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濤小心翼翼端著碗和勺子來到櫥櫃旁,拉開櫥櫃,從裏麵拿出那罐紅糖,挖了一小勺,灑進瓷碗裏,然後把勺子放在嘴裏,舔幹淨上麵的紅糖渣,眯著享受了一會,才把紅糖罐又放了進去。


    拎起鐵殼熱水瓶,倒入開水,紅糖遇到熱水瞬間化為橙紅色的紅糖水,嗅到紅糖水的香甜味道,何文濤心中歎了一口氣,這麽好喝的紅糖水等下就糟踐了,真是太可惜了。


    但是,為了何家的大事業,他隻能壓下心中的不舍,端著碗來到了裏屋。


    “秦大姐,請喝紅糖茶。”


    何文濤雙手捧著瓷碗送到秦淮茹身前,秦淮茹身子微微支起來,轉身就要接過紅糖茶,可是當她的手剛碰到碗底的時候,何文濤就鬆手了。


    “砰!”的一聲,瓷碗摔在地上,摔得粉碎,紅糖茶也灑了一地。


    何文濤裝出被熱水燙著的樣子,捂著手吆喝:“哎呀呀,燙死我了。”


    他便喊便指著秦淮茹說道:“你,你是怎麽迴事,連個碗都端不住。”


    秦淮茹此時也是一臉的懵逼,她還剛碰到碗,碗就摔了,這也能跟她有關係?


    隻是,人家何家見到她來了,立刻泡上紅糖茶,這可是這年代最高的待客之道了。


    還有,何文濤也就跟棒梗差不多大年紀,也確實被熱水給燙著了,她怎麽著也不能再責備何文濤。


    而且,此時翻了臉,等會怎麽把何家的紅糖罐借走呢?


    棒梗小當和小槐花,可都等著喝紅糖水呢!


    秦淮茹站起身,拉住何文濤的手說道:“小弟弟,是姐姐不好,姐姐沒有注意,來,我看看你的手,怎麽樣?”


    聽到這話,一旁的於秋華心中大定,她嘴角勾起一絲陰笑,衝著何文濤抬了抬下巴,何文濤收到信號後,立馬甩開了秦淮茹的手,指著她說道:“我的手燙傷了沒有事,可是你把我家祖傳的瓷碗打碎了,這可怎麽辦啊!”


    “祖傳的瓷碗?”秦淮茹看著地麵上從瓷片,神情有些茫然,撩了撩頭發,道:“.....你說,這碗是你家祖傳的?那,那對不起啊,真是對不起,我也是不小心。”


    “一句不小心就算了?這瓷碗是我太祖爺爺傳給我祖爺爺,我祖爺爺傳給我爺爺,我爺爺傳給我爹,現在傳給我,將來我要傳給我爺爺的。”何文濤開始了他的表演,說著說著,淚水便飆了出來,拿捏住聲調,腔調也變得淒慘無比:“這個瓷碗還有一個故事,它是皇帝賜給王爺的。


    當年,我太祖奶奶是王府的下,老家遭了饑荒,顆粒無收。


    她為了救我祖爺爺的命,便冒險把瓷碗偷了出來。


    本來想著換上三五百兩銀子,誰承想剛拿迴家藏起來,便被王府的管家發現了。


    我祖奶奶便給管家帶著家丁抓了起來,為了逼迫我奶奶說出瓷碗藏在哪裏,他們對我奶奶動用了殘酷的刑罰。


    可是,那瓷碗能救一家人的命啊。


    我奶奶怎麽能把藏的地點透露出去呢!


    就那樣,活活的被殘忍的管家打死了。


    後來,我祖爺爺搬了家,用賣掉瓷碗的錢做了一點小生意。


    當一家人衣食無憂後,他又花高價把瓷碗贖了迴來,並且立下規矩,我們老何家的祖孫要祖祖輩輩的把瓷碗傳承下去,銘記我祖奶奶的大無畏精神。要做到人在碗在,人亡碗還在。


    現在....現在....你竟然把瓷碗打碎了!


    你!你!你!”


    不得不說,何文濤的演技極好,通紅的雙眼緊盯住秦淮茹,讓秦淮茹覺得她做下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


    秦淮茹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可是就是說不上來,麵對憤怒的何文濤,隻能訕訕的說道:“那,那你說怎麽辦?現在瓷碗已經打碎了,總不能讓我給瓷碗賠一條命吧!”


    “呸,賠命?這可是我家的傳家寶,就算是你一百條命也不夠賠的!”何文濤決定將表演進行到底。


    於秋華覺得時機已到,長歎了一口氣,道:“秦淮茹,你也不是故意的,我們老何家也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家。如果是一般的瓷碗,我肯定不會說什麽。但是,這是我們老何家的傳家寶,被你打碎了,你不給個交待,也說不過去。這樣吧,你就賠一點錢吧。”


    聽到錢,秦淮茹打了一個激靈,下意識的問道:“多少?”


    “這可是幾百年的古物,就算是賣到信托商店也能賣三四百塊。”


    “什麽?三四百塊?”


    “....咱們是鄰居,以後還要友好相處,你就給兩百塊吧!”於秋華一副你占了大便宜的樣子。


    何文濤見狀,連忙上前阻攔:“不行啊,娘,這可是咱家的傳家寶,是祖奶奶的命啊,兩百塊錢怎麽行呢,至少得兩千塊。”


    於秋華瞪了何文濤一眼,道:“你這個傻孩子,秦淮茹可是咱們的鄰居,要是要這麽多錢,咱們兩家以後還怎麽處鄰居呢!算了,算了,咱們吃一點虧,等晚點,我會到墳山跟你祖奶奶請罪。”


    何文濤作出不忿的表情,狠狠的瞪了秦淮茹一眼:“這次算是便宜你了!要是依我的意思,你不但得賠錢,還得親自給我祖奶奶賠罪。”


    兩人一唱一和,讓秦淮茹看得暈暈乎乎的,也覺得兩百塊似乎確實不貴。


    開玩笑,那可是何家祖奶奶的一條命啊!


    隻是.....


    秦淮茹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對錢很敏感,她盤算了一下,就算是把賈家的收音機賣掉,也湊不夠兩百塊錢。


    她有心想賴賬,可是那是人家祖奶奶的一條命啊,看何文濤那樣子,要是她敢說一個不字,何文濤肯定得跟她拚命。


    秦淮茹苦笑道:“於大娘,我家確實沒有那麽多錢,你能不能少要一點。”


    於秋華沒有吭聲,何文濤冷笑一聲,跑進廚房裏。


    很快廚房裏便傳出了“刺啦刺啦刺啦”的磨刀聲。


    秦淮茹頓時打了一個寒顫,渾身起滿雞皮疙瘩,連忙笑道:“別急,我現在就去借錢,借錢賠給你們。”


    於秋華也清楚兩百塊是一筆巨款,一般人家也許真的拿不出來,勉為其難的點點頭、


    這叫什麽事兒啊,紅糖茶沒有喝得嘴裏,反而得賠兩百塊,今天真倒黴!


    秦淮茹嘴裏都囔著迴到了賈家。


    給賈東旭辦葬禮時,賈家收了不少鄉親們送的禮金,都在賈張氏身上,現在秦淮茹隻能打這筆錢的主意。


    進了屋,秦淮茹喊了兩聲賈張氏,並沒有得到迴應,她掀開裏屋的棉布簾子往裏麵看了看,也沒有看到賈張氏的身影。


    棒梗和小當正在地上玩石頭蛋,秦淮茹走到他們跟前問道:“棒梗,你奶呢?去哪裏了?”


    棒梗正玩得興起,頭也沒有抬:“腿在她身上仗著,我怎麽知道?”


    小當抬起了頭:“娘,我奶去隔壁王嬸家嘮嗑了。”


    秦淮茹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個老婆子肯定是去吹牛了。


    賈張氏平日裏除了納鞋底子,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跟鄰居們吹牛。


    老賈在的時候,她經常吹牛老賈幹活多麽厲害,多麽受領導的器重。


    結果老賈英年早逝,賈東旭接了班後,賈張氏就開始吹賈東旭的技術多麽好,其實大院裏的人都清楚,賈東旭就是爛泥扶不上牆,幹了那麽多年,還隻是一個一級鉗工,每月隻能拿二十七塊五的工資。


    賈東旭死後,秦淮茹接了班,賈張氏討厭秦淮茹,隻能吹棒梗多麽聰明,學習有多麽好。


    其實棒梗每個學期期末考試的成績兩門加起來都沒有十分。


    後來棒梗被送進了工讀學校,又輟了學,賈張氏算是沒得吹了,沉寂了好一陣子。


    這次,賈東旭送迴賈家莊安葬,發生了那麽多事情,賈張氏總算是又找到了吹牛的題材。


    秦淮茹出了門,往王嬸家走去,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麵傳來了賈張氏得意洋洋的聲音。


    “我跟你說啊,我兒子的葬禮可威風了,吹響的我找了十二個,棺材是百年楠木的,墓是找祖上修過皇陵的大師傅造的。


    至於前來吊孝的人,那更是不得了了。


    我們老賈家是十裏八鄉一等一的人家,附近七八個公社的書記,村長都來了。


    隊伍從村頭排到村尾,足有兩千多人。


    不是我吹牛,你一輩子也沒見過那種排場。


    ”


    秦淮茹懊惱的捏了捏眉心,這老婆子吹起牛來,牛都不會落地了。


    賈東旭的葬禮可謂是寒磣至極,秦淮茹雖然預支了半年的工資,但是路上的花銷不少,等把棺材運迴賈家莊,身上已經沒有多少錢了,就連搭建靈堂的白布都買不起。


    還是村長看在同宗同族的麵子上,到供銷社裏給他們賒了一些。


    至於來賓,那更是少得可憐,除了賈家的宗親,外人一個人都沒有來。


    想想也是,賈家自從搬到京城,就一直以為城裏人,看不起鄉下的泥腿子。


    平日裏,村子裏有紅白喜事,賈家也沒有去遞禮,現在遇到了事情,別人肯定不會來。


    真正參加葬禮的人,連二十個人都不到。


    ....


    秦淮茹聽了一陣,實在是聽不進去了,敲了敲敞開的門,衝著裏麵喊了一聲:“娘,你出來一下,我有事兒找你。”


    賈張氏正吹得起勁,聽到秦淮茹的聲音,懊惱的搖了搖頭,衝著王大嬸笑道:“柱子娘,你等我一會,我還沒有講道延席呢!等會我再來給你講。”.


    王大嬸其實早就不耐煩她了,隻是礙於鄰居的麵子,才不得不硬著頭皮聽,正巴不得賈張氏走呢。


    “賈家大娘,你兒媳婦喊你,肯定是有正事,你先去忙,咱們以後再聊。”


    “她能啥事啊!你等著我!”


    賈張氏氣唿唿的出了屋子,看到秦淮茹站在不遠處,衝她翻了一個白眼:“有什麽事兒啊!我累了一天,好容易出來跟老姐妹說兩句話,你就眼巴巴的找來,是不是故意的啊!”


    “不...不是....”秦淮茹想迴懟她兩句,可是又想到還得跟賈張氏借錢,隻能咬了咬牙,臉上擠出一絲笑意,道:“娘,我能跟你借兩百塊錢嗎?”


    “啥?兩百塊?秦淮茹,你是發燒了嗎?”賈張氏揉了揉耳朵,待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後,皺起了眉頭:“你是不是覺得我把東旭葬禮的錢,揣進自己兜裏不合適?我告訴你,東旭是我兒子,那些錢是老賈家的親戚們給的,你一個姓秦的,想都不要想。”


    你姓張,不姓賈,憑什麽就能拿錢?秦淮茹腹誹了兩句,衝著賈張氏笑道:“娘,你是東旭的娘,賈家的當家人,那些錢你拿著正合適,隻是我現在遇到事兒了,急需兩百塊,你就拿出來,就當是我借你的。”


    賈張氏詫異的看秦淮茹一眼,這陣子,秦淮茹自認為拿捏住了她,平日裏對她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今兒說話怎麽那麽好聽?


    難道是真遇到事情了?


    不得不說,賈張氏雖然和秦淮茹不和,但是遇到事情,她還是真能扛的。


    因為她清楚,現在賈家就指著秦淮茹了,要是秦淮茹倒下了,她這個孤老婆子隻能等著喝西北風。


    賈張氏走到秦淮茹身旁,臉色嚴肅的問道:“兒媳婦,你說出事兒了,到底是出什麽事情了?”


    秦淮茹原本不準備把發生在何家的事情告訴賈張氏,因為太丟臉了,拿著兩個黑窩窩頭,去別人家做了,反倒得賠別人兩百塊,你敢想?


    但是。


    她很清楚,今兒不把事情交代清楚,賈張氏是肯定不會借她錢的。


    “事情是這樣的,今兒我不是去新來的鄰居老何家做客嗎?老何家都是大好人,我去了之後,人家就給倒了一碗紅糖水......”秦淮茹把發生在何家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講了一遍,最後還不忘記補充一句:“那瓷碗是皇帝用過的,是古物,也是何家祖奶奶的一條命,傳承幾百年了,兩百塊一點都不貴,我得趕緊湊夠錢賠給何家,要是何家反悔了,咱家就麻煩了。你可不知道,何家那個小子這會正在磨刀呢!”


    賈張氏皺著眉頭思索一陣,猛然抬起頭,拍了拍大腿:“淮茹啊,你被人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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