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向前不知道老部下在想什麽,緊握著電話問:“老王,局裏讓陳子坤迴去辦辭職手續的事你有沒有聽說?”


    “聽說了,他在他老丈人那兒賺大錢,聽說他老丈人還給他買了輛桑塔納。讓辭職就辭職唄,他又不是在外麵混不下去,不需要留什麽後路。”


    “他想迴去,他想迴單位上班。”


    “什麽,魚局,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餘向前抬頭看了一眼老部下,無奈地說:“他正在我這兒,我們剛談過,他說他喜歡當警察,說這不是賺多少錢的事。”


    王文宏沒想到陳子坤居然想迴來,楞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魚局,他真要是想迴來就要做最壞的心理準備,聽說隻要是迴來上班的人都不安排職務,並且都要安排到基層。”


    “他又不是小孩子,他有這個心理準備。”


    餘向前暗歎口氣,接著道:“如果早幾個月這事也好辦,先迴去上班,再想辦法把他調我這兒來。可運河公安局前段時間剛並入我們局裏,水上的警力依然緊張,可在編製上卻嚴重超編。”


    王文宏低聲問:“那怎麽辦,他以前是教導員,總不能讓他真去做普通幹警吧。”


    “鹹魚不是在招兵買馬搶地盤麽,你幫我問問張局,能不能把子坤調到他們那邊去。”


    “子坤是個人才,鹹魚也確實需要子坤這樣的人才幫忙,但想調到長航分局恐怕有難度。”


    “有什麽難度?”


    “港務局機關處室人員臃腫,上級還跟以前一樣不斷往港務局分配大中專畢業生,市裏又要求港務局安置轉業、複員和退伍的軍人,港務局不堪重負,正在不斷往長航分局塞人。”


    “這麽說確實沒辦法。”


    老朋友開了口,這個忙不能不幫。


    況且陳子坤確實是個人才,在水上分局幹了那麽多年,堪稱水上分局的元老,就算沒功勞也有苦勞。


    王文宏權衡了一番,沉吟道:“陵海公安局退出長江之後,長江陵海段的治安不能沒人管,我們分局就在躉船上設了個有名無實的水警三大隊,給賈永強提正股,讓賈永強去當光杆司令。


    魚局,如果伱能做通市局的工作,我們就可以讓子坤去白龍港擔任水警三大隊教導員。雖然還是教導員,但跟以前沒法兒比。”


    從真正的教導員,變成有名無實的教導員,並且要去白龍港,可除此之外沒更好的選擇了。


    見陳子坤欲言又止的連連點頭,餘向前低聲道:“好吧,我等會兒給董主任打個電話,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給這個麵子。”


    “這個麵子他肯定會給,畢竟誰都知道你遲早要迴省廳。我也打電話向彭局匯報下,我們分局的轄區越來越長,急需有能力、有經驗又熟悉情況的幹部,我們兩邊一起發力,問題應該不是很大。”


    “行,謝謝了。”


    “魚局,你這是說什麽話,再說子坤也是我的同事。”


    ……


    與此同時,韓渝正在躉船二層會議室歡迎剛上任的港巡三大隊副大隊長黃遠常。


    黃遠常現在是副大隊長,等過兩個月金衛國退居二線就是大隊長。


    考慮到學姐不止一次強調黃遠常人品堪憂,韓渝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準備跟姓黃的過過招,結果正在發生的一切跟預料中完全不一樣。


    “晚上還要值班啊,金大,我們既不是交管中心也不是救援中心,我看這個規矩要改改,要考慮同誌們的身體能不能吃得消。”


    “其實夜裏也沒什麽事,就是睡在躉船上。”


    “睡在船上哪有睡在家裏床上踏實。”


    “主要是我們離市區太遠。”


    “又不是沒車,再說誰家沒點事。向檸,你說是不是?”


    這是想收買人心,還是想做什麽……


    韓向檸一頭霧水,正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黃遠常扶扶眼鏡,又跟領導檢查似地問:“對了,我們大隊的經費有多少?”


    從來白龍港工作到現在,金衛國先後經曆過李衛國、老丁和老章退居二線,經曆過李衛國退休和徐三野英年早逝,早做好了退居二線的心理準備,也很清楚局領導讓黃遠常來擔任副大隊長,是為接替自己做準備,所以心態很好,把位置擺得很正。


    見黃遠常問起經費,不假思索地說:“我們大隊跟別的大隊不一樣,因為跟公安一起辦公,跟公安聯合執法,在工作上基本不存在阻力,所以罰沒返還的比例也比較少。”


    “是按什麽比例?”


    “百分之五。”


    “隻有百分之五!”


    “一直都是百分之五。”


    “現在有多少錢?”


    “具體多少我真不知道,向檸分管內勤,向檸,我們還有多少錢。”


    “一萬四千六。”


    “有一萬多,還行。”


    黃遠常笑了笑,掏出尋唿機看看時間:“金大,向檸,我家裏有點事,讓老葛先送我迴市區,你們要是有事可以一起走。明天局裏好像有個會,如果會的時間開得長,我就不過來了。”


    韓向檸愣了愣,下意識問:“不過來?”


    “我本來就是來跟你們學習的,又不分管具體工作,我唿機號你們知道的,有什麽事唿我。”


    黃遠常說走就跟韓渝等人打了個招唿,提著公文包,叫上司機老葛,上岸鑽進吉普車,一溜煙走了。


    讓韓渝和韓向檸更意外的是,接下來半個月,幾乎很難見著“黃鼠狼”的人影!


    他對開會很積極,隻要局裏有會議,他都主動請纓代表大隊參加。


    局裏要是沒會議,他就找各種借口不來,更別說管大隊的工作了。


    昨天上午,更是拿著一份培訓通知,來躉船上申領了四千塊錢,坐白申號客輪去東海,再從東海坐火車去首都參加培訓了,據說要培訓半個月才能迴來。


    韓渝覺得很奇怪,一邊檢修001上的消防泵,一邊笑道:“檸檸,黃鼠狼這個人看上去不難相處。”


    韓向檸之前一樣覺得奇怪,昨天私下裏問了下朱大姐,已經搞清楚了來龍去脈,扶著消防炮笑道:“不是不難相處,而是人家不想跟我們相處。”


    “什麽意思?”


    “對你我來說能提副科是組織上對我們的培養,是領導對我們的信任。對人家而言,這不是提正科,這是明升暗降,是把他發配到了白龍港這個犄角旮旯。正懷才不遇著呢,哪有心思跟我們搞事情。”


    “他不喜歡來白龍港工作?”


    “在人家看來當年分配到濱江都委屈了,人家想留在漢武,想去東海,再不濟也應該去江城。濱江算什麽,白龍港更不用說了。”


    “他想調走!”


    “個個都想去大城市,個個都想去上級機關,他想上調哪有這麽容易。”


    “可他不是去首都培訓了麽,說不定培訓完迴來就能調走。”


    不提培訓還好,一提培訓韓向檸就恨恨地說:“什麽培訓,說白了就是掛羊頭賣狗肉的公費旅遊。我不知道你們分局什麽情況,反正我們局裏每天都能收到十幾二十份來頭一個比一個大的培訓甚至會議通知,無一例外地都要交錢。”


    韓渝沒在機關呆過,真不知道這些,驚詫地問:“交錢就可以去?”


    “上級也在搞創收,連部委都在開公司,反正是變著法搞錢。”


    “你們局領導明明知道他是去玩的,怎麽還讓他去?”


    “不管怎麽說培訓是上級組織的,人家在上級單位有人,打電話點名讓他參加,局裏能不讓他去嗎?再說用得是我們大隊的經費,又不用局裏出錢。”


    “你們局領導知道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根本無心工作嗎?”


    “肯定知道,隻是懶得管。”


    韓向檸迴頭看看躉船,想想又苦笑道:“我之前誤會湯局了,原來湯局不是不知道他的人品,隻是拿他沒辦法,幹脆給他提個正科,一腳把他踢到白龍港來,既好跟上級交代,也省得他總在局裏搬弄是非。”


    韓渝哭笑不得地問:“湯局把我們這兒當什麽地方了!”


    “三兒,我們不能把自己太當迴事,其實在局領導心目中,我們三大隊是最不重要的一個大隊。以前還能幫局裏創收,現在航經我們這兒的船越來越少,連款都罰不了多少。”


    擔心學弟不相信,韓向檸又指指白龍港客運碼頭方向:“在你們分局領導心目中,白龍港派出所也是最不重要的一個派出所。我們雖然不重要,但沒我們又不行,畢竟北支航道不能沒人管。”


    韓渝反應過來,無奈點點頭:“看來在彭局和王政委心目中,水警三大隊一樣不重要,不然也不會讓賈叔過來做光杆司令。”


    “你不要灰心,在領導看來你們消防隊還是很重要的。”


    “我怎麽可能灰心,其實我早知道在上級看來我們這兒不重要,不然以前江上也不會沒人管。”


    韓渝笑了笑,接著道:“黃鼠狼不喜歡白龍港,其實也很正常。我們都是在白龍港長大的,在白龍港有很多長輩、朋友,白龍港就跟我們的家一樣。他就不一樣了,誰都不認識,對白龍港沒任何感情,對他而言白龍港真是個冷冷清清的犄角旮旯。”


    “三兒,你這一說我突然覺得我們真沒出息,天天呆在躉船上跟船民似的,三麵朝水一麵朝天,難怪林小慧瞧不上你。”


    “這跟林小慧又有什麽關係。”


    “我就是打個比方。”


    “我喜歡呆在船上。”


    “我也是,我也不覺得寂寞。”


    “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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