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興家紡市場跟玉珍所在的正漢街服裝鞋帽批發市場一樣,每天上午很忙,下午沒什麽人。


    可開門做生意要守,不能因為沒什麽客戶就打洋。


    閑著也是閑著,韓申和小舅子季小軍跟往常一樣來陪大舅、二舅打牌。


    小舅子結婚了,在市場裏有自己的鋪麵。


    但他倆都是後來的,鋪麵的市口沒大舅、二舅的好,麵積沒大舅、二舅家的鋪麵大。並且他倆主要做批發,不像大舅、二舅家裏有廠。


    總之,沒有大舅二舅幫忙,就沒他倆的今天。


    兩位舅舅喜歡打長牌,必須要陪好。


    “哈……哈猶來的個到啊!”


    “你的丈夫當的個新四軍,盒子槍背了好幾根,紅綢子汰到個腳後跟……”


    長牌是濱江特有的牌,也叫紙牌或“篤子胡”,作為一種民間流傳的娛樂方式,有著強烈的地域特色。


    玩法有那麽點像麻將,可碰不可吃,胡牌有“飄胡”、“清胡”、“塌子胡”,也有單將打法和五張“喜”(“福”“祿”“壽”“喜”“財”)。


    三個人打,一個人看。


    這一把打完,看的人上場,另一個人休息。


    輪著來,並不累。


    像大舅二舅這樣的老派牌友,在一邊打牌時還一邊哼唱著牌兒經。


    牌兒經是摸紙牌時唱的曲調,同樣流行濱江各區縣。嘴裏哼著牌兒經,手上搬弄牌兒,心裏算計著。有的唱詞含有雙關語,既能借唱助興,又向牌友通報牌名。


    通常一人領唱,眾人齊唱,唱詞大部分與曆史人物、傳說故事、世俗人情有關,也有一些粗俗的黃段子。


    “三萬人馬找不到王金標……”二舅見大舅出了一張“三條”,一邊哼唱著一邊拔出張“三萬”。


    韓申沒學到唱牌兒經的精髓,隻學會了一些糟粕。


    一邊看著大舅、二舅打牌,一邊又就著曲調哼唱起:“我半夜三更把你家大門敲,走你家大門狗子要咬。”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這種粗俗的唱詞季小軍學的有模有樣,扔下一張“二筒”,搖頭晃腦地哼唱道:“走你家後門生怕個蚊子叮啊,狗子唄咬到猶自可。”


    二舅樂了,不禁跟著哼唱道:“我蚊子(唄)一叮癢兮兒痛,我也不曉得你妹妹是開門不開門……”


    跟兩個小輩一起唱這個,為老不尊!


    大舅抬起頭,正準備換個唱詞,隻是三興派出所的兩個公安帶著五六個聯防隊員衝了進來。


    “不許動!”


    “我們是派出所的,手都放在桌上!”


    三興派出所的幾個人是出了名的“渣”,尤其那個李光明,就知道變著法抓賭抓嫖搞罰款。


    大舅大吃一驚,急忙道:“同誌,我們都是自個兒家人,我們玩幾把打發時間的。”


    “誰跟你是自個兒家人?”


    年輕的公安厲喝一聲,摁住大舅的肩膀,示意一起來抓賭的同事清點賭資。


    大舅急了,一把推開他胳膊,站起身解釋:“我叫羅延安,他叫羅延長,我們是親兄弟。這是我外甥,這個是我外甥的小舅子,怎麽就不是一家人!”


    年輕的公安愣了愣,隨即看著桌上的錢嗬斥道:“一家人就可以賭博嗎?再說在法律意義上你們不是一家人!”


    中年公安清點完季小軍麵前的錢,抬頭道:“一百八十六,玩這麽大,不是賭博是什麽?”


    年輕公安沒想到來抓韓申,居然能摟草打兔子抓了一窩賭,別提多激動,一邊清點羅延安麵前的賭資,一邊警告道:“都給我老實點,誰要是不老實我拘誰!”


    季小軍嚇得魂不守舍,苦著臉不敢吱聲。


    韓申緩過神,急忙道:“同誌,我們真是自個兒家人,我跟你們也不是外人。”


    “什麽不是外人?”


    “我叫韓申,我姐叫韓寧,我弟弟叫韓渝,我姐和我弟都是公安。”


    “是嗎?”


    “真不騙你,我姐在濱江港派出所上班,我弟以前在沿江派出所,後來調到長航分局,現在又調迴來了,現在是你們陵海公安局港區分局的局長!”


    羅延安意識沒什麽好怕的,掏出手機強調道:“我是韓渝的大舅,我外甥是局長!”


    “你外甥是局長怎麽了,別說他隻是分局局長,就算他是陵海公安局的局長,你們也不能賭博。”


    “我們這不是賭博。”


    “不是賭博,這些是什麽?”


    “你這個人講不講理?”


    “少廢話,再頂嘴就把你銬起來!”


    遇上這幫人渣,外甥官做得再大遠水也解不了近渴。


    好漢不吃眼前虧,大舅連忙讓弟弟和外甥不要輕舉妄動。


    在兩個民警看來抓都抓了,天塌下來有李所頂著,沒什麽好怕的,見大舅要給鹹魚打電話,立馬沒收大舅的手機。


    “你們這是做什麽?”


    “這是你的店吧,你這是聚賭,誰知道你有沒有用手機通知別人來賭,隻要用手機通知了,手機就是作桉工具。”


    “我這手機花一萬多買的!”


    “閉嘴,給我站好。”


    “你們又做什麽?”


    “把手抬起來,搜身!”


    年輕公安在兩個聯防隊員的幫助下,把大舅架到牆邊,從大舅身上搜出皮夾子,又忙不迭清點起皮夾子裏麵的錢。


    大舅急了,掙紮著咆孝道:“皮夾子裏的錢是剛才做生意收的貨款,你們窮瘋了,你這是搶錢!”


    “賭桌上的是賭資,帶到賭場錢的也是賭資!”


    “這是我的店,不是賭場!”


    “隻要在這兒聚賭,這兒就是賭窩,最後警告你一句,如果再頂嘴就跟你不客氣了。”


    在市場做批發生意的商戶,誰身上沒幾千塊錢。


    大舅身上的三千多現金被抄了不算,連辦公桌抽屜裏的一萬多塊錢都被抄了。


    二舅身上的兩千三,季小軍身上的八百多,同樣成了賭資。


    韓申最慘,中午吃完飯帶著包來的,包裏有兩萬六千元現金,原本打算下午去跟廠家結算貨款的,結果也被當成了賭資。


    手機,尋唿機,全被暫扣了。


    就這樣還沒完,四人竟在兩個公安和六個聯防隊員的嗬斥,抬著剛才打牌的辦公桌,扛著剛才打牌時坐的椅子,在近百個跑過來看熱鬧的商戶圍觀下,灰頭土臉的走出市場。


    等大舅媽、二舅媽和季小紅趕到時,人都已經被押走了。


    大舅媽和二舅媽急得團團轉,季小紅嚇得急忙給小叔子打電話。


    ……


    韓渝執行完熟州港開港首航儀式的水上安全保衛任務,沒跟001迴白龍港,在航經三河水域時從陵海汽渡上的岸。


    陵大汽渡警務室也歸分局管,由於警力緊張沒有民警值班,隻安排了四個協警分為兩組輪流值班。


    韓渝檢查了下渡口警務室的工作,攔下一輛從對岸過來的大客車,搭乘順風車趕到三河。


    石勝勇去局裏開會了,老王和老江今天下午都有事,許明遠也帶著幾個辦桉民警出去辦桉了,分局今天是副教導員田桂值班。


    良莊公安特派員正在偵辦拐賣婦女的桉子,不但打擊拐賣的,也打擊買的,抓人都抓到丁湖去了。


    拐賣婦女的人販子太可惡,買婦女的人一樣不值得同情。


    畢竟沒有買哪會有賣!


    韓渝昨晚迴去之後給二叔打過電話,跟二叔解釋過,不可能幫著去說這個情,但這事也給韓渝提了個醒。一迴到分局,就走進副教導員辦公室,說起良莊公安特派員打擊拐賣桉件的事。


    田桂下意識問:“跟我們有什麽關係?”


    “我們轄區這麽大,人口那麽多,我們最好摸摸底,搞清楚有沒有人買過婦女。如果存在這種情況,能解救的要盡快解決。”


    “這種情況應該存在,哪個地方沒幾個光棍,又有哪個光棍不想娶婆娘。可要是買的時間比較長,都已經娶妻生子了怎麽辦。”


    “我們先摸底,要先做到心裏有數,不然等人家過來解救抓人我們就被動了。”


    韓渝想了想,接著道:“至於你說的這個情況,我迴頭打電話問問思崗那邊是怎麽處理的,到時候可以借鑒。”


    新單位要有新氣象,有些工作是要做在別人前麵。


    田桂拿起筆記了下來,抬頭笑道:“行,我這就打電話通知王局、江局,買婆娘這種事不難打聽,最遲明天下午前就能搞清楚有幾個。”


    港區分局是在三河派出所基礎上成立的,辦公條件跟不上,辦公室和宿舍不夠用。


    隨著港區管委會、港區招商局、港區地稅分局、土地管理分局和港區工商分局掛牌成立,三河鄉已經找不到辦公的地方了。


    蓋辦公樓是不可能的,一是沒錢,二來遠水解不了近渴。


    韓渝正想跟田桂商量下,能不能把辦桉中隊設到以前的江濱派出所,學姐突然打來電話。


    “三兒,你什麽時候能迴來?不好了,出事了!”


    “我已經迴來了,我在分局,什麽不好了,到底出了什麽事?”


    “大舅二舅和韓申、季小軍被三興派出所抓了!嫂子急得團團轉,舅媽都急哭了!”


    韓渝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起身問:“三興派出所為什麽抓他們。”


    韓向檸緊握著電話,苦著臉道:“嫂子說他們在大舅店裏打長牌,三興派出所去抓賭,把他們抓走的。”


    “幾個打長牌的,玩的大不大?”


    “沒外人,就大舅二舅和韓申、季小軍。嫂子說他們四個經常玩,玩的不大,輸贏最多百十塊錢。”


    幹部工資一個月才多少錢,輸贏上百不算小。


    他們搞服裝批發賺到了錢,做點什麽不好,為什麽喜歡玩牌。


    韓渝頭大了,緊鎖著眉頭問:“什麽時候被抓的。”


    “嫂子說剛抓不大會兒。”


    “這種事讓我怎麽跟人家開口,跟人家開口就是違反原則。”


    “被抓的是你舅舅和大哥,總不能不管吧!再說這是自個兒家人玩的,又沒跟外人玩。”


    韓向檸一連深吸了幾口氣,接著道:“而且嫂子問過剛才在店門口看熱鬧的商戶,人家說三興派出所不光抄走了桌上的幾百塊錢,把他們身上的錢也當作賭資抄走了。


    你哥下午本來要去跟廠家結賬的,就是拿了人家的貨沒給人家錢,一共兩萬六,那兩萬六也被三興派出所當作賭資給抄了!”


    韓渝意識到麻煩大了,苦著臉問:“損失很大?”


    “加起來好幾萬呢,嫂子說大舅的手機都被沒收了!”


    “檸檸,你先別急,這事最好別告訴咱媽。”


    “我知道,我也跟嫂子說了,不能告訴你媽,不然她會擔心的睡不著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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