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帝寢宮一出來,李東陽便湊上前來咳嗽道:“四明啊,你真覺得介夫適合做這三邊總督嗎?”


    對於楊一清做甘陝總督,李東陽是沒有任何意見的。


    畢竟楊一清是一步一個腳印過來的,又有巡撫陝西的經驗,屬於實力派。


    可楊廷和卻不同。他雖然擔任戶部侍郎,但畢竟沒有巡撫地方邊鎮的經驗,就這麽把大同、宣府、遼東三鎮交給他,李東陽還真不太放心。


    但他還是選擇相信謝慎,他相信謝慎推舉楊廷和一定有他的理由。


    謝慎笑道:“西涯公,別的某不能說,不過楊大人今後肯定會成為大明股肱重臣。”


    李東陽心道,你小子還賣起關子了。


    “既然如此,老夫便不多問了。”


    他接下來要去戶部傳達皇帝的意思。楊一清要在陝地修建城牆,這花費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大明國庫歲入不過兩百餘萬兩,要是一下拿出十幾、幾十萬兩修城牆,恐怕不僅是天子,連他這個內閣首輔都要肉疼不已。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皇帝醉心玩樂,政務都是他這個內閣首輔操持,不精打細算怎麽行。


    出了豹房,三人分道而行。李東陽去往戶部,謝遷迴內閣當值,謝慎則是迴到府中。


    甫一進門,陳虎兒便湊上前道:“老爺,方才有個姑娘在府門外徘徊,小的上前詢問,她說是您的故人。”


    謝慎愣了一愣,問道:“故人?她現在何處?”


    陳虎兒撓了撓頭道:“小的想把她請進府來喝茶,可那姑娘說什麽都不肯答應。隻把這個紙條交給了小的。”


    說完陳虎兒便將一個用細線綁好的紙條遞了過來。


    謝慎取過紙條拆開來看,隻見上麵寫著一行小字。


    “日落前於國子監外相見,窈娘。”


    謝慎心中不由得咯噔一聲。


    窈娘,她怎麽來京師了?


    “老爺,老爺?”


    見到謝慎這般表情,陳虎兒不由得有些擔心,忙在一旁問道。


    “備轎,去國子監。”


    謝慎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吩咐道。


    雖然他和窈娘隻有一麵之緣,可那感覺卻是如前世相識一般。如今窈娘來到京師,謝慎無論如何還是要和她見一麵的。


    很快陳虎兒就將轎子準備好。在魯種田的侍奉下,謝慎坐上轎子徑直朝國子監而去。


    ......


    ......


    國子監乃是大明最高學府,在此進學的都是公卿之子,都是不差錢的主。


    故而其周邊的服務業極為發達,上至青樓歌館,下至酒樓茶肆應有盡有。


    這些國子監的監生下了學後,便會三五成群到酒樓喝酒聽曲享樂。


    人生苦短,當及時行樂。這些監生不是科舉出身,屁股本就不正做到四品以上高官是沒戲了,再不放縱自己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與國子監正門相對的一家酒樓,二層臨窗處坐著一個身著布袍的書生。


    這書生麵容白皙,皮膚光滑,身材極為痩挑。


    他隻要了一壺清茶,一碟蠶豆,有滋有味的吃著。


    小二不免對他冷眼相向。來這家酒樓吃酒的哪個不是王孫公子,京城闊少。他殷勤點侍奉著,光打賞就能獲得不少。可這位倒好,隻要了一碟豆子,一壺茶,一共就是五文錢,還有個屁的打賞。


    打賞沒有也就算了,這廝還一吃吃了一個下午,賴在這裏不走。


    可來者是客,總不能把這窮書生趕走吧?


    哎,真是煩啊!


    小二一邊擦著桌子,一邊暗罵窮書生無恥,他思忖著該不該上前委婉暗示,讓這貨趕快騰出位置來。


    便在這時,那窮書生猛然起身,大步朝樓下走去。


    小二還沒反應過來書生便已經下了樓。


    還好錢已經結過了,不然為了五文錢他還得追下去。


    那窮書生離開酒樓,走到一頂轎子前猛然止步,拍了拍身著錦袍的男子後背,冷冷道:“你......來了?”


    那錦袍男子轉身,愕然的望著眼前的窮書生:“窈娘?你怎麽這副打扮?”


    這錦袍男子不是旁人,正是東閣大學士謝慎。


    他看到窈娘留下的紙條,便急忙趕到國子監外。四下張望卻沒有看到窈娘的人,正自發愁,卻被人拍了一記,轉過身來窈娘便出現在他身前了。


    還真是來去無蹤的俠女!


    “怎麽,認不出了嗎?我也差點認不出你了。你現在可不是那個餘姚小秀才了,而是當朝內閣大學士。”


    窈娘拿謝慎開起了玩笑,引得謝慎一樂道:“你怎麽想起來京師了,還......還打扮成這樣。”


    窈娘搖了搖頭道:“一言難盡,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我們去客棧裏說吧,我住的地方離這裏很近。”


    “好。”


    千言萬語到了嘴邊便化成了一個字,謝慎點了點頭道。


    二人來到窈娘落腳的客棧,來到房間中窈娘立刻關上了門。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氣氛頗是有些尷尬。


    窈娘摘下束發的網巾,如瀑黑發頃時泄了出來。


    “這次來京師,便是想見見你,幫你做一件事。”


    她的聲音仍然是寒冷如冰,謝慎不由得皺眉道:“這不必了吧。那日放你走是我自願的。”


    都是陳年舊事了。當年窈娘行刺浙省右布政使薛舉未遂,舉城搜查刺客。


    窈娘負傷躲在了謝慎住的客棧,謝慎收留了窈娘也算對她有救命之恩。


    當時窈娘就說過,可以為謝慎做一件事。


    但謝慎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且自那一事後二人再沒有相見過。


    誰知窈娘卻有些激動的上前一步道:“傻子,你再不讓我做就沒機會了。”


    謝慎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遂問道:“為何會沒機會?”


    “我......”


    窈娘搖了搖頭,低聲道:“我得了重病,時間不多了。”


    “啊!”謝慎不由得失聲。“你生病了?什麽病,看過郎中沒有?”


    窈娘苦笑一聲道:“沒用的,我已經病入膏肓,便是華佗在世也救不了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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