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局長來白龍港看了看,表揚了幾句,就去白牛汽渡警務室檢查春運的準備情況,然後乘汽渡去了對岸的隆永派出所。


    雖然新局長在躉船上隻呆了不到二十分鍾,但韓渝能感覺到新局長有著很強烈的個人風格。


    他風風火火,雷厲風行。


    不去會議室,就這麽站著說。


    不聽你匯報成績,不喜歡聽官話套話,隻問工作上存在哪些問題,然後提出要求。


    再問工作中有沒有困難,能當場解決的當場解決,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的讓隨行的秘書股民警記下來。確實解決不了的直言不諱告訴你解決不了,不會像楊局那樣總是說迴去研究研究。


    值得一提的是,他對負責人很嚴肅甚至很嚴厲,對普通幹警和協警卻很溫和,見著普通幹警和協警就噓寒問暖。


    問小魚今年多大了,有沒有對象。


    問朱寶根幾個孩子,有沒有孫子。


    問老錢身體怎麽樣,生活上有沒有困難。


    老丁和老章都曾做過所長,不屬於普通民警,享受不到這樣的待遇。韓渝是水警中隊的負責人,一樣享受不到。


    正暗暗感慨跟這樣的領導幹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朱大姐、張局和王政委相繼打來電話,老劉和蔣科更是買鹵菜和酒過來慶祝。


    船要賣給港監局,人要調到長航分局……


    韓渝早有心理準備,隻是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


    考慮到這種事不能亂說,隻能關上門議論,同時為接下來的變動悄悄做準備。


    然而,等了一個多星期,隻等來評估船的人,並且評估完之後就沒下文了。


    這不隻是涉及到躉船和001能不能得到較好的維護保養,也不隻是涉及到自己能不能提副科,一樣涉及到小魚的前程。


    小魚一直想成為一個真警察,在陵海公安局是永遠不可能的,但要是調到長航分局就能把不可能變為可能。


    師父生前也把小魚當自己的孩子,給浩然哥迴老家辦酒時拍全家福,小魚和玉珍就站在大師兄和張蘭姐的右側。


    師父如果知道小魚成長為公安幹警,哪怕是行業公安,他一樣會很高興。


    眼看就過年,再有三天就放假。


    一點消息都沒有,韓渝等得有些心焦。


    就在準備打電話問問張局的時候,政工室主任在石所、黎教的陪同下代表局裏來慰問。


    不是兩手空空來的,竟帶來一輛大卡車。


    隨行的後勤民警根據名單,給民警、協警發年貨。


    每人一箱桔子、一箱蘋果、一包花生、一包瓜子,民警協警一視同仁,連老錢都有。


    雖然不值幾個錢,但卻是局裏這些年來第一次發年貨,並且是局領導親自送上門的。


    韓渝受寵若驚,感覺像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老丁和老章一樣奇怪,送走局領導和所領導,就打電話問局裏的機關民警究竟怎麽迴事。


    不打聽不知道,打聽完大吃一驚。


    老丁放下電話,感慨萬千:“周局有能力,有魄力,而且關心基層民警。鹹魚,如果你師父健在,他們一定能說到一塊去。”


    韓渝不認為有人能跟師父相提並論,笑問道:“丁叔,兩箱水果和兩包瓜子花生就把伱收買了?”


    “我是就事論事,周局上任雖然沒幾天,但確確實實給基層解決了許多困難。”


    “解決了什麽困難?”


    “老胡說周局把金盾賓館賣了,趕在過年前用賣賓館的錢給基層所隊報銷積壓六個月以上的發票,承諾剩下的發票三個月內報銷完。還幫確實過不了年關的幾個派出所,解決了之前拖欠的電話費、水電費等費用。”


    報銷發票是讓基層所隊最頭疼的一件事。


    以前有備用金,要花錢時用備用金,然後拿發票去局裏報銷,把備用金補上,但這個政策施行了小半年就無疾而終了。


    遇到事讓你先墊上,可錢花出去卻很難報銷。


    不是不給報,而是確實沒錢。


    可沒錢什麽事都幹不成,搞得基層民警不敢做事,畢竟大家都有家庭都要生活,並且工資本就不多,墊一兩次可以,總往裏墊誰受得了,這日子過不過……


    韓渝正想問問四廠派出所有沒有報銷點發票,老丁又感慨地說:“老胡說賣金盾賓館的錢隻能解基層所隊的燃眉之急,局裏之前搞建設欠下的那兩百多萬外債還沒著落。


    眼看要過年,二建公司的人坐在局裏不走,人家要給工人發工資。


    周局說欠誰的錢也不能欠農民工的工資,昨天又去市裏要錢了,市裏一樣沒錢,他跟財政局的局長拍桌子,說從現在開始所有罰沒款不再上交財政,從現在開始坐收坐支!”


    上級三令五申,要求“收支兩條線”。


    新局長居然公然違反規定,明目張膽的坐收坐支。


    韓渝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驚詫地問:“上級知道了怎麽辦。”


    “他說他扛。”


    “牛!”


    ……


    與此同時,孫政委正在向周局匯報與港監局的談判進展。


    “我咬定六十萬,港監局的白科隻認評估報告,說什麽上級要對他們進行審計,評估出三十五萬就三十五萬,多給一分他們都沒法跟上級交代。”


    孫家文輕歎口氣,想想又無奈地說:“早知道會這樣,當時就不該找人評估。”


    周局一邊翻看著市政府轉來的文件,一邊淡淡地問:“那兩條船究竟值多少錢。”


    孫家文急忙道:“我問過評估公司,他們評估有一套標準,或者說要看相關參數。比如船齡,就占很大比重。001是一九六三年建造的,在船齡上吃了大虧。


    至於躉船,人家在評估時要參考市場行情。可在二手船舶交易市場上,躉船不像貨船那麽好出手,連航運企業都不需要。也有單位想買,不過人家買迴去是拆解賣廢鋼的。”


    昨天跟財政局長拍桌子,說要坐收坐支,隻是氣話。


    周局可不會傻到真那麽幹,想解決眼前的問題還得靠“盤活資產”。


    他放下文件,托著下巴問:“如果他們建造兩條一模一樣的船,大概需要多少錢?”


    “現在鋼材漲價了,工人工資也漲了,而且001上的電子設備直到今天依然很先進。我打聽過,建造兩條一模一樣的,一百萬都下不來。”


    “我等會兒給朱局打個電話,六十萬有難度,五十萬應該能談下來。”


    “那人呢?”


    “船都不要了,要人做什麽。尤其那兩條魚,本就該在水裏,留在岸上太屈才。”


    周局想了想,接著道:“再說這不隻是賣船,也是把維護江上治安的責任,乃至消防救援和搶險救災那一大堆事,移交給港監局、長航分局和水上分局,人家光有船沒人也不行。”


    孫家文提醒道:“周局,那可是萬裏長江第一哨!”


    “我知道,可榮譽不能當飯吃。”


    “我有一個不成熟的想法。”


    “說說。”


    “隻要價錢談妥,船可以賣,人也可以放,但水警中隊不能撤銷。港監局在我們的船上辦了六年公,我們一樣可以借用他們的地方辦公辦案。”


    “你是說牌子繼續掛在船上?”


    “老丁和老章也可以繼續呆在船上,等他倆明年退休了,再安排一兩個老同誌過去。”


    萬裏長江第一哨,在自己任上拱手相讓,上級肯定會有看法。


    周局很清楚賣船放人意味著什麽,沉默了片刻搖搖頭:“這麽幹的話隻是麵子上好看點,有麵子沒裏子,自己哄自己有什麽意義?”


    “可是……”


    “老孫,我知道你擔心什麽,上級知道了肯定不會高興,但上級應該能理解我們的難處。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賣,那就不能自欺欺人。省得將來總結上報起成績,跟長航分局乃至水上分局撞車,到時候更尷尬。”


    局長的話有一定道理。


    尤其總結上報起成績,同樣一件事,你報人家也報,市局肯定會很奇怪。


    孫家文暗歎口氣,苦笑著問:“那兩條魚調動的事呢,長航分局的商調函已經發過來好幾天了。”


    “放人,讓那兩條魚過個好年。”


    “賣船的事還沒談妥呢。”


    “這跟賣不賣船不矛盾,你之前不是說過麽,那兩條魚離不開那兩條船,他們就算調到長航分局一樣得給我們看船。讓他們拿長航分局的工資,給我們幹活兒,還能空出一個行政編製和一個工勤編製,這樣的好事去哪兒找。”


    “行,我等會兒就通知那兩條魚。”


    “快過年了,人事局那邊可能會拖到年後再辦。你幫著跑跑,看能不能在春節前幫他們把事給辦了。”


    “我也沒這麽大麵子,不過可以找找老局長。”


    “找老局長也行,總之要快,省得那兩條魚總惦記著。”


    周局深吸口氣,想想又說道:“那兩個孩子雖然年輕,但為陵海作出過那麽多貢獻。我們現在窮得叮當響,沒條件歡送,但至少要幫人家把調動的事辦好,省得兩個孩子左一趟右一趟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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