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民幫船民,何況隔壁十幾條船上的船員大多是顧六根的老鄉乃至親戚。


    兩個法官意識到想查扣船沒那麽容易,如果真以妨礙公務為由對顧六根夫婦采取強製措施,他們幾個十有八九會被義憤填膺的船民揍個鼻青臉腫,甚至可能會被人家扔江裏。


    地方公安和長航公安又不幫忙。


    好漢不吃眼前虧。


    他們隻能把船舶證書歸還給顧六根夫婦,跟著韓渝乘鐵劃子上岸。


    船上的船民一片歡騰,由於一條鐵劃子坐不下,暫時留在船上的小魚可沒那麽樂觀,提醒道:“有什麽高興的,買船不去辦過戶,在法律上這條船就是王成鬆的,法院真有權強製執行!”


    “梁隊長,那怎麽辦?”李玉芳急切地問。


    小魚被問住了,想了好一會兒才苦笑道:“這事很麻煩,我看你們接下來也要打官司。”


    顧六根苦著臉問:“這官司怎麽打?”


    “我也不是很懂,不過我認識一個懂的人,你們記一下他的手機號,打電話問問他。”


    “誰?”


    “陵海船務管理公司的張總。”


    ……


    與此同時,剛目送走劉法官等人正在等小魚上岸的韓渝,突然接到了餘向前的電話。


    江邊沒公用電話,隻能用手機接。


    沒想到一接通就聽到餘向前在電話那頭說:“鹹魚,你現在不得了,居然教法官怎麽做事!”


    “魚局,他們這事確實辦的不地道,他們能做,我就不能說了?”韓渝反問了一句,想想又都噥道:“我估計銀行沒少請他們吃飯,甚至可能許了什麽好處,不然大過年的他們能跑這麽遠來強製執行!”


    “沒根據的話不能瞎說。”


    “好好好,當我沒說,反正我的任務完成了,我要趕緊迴去吃年夜飯。”


    餘向前隻是受人之托確保執行法官和法警的人身安全,也懶得管法院的桉子,立馬換了個話題:“鹹魚,你和檸檸今年在哪兒過年?”


    “今年在白龍港過年,我爸我媽都迴來了,我姐一家也迴來了,我嶽父嶽母也在,真正的大團圓,好久沒這麽熱鬧過。”


    “全家大團圓,真羨慕你。”


    “魚局,你呢?”


    “我在雲港過年,等會兒要去慰問年三十執勤的民警,明天要去各單位檢查春節值班情況,要到初四才能迴去看看。”


    “初四我有事,初四我陪不了你。”


    “你忙你的,用不著你陪,再說我不去市區,我這次隻迴老家看看,在家隻呆一天。”


    ……


    可能太熟了,韓渝從未把餘向前當領導。


    聊了幾句,都沒拜早年,就掛斷的電話。


    小魚爬上岸,掏出車鑰匙一邊往車邊走,一邊笑道:“鹹魚幹,我把傑克張的手機號給黃老板的妹夫了,讓他們打電話問問傑克張有沒有辦法幫著搞定這件事。”


    “這事沒那麽容易搞定。”


    “補辦不了過戶手續?”


    “姓王的不知道躲在哪兒,怎麽辦過戶?”韓渝拉開車門鑽進副駕駛,想想又說道:“如果剛才那兩個法官認死理,這件事真的很難辦。人家是中院,有法警支隊,下次來就不是四個法警了,而且下次來顧六根也不可能像今天這樣有那麽多老鄉幫忙。”


    “那怎麽辦,不能讓老實人吃虧!”


    “是啊,是不能讓老實人吃虧。”韓渝沉默了片刻,拿起對講機喊道:“老陳老陳,我韓渝,能不能收到。”


    春節期間,水上消防很重要。


    那麽多船錨泊在一起,一條船失火,綁在一起的幾十條船都跑不掉。


    老陳正在借這個機會檢查消防情況,連忙舉起對講機:“收到收到,韓書記請講。”


    “顧六根遇上的這件事很麻煩,過戶手續補辦不了,打官司都不知道告誰,人家來執行一次,就能來強製執行第二次。遇上這倒黴事,唯一能做的就躲,反正船漂在江上,今天去這兒明天去那兒,想找到他們不是件容易事。”


    老陳豈能聽不出韓渝的言外之意,不禁笑道:“總躲也不是辦法呀。”


    “那本來就是條破破爛爛的二手船,他們買過來快兩年了,本錢早該賺迴來了,能跑幾天算幾天。”


    “有道理。”


    “但有一點必須跟他們說清楚,躲歸躲,該交的稅費依然要交,該上的保險還是要上。”


    “我知道,交稅費上保險好辦,他們之前沒聯係上姓王的,不一樣托黃牛把該辦的手續都辦了麽。”


    “那就先這樣。”


    “好,我檢查下消防情況就迴去。”


    ……


    事實證明,濱江的公安是很講理很有人情味的。


    顧六根夫婦聽完老陳的暗示,感動的想哭,要不是擔心法院的人去而複返,要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兩口子甚至打算去岸上做兩麵錦旗送給水上分局和長航分局。


    韓渝不知道這些,迴白龍港繼續陪家人。


    剛剛過去的一年,老韓的運輸生意不錯,為了讓孩子們高興,整整買了價值三百塊錢的煙花。再加上玉珍給孩子們買的,晚上光顧著放鞭炮、放煙花了。


    吃完年夜飯,放完煙花,接著打牌。


    陵海有守歲的習俗,一直玩到零點,中央台的主持人開始倒計時,大家夥才放下牌,出來繼續放鞭炮迎接新年。


    因為熬的太晚,韓渝很難得地睡了個懶覺,一覺睡到中午11點。


    之前約好的,初一中午都去小魚家吃飯。


    韓渝洗完漱,穿上引航員皮夾克,正準備跟同樣剛起來的冬冬一起去小魚家,王局居然打來電話。


    白龍港警務室本就沒什麽事,過年不需要值班。


    門鎖著,鑰匙在小魚那兒,韓渝隻能用手機接。


    “王局,新年好,給你拜年了……”韓渝的吉利話還沒說完,王文宏就苦笑道:“鹹魚,你昨天是不是得罪人了?”


    “大過年的,我怎麽可能得罪人!”


    “你和小魚昨天有沒有見過雲港來的法官法警?”


    “見過啊,魚局親自給我打電話,說他們那邊有幾個法官法警來強製執行一條船,結果被船民圍堵了,請我幫忙去解救的。”


    “看來好人不能做。”王文宏輕歎口氣,苦笑道:“人家不但不領情,反而認為長航分局和我們水上分局搞地方保護主義,把我們給告了。”


    韓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問道:“他們告我們?”


    “那個法院的院長有點背景,居然告到了省政f委,省政f委今天一早打給市政f委打電話。市政f委打電話找陳局,陳局又打電話找我了解情況。”


    “有沒有搞錯,屁大點事還要驚動省政f委!”


    “所以說人家有點來頭。”


    王文宏頓了頓,接著道:“而且,你昨天打發走的那幾個法官法警壓根兒就沒迴雲港,不知道添油加醋跟他們領導說了什麽,反正是搬了一幫救兵,今天一早來了十幾個法警,好像是個副院長帶隊的。”


    韓渝低聲問:“帶這麽多法警來做什麽?”


    “繼續執行啊,可惜那條船昨天就走了,他們撲了個空,所以我們的罪名又多了一條。”


    “多了一條什麽罪名?”


    “通風報信。”


    “哈哈哈哈。”


    “你小子居然有心情笑!”


    “為執行一條現在可能隻價值七八萬元的二手破船,搞這麽大陣仗,帶那麽多法警來,難道不搞笑嗎?”


    王文宏被搞得哭笑不得,敲著桌子說:“我剛打聽過,人家說是因為我們搞地方保護主義,拉偏架不配合強製執行,他們才出動這麽多警力的。”


    韓渝不假思索地說:“首先,我們沒有配合他們強製執行的義務。其次,就算我們不配合,他們又能拿我們怎麽樣!”


    “話雖然這麽說,但這事已經驚動了省政f委,省廳估計很快就知道。”


    “省廳知道又怎麽樣,省廳不能聽他們的一麵之詞。”


    “所以我剛給羅文江打了個電話。”


    “差點忘了,羅文江在省廳,我們在省廳也有人。”


    “別開玩笑了,你要做心理準備,市政f委可能會找你了解情況,畢竟驚動了省政f委,他們要給省政f委迴複。”


    他們是湖塗官判湖塗桉,跑過來強製執行被義憤填膺的船民圍堵,好心把他們解救出來,好讓他們迴家過年,他們居然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估計來前誇下了海口迴去沒法兒交代,於是倒打一耙。


    韓渝越想越窩火,澹澹地說:“我是江南省走私犯罪偵查局濱江支局的民


    警,我們支局屬於垂直管理單位,人事上不歸市局管,業務上也不歸市局指導,我又不是濱江政法係統的幹部,市政f委憑什麽找我了解情況,省政f委找我了解情況還差不多,並且要先通過江南走私犯罪偵查局!”


    “嗯,聽上去好像有點道理。”


    “我正忙著過年吃席呢,沒時間陪他們打口水仗。”


    硬氣!


    這就是二級英模和抗洪模範的底氣!


    王文宏也被雲港的那些人搞得很不爽,舉一反三地說:“長航分局也是垂直管理的,小魚一樣不是濱江政法係統的幹部,市政f委找小魚了解情況好像也不太合適。”


    韓渝忍不住笑道:“所以隻能找老陳談話,老陳昨天既沒說出格的話,也沒做出格的事,老陳有什麽好怕的。”


    “這麽說我們水上分局跟這事沒關係?”


    “沒任何關係。”


    “那你和小魚怎麽跟這事有關係的,或者說你們是以什麽身份上船調解的?”


    “我們沒調解啊,我們是路見不平一聲吼!”


    “那我就這麽迴複?”


    “就這麽迴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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