隅頑抗,咆哮公堂。屠勳若是不給他點顏色瞧瞧,刑部尚書的官威何在?


    坐在下首的大理寺少卿和都察院左副都禦使卻像兩尊蠟人似的,不發一言,冷冷注視著刑部衙役痛責江彬。


    來刑部之前,他們就已經得到明確告知,不要強出頭,這件事情全權丟給刑部去辦。


    這種棘手的案子,辦的好了是你應該的,辦的差了便會惹一身騷,完全沒有理由去賣力。


    刑部大堂內除了板子打在江彬臀腿間的悶聲,沒有任何聲響,直是叫人窒息。


    一旁的焦芳更是冷汗直流,這屠勳還真的來狠的啊。方才若是他再多說幾句,不會也被屠勳勒令打板子吧。


    二十板子打完,江彬如同一灘爛泥般軟倒在公堂之上,再沒有一分之前的倨傲。


    屠勳搓了搓手掌,笑聲道:“江千戶,這刑部訊杖可還讓你滿意?”


    “屠,屠老頭,你不得好死!”


    江彬卻是強抬起頭,啐出一口濃痰,直朝屠勳射來。


    屠勳下意識的起身往後退了一步,那濃痰落在公案前幾步,氣的他憤聲道:“看來還是我刑部招待不周啊,來人呐,上大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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