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天子微服出宮逛青樓這件事絕對不能讓謝遷知道。


    不然陪侍在天子身邊的穀大用必定會成為炮轟的對象。八虎禍國,文官們拚盡全力的攻訐,最終可能的結果也就是紛紛致仕而已。


    別人都可以致仕但謝遷不行!


    因為這位是謝慎在文官集團中最大的盟友,以謝慎的實力還無法做到獨當一麵。沒有謝遷在,謝慎真擔心這些年來苦心經營的餘姚派會不會土崩瓦解。


    當然更讓謝慎憂心的是穀大用和他的關係。


    雖然二人已經十分謹慎,盡量不多私下見麵。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多多少少文官們還是捕捉到了一些細節。


    但這些細節無法證明穀大用和謝慎是盟友,也就無從攻訐二人了。


    至於這張鶴齡嗎,似乎是要給點顏色了。


    你是國舅不假,但也是大明臣民。


    既然是大明臣民就要遵守大明律。


    肆意構陷朝廷重臣,這罪名可絕對不算輕了。


    當然這件事或許要不了張鶴齡的命,畢竟張太後還在,朱厚照也對這個舅舅頗有情感,但至少可以讓張鶴齡掉一層皮不敢再打謝慎的主意。


    曆史上張氏兄弟倒台也是在嘉靖年間,張太後去世,所以要想虎口拔牙可能性極低。


    隻要張氏兄弟不造反,在正德朝,在張太後的庇護下都不會有任何生命危險。


    這便是皇權社會的悲哀。


    鬧過這麽一出,正德皇帝顯然也沒什麽心情了,在穀大用和一眾錦衣衛的護送下迴了宮。


    至於那假扮謝慎的冒牌貨,則被提到錦衣衛詔獄嚴刑拷打。


    雖然他都招了,但這是錦衣衛的流程,就像殺威棒一樣為的是殺一殺人犯的銳氣,使其絕對的聽話順從。


    至於那個倒黴催的五城兵馬司軍將,一再的給謝慎叩頭賠禮,希望謝閣老能把他當個屁放了。直到謝慎離開望江樓還長跪不止。


    謝慎也無意與他計較,隻感慨這樣的眼力見活該一輩子當個小蝦米。


    迴到府中,水芸為他除去外衫。


    見自家老爺一臉倦容,水芸打來一盆熱水用方巾蘸濕給謝慎擦臉。


    “老爺怎麽這麽晚才迴來?”


    謝慎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經泛出了魚肚白。


    唉,折騰了一兩個時辰,天都快亮了。


    “一言難盡啊。”謝慎喉頭發苦道:“反正也睡不了了,陪我說說話吧。”


    二人就坐在床頭,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


    ......


    ......


    在床頭坐了一個多時辰,謝慎便在水芸的服侍下換上官袍準備去內閣坐班。


    現在不是休沐的時候,謝慎又沒有別的理由,還是必須得去坐班的。


    要不然旁人問起緣由,謝慎難道說夜裏去逛青樓耗光氣力了嗎?


    不過熬了一夜他的精神狀態確實不怎麽好,趁著在轎子裏眯了一覺,下轎時隻覺得天昏地轉,不由得感慨充足的睡眠還是很重要的。


    內閣雖因文淵閣得名,但實際上大學士們辦公並不在文淵閣內,而是在文淵閣旁的一排廊署中。


    這其實不難理解,畢竟內閣最初隻是一個臨時性的機構,閣臣的身份也不高。後來雖然內閣的地位逐漸提高,漸漸淩駕於六部九寺都察院通政司之上,但內閣大學士的品級仍然是五品。


    在大員權貴多如牛毛的京師五品官真的是連狗都不如啊。


    雖說大明官職重職能不重品級,譬如七品巡按禦史可以彈劾封疆大吏。但總體來說品級還是麵子的象征。


    內閣大學士可是朝廷的股肱之臣,隻區區五品實在太低了。


    故而後期內閣大學士多兼任六部尚書之職,以彌補五品這個先天缺陷。


    譬如嚴嵩,官銜長到念不過來。


    但至少在弘治正德時期內閣大學士們還沒有厚著臉皮兼任那麽多官職。


    當然太師,太傅這樣的虛職是有的。


    內閣廊署就是一排低矮的廊廡,不具備任何舒適性。


    春秋兩季還好些,但夏日酷暑,冬日嚴寒直是把人折磨的痛不欲生。


    加之能夠入閣的大多已經上了年紀,被這麽折騰一番即便老骨頭沒散架也得掉層皮。


    謝慎一進入廊署便覺得溽熱難耐,撩起官袍下擺坐定後,便有小吏恭敬的奉上涼茶。


    按照小謝閣老的習慣,這涼茶中已經提前加了冰塊,口感十分冰爽,端是能消去不少暑熱。


    謝慎微眯著眼睛喝了一大杯涼茶才覺得肚子裏的火氣散了不少,沉聲問道:“怎麽不見謝閣老和李閣老。”


    那侍應小吏恭敬迴道:“兩位閣老入內宮去了。”


    謝慎心中咯噔一響暗道不好。


    莫不是昨日皇帝微服出宮的事情被李東陽和謝遷知道了,二人這便去興師問罪?


    可他轉念一想,這種可能性實在太低。畢竟天子出宮隻有極少數親信內侍知道。李東陽和謝遷不是嚴嵩那樣的權奸,不可能花重金收買天子身邊的宦官做眼線,怎麽可能對天子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


    而且昨夜懲治冒牌貨並未牽扯到皇帝,朱厚照最後安安全全的返迴內宮,端是神不知鬼不覺。


    在這種情況下,除非李東陽和謝遷長了千裏眼順風耳,不然絕不會知道天子的行蹤。


    那麽,二人一起進宮可能隻是天子宣召了。


    謝慎懸著的心暫時放了下來,不由得感慨做輔臣實在太不容易了。


    別看平日裏是風光無兩,威風八麵的內閣大學士,實際就是一個補鍋匠。


    大明帝國哪裏有問題了,閣臣們都得傷腦筋。


    明中期還好,到了晚明帝國真是千瘡百孔風雨飄搖。


    皇帝隻管要錢,至於怎麽來錢那全靠閣臣自己想辦法了。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謝慎以前也認為內閣大學士多懶政,現在才發現他們不是懶政而是掣肘的東西太多,很難挽起袖子放開去幹。


    誰不想青史留名,但能否如願並不取決於這些閣臣,甚至不取決於天子,而是要看士大夫和文官群體的臉色。


    哀哉,歎哉。


    可事實就是如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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