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一直沉默不語的謝遷突然暴怒嗬斥道。


    “還不給你陳世叔賠禮!”


    今日是謝遷大壽的日子。謝丕不好頂撞父親,隻得強壓下心中的怒氣衝陳侍郎拱手道:“方才小侄多有得罪,還請世叔原諒。”


    不得不說謝遷的這一招以退為進實在高妙,陳卓也是見過世麵的人,當即看出謝遷是在做戲給眾賓客看。


    這種看似大度的表現實際是把他陳卓逼到了懸崖邊上。


    他若還是表現的咄咄逼人,那麽不用謝遷出麵,光是在場賓客都能把他撕碎了。


    要知道陳卓雖然是禮部右侍郎,但比起謝遷這個內閣大學士還是矮了至少兩級。


    二人的話語權不在一個級別上。


    這種情況下質疑所謂的雙重標準是沒有意義的,你就是不如人家的地位,能怎麽辦?


    “哼!”


    陳卓甩了甩袖子,不再與謝丕打嘴仗。


    好好的一場壽宴被攪的氛圍全無。謝遷卻很有涵養的與幾位好友談笑。間或著和謝慎聊了幾句。


    “世伯,開海這件事上多謝您鼎力相助。”


    謝慎很會拿捏時機的倒了一杯佳釀,向謝遷敬去。


    他這既是發自肺腑,又是做給陳侍郎看的。


    滿朝上下皆知道內閣大學士李東陽,謝遷主張開海,而首輔徐溥是主張禁海的。


    雙方意見分歧很大,最終天子決定開海禁,不得不說是謝遷在其中起了很大作用。


    從這個角度看,徐溥負氣出走,陳卓質問謝遷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


    隻不過謝遷總能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俯瞰著挑釁的人。


    “賢侄不必謝老夫。老夫也是為國盡忠。開海禁是揚我大明國運的大好事,豈能因為區區一些阻力就停步不前。賢侄放心好了。老夫隻要在內閣一日,便保大明開海無虞!”


    這話怎麽聽都是說給一旁的陳侍郎聽的。


    作為徐閣老的忠實擁泵兼打手,陳侍郎自然看謝遷不順眼。


    但他能如何?難不成還要狠狠打謝遷的臉嗎?


    那可是內閣大學士啊。


    眾人紛紛撫掌稱讚,無不為謝閣老的高義折服。


    陳侍郎隻覺得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心裏怎麽都不是滋味。便隨便找了個由頭,提前離開壽宴了。


    ......


    ......


    閑話不提,卻說謝遷壽宴進行到氣氛最熱烈的時刻,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嶽前來祝賀。


    他此行帶了天子的諭旨,並將一副禦筆墨寶以作壽禮賜送給了謝遷。


    謝遷在當今天子還備位東宮時就曾經擔任侍講。如今天子已經禦極十載,謝遷也成了內閣大學士。但這並沒有讓天子和老師之間的關係有絲毫的疏遠。相反,天子對自己的老師十分信任,在麵對言官質疑時也能夠堅定不移的站在老師這邊。


    “股肱重臣”四個瘦金體墨字體現了天子對謝遷的器重,賓客們無不向謝閣老投向羨慕的目光。


    不過這也是謝遷應得的,誰叫人家有從龍之功呢。


    一場壽宴在王嶽到來後來到最高潮,也隨著王太監離席戛然而止。


    謝慎和眾賓客一齊離去時不禁在想,這一場壽宴上的角力不亞於政治大戲了。


    難怪中國人習慣酒桌上談事,這酒桌就是微型社會啊!


    謝慎迴到府中時,水芸已經迎到了月門,見謝慎一身酒氣關切問道:“老爺怎麽喝了那麽多,快喝點醒酒茶。”


    “嗯。”


    謝慎輕應了一聲,接過水芸遞來的醒酒茶一飲而盡。


    不得不說,明朝的燒酒雖然度數不如後世的高,可後勁卻一點不小。


    謝慎喝了一席下來,竟然有些頭暈眼花。


    唉,真是有些給穿越客丟臉啊。


    稍稍定了定神,謝慎問道:“我先去睡了,明早照例叫醒我。”


    說完便去睡了。


    一夜無話。


    翌日一早,方是雞鳴謝慎便被水芸喚起,一番洗漱用過早點便到都察院坐班。


    謝禦史剛在書案前坐定,便聽身邊的兩個同僚談論道。


    “一夜十八封彈劾奏疏,嘖嘖這下謝閣老恐怕要吃不消了。”


    “誰說不是呢,剛剛過了壽辰便被這麽彈劾,這是遭的什麽罪呢。”


    “身居高位,遭人嫉恨也在所難免。這種廟堂之爭從來都是你死我活的。謝閣老這次也是被人算計了。”


    “以謝閣老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恐怕不會有什麽事情吧。”


    “這可難說,這十八封奏疏不僅攻擊謝閣老的私德,還攻擊他的家人。他的弟弟在餘姚放高利,且吸納接受大量百姓投獻土地。據說謝家名下的土地已經有五萬畝之多。”


    聽到這裏,謝慎差點昏死過去。


    謝遷被參了?還是一連十八封奏疏?


    壽辰當日陳侍郎就鋒芒畢露,咄咄逼人大有一副替徐首輔找場子的意思。


    結果謝遷硬是靠著嘴上功夫把局麵拉了迴來,打手兼卒子陳侍郎激將法沒有達到理想效果隻能轉而來狠的了。


    這陳侍郎畢竟也算大員,在朝中同黨好友肯定不少一番謀劃之下便有了一連十八封彈劾謝遷的奏疏。


    看這架勢大有幾分不死不休的樣子。


    原本謝慎以為徐閣老和謝閣老的私交甚篤,現在看來恐怕也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嫌隙。


    曆史從來都是為尊者諱,勝者就有粉飾或者篡改曆史的權力。


    即便如徐溥、謝遷也是如此。


    可是......


    可是他們要彈劾的可是簡在帝心的謝遷啊。


    謝閣老在天子心中的地位恐怕比之徐溥有過之而無不及。


    天子恐怕不會因為十幾封彈劾奏疏就查辦謝遷,最可能的情況是壓下這些奏疏。


    謝慎現在最想知道的是這件事徐閣老究竟知不知情。


    雖然從既成事實的角度來看徐閣老知情與否並不關鍵,但這代表了政治態度。


    換句話說,這代表徐閣老和謝閣老能否再像當初在翰林院、東宮共事一樣和諧相處,哪怕隻是麵上的和諧。


    而對方彈劾的理由雖然沒什麽新意,卻絕對夠勁爆。


    如果直接彈劾謝遷貪汙恐怕弘治帝不會相信,但要說其家人放高利貸,吸納土地天子難免會犯嘀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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